夜涼如水,疏星高懸。
雖然已是半夜,可同??蜅s仍亮著燈,映出門外一片斑駁破舊。
客棧外坐著一位白衣青年,只見他斜靠在欄桿上,左手抱著一壇老酒,右手捏著一只海碗,碗中酒香逼人,臉上英氣逼人,只是在嘴角處,帶著一抹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笑容。
那青年端起海碗,隨即仰頭喝干,忽然心頭一跳:以前我總是趁著這個時候去刺殺別人,不知道會不會也這樣死去!
這青年姓秦名紅云,是那人稱“天下第一劍”的秦慕天的獨(dú)子,方二十歲出頭,便已達(dá)到氣境巔峰的層次,在年輕一輩中,鮮有敵手。
秦紅云放下酒碗,口中吟道:“青絲三千丈,明眸世無雙。舉頭羞明月,低頭花暗傷。”不知為何,他吟罷這首詩,臉上竟然露出痛苦之色。
旋即他輕嘆了口氣,幽幽地道:“詩在,酒在,你卻永遠(yuǎn)的離開了我,一心寂寞向誰說?!”原來,這首詩是他初遇他妻子時所作,此時詩雖然在,但他妻子卻已香消玉殞。
秦紅云正在追憶亡妻,客棧房頂之上卻忽然傳來一聲嘆息,隨即一道黑影翻了下來,身形輕靈,比那貍貓更勝一籌。
秦紅云心中一動:此人在房頂之上,我卻絲毫不覺,想來也是位氣境巔峰的強(qiáng)者,結(jié)了這等仇家,只怕有些棘手!
他雖然覺得棘手,但是絲毫不懼,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向著自己走來的黑影。
那黑影在距秦紅云三步之遙處停了下來,那同樣亮如明星的眸子緊緊地盯著他,忽而氣憤地道:“秦紅云,你這個懦夫,一個女人的死就把你打敗了嗎?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和只野狗有什么分別?你對得起你爹嗎?”
“夠了!”秦紅云只聽聲音,便已知來人是誰,當(dāng)即紅著雙眼吼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也別再跟我說什么女人如衣服這種大道理,老子聽不懂!”
沉默半晌,秦紅云又低聲道:“少天,你沒有愛過,你是不會明白的。如果你仍然把我當(dāng)兄弟,就陪我一醉方休,而不是說什么大道理!”
這少天便是江湖名劍客顧少天,他自幼父母雙亡,由秦慕天撫養(yǎng)長大,并與秦紅云一同學(xué)藝,二人情同手足。
顧少天頷首道:“好,我便陪你一醉!”
二人遂席地而坐,以天為客,以地為桌,痛飲杯酒,一直喝到東方泛白,喝盡了四十余斤烈,才微微有了些醉意。
顧少天見秦紅云臉色已不似剛才那邊冷峻,便又道:“紅云,看在兄弟情義,有句話我不得不說,否則如鯁在喉!”
他不等秦紅云說話,跟著道:“你別去找諸葛正雄報仇了,以你現(xiàn)在的功力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即便是咱倆聯(lián)手,也難以成功!比較畢竟氣境和丹境之間,差了整整一個海境……”
江湖中的人的實力,大致可以分為五個層次,即淬體,氣境,海境,丹境,化境,每一層次與上一層次的差距都可說是天地之別,因此也不怪顧少天覺得他是去送死。
秦紅云冷冷地盯著他,目光如刀,聲若寒冰:“莫再提起此事,否則請絕今日之歡!”
顧少天便不再提,當(dāng)下悻悻地低頭喝酒。
東方旭日已升起,第一縷金色的光已撒下。
顧少天暗自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旋即對秦紅云一笑,道:“酒已不足啦,我再去搬些來!”
秦紅云也笑了一下,然后繼續(xù)低頭喝酒,可他獨(dú)自將剩下的酒都喝光了,卻仍不見顧少天回來,于是又想起往日的甜蜜來。
正當(dāng)他醉得昏昏欲睡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股殺氣,似有一柄利劍極速刺來。
秦紅云趁著低頭之勢,往旁邊一滾躲了開去,心中暗道:自入江湖以來,第一次被人逼到如此狼狽的境地,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但當(dāng)他站起身來,看到那刺客時,卻又不禁渾身發(fā)起抖來,那人不是神圣,而是他的好兄弟顧少天。
秦紅云如遭雷擊,顫抖著向后退去,口中無力地道:“為什么?老天,你為什么要這樣!你帶走她還不夠,難道還想帶走他么?”
顧少天一步步緊逼過來,嘴角帶著一抹邪笑,不緊不慢地道:“別裝了,少莊主。你若是沒有懷疑我,剛才那一劍你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的!”
“原來你連這都算計好了,難道你就這么想置我于死地?”秦紅云也發(fā)起怒來,“別以你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之所以能躲開那一劍,完全是因為我已醉了!”
顧少天面色一冷,手中長劍驀地刺出。
他這一劍,不僅角度刁鉆,而且靈活如蛇,不論秦紅云如何閃躲,劍尖都指向他的喉嚨,端的是一招斃命。
秦紅云后退一步,隨即拿起桌上一個裹著粗布的物事,向顧少天長劍上擊去。
“當(dāng)!”
二人兵刃一接觸,頓時傳出一聲脆響,旋即濺起一陣火花。
顧少天右手一麻,忍不住倒退一步,抬頭一看,正好瞧見秦紅云“噔噔噔”地后退,當(dāng)即陰冷的臉龐,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冷冷道:“拔劍吧!”
秦紅云聞言,一面注視著他,一面緩緩地解開那層粗布,不多時,一把銀光耀目的長劍便露了出來。
“果然是碎虹劍么?”
顧少天見那長劍通體呈銀色,比尋常劍略寬,當(dāng)即便瞇了瞇眼,將其認(rèn)了出來。
據(jù)傳,江湖中有一神秘的兵器譜排名,而這碎虹劍,正是榜上第一。
顧少天眼神逐漸火熱起來,隨即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這等神器,也只有在我手中,才能發(fā)揮出它應(yīng)有的威力!”
秦紅云聽他說話,只覺此人極為陌生,當(dāng)即冷哼一聲,也不再廢話,一手握住劍鞘,一手握住劍柄,將那碎虹劍緩緩地拉了出來。
虹光乍現(xiàn),整座客棧都顫抖了起來,隨即一聲若有若無的龍吟,從那劍鞘之中發(fā)出,宛如得脫牢籠了一般。
聽見那龍吟之聲,顧少天不僅不懼,反而越發(fā)興奮起來,喃喃道:“這碎虹劍能居兵器譜首位,果然有些門道!”
他臉色因興奮而潮紅起來,好像那碎虹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般。
秦紅云手握碎虹劍,凜然若神人,皺著眉道:“碎虹劍的威力,你應(yīng)該很清楚,難道咱們非要你死我活么?”
“少廢話,出招吧!”
顧少天厲喝一聲,隨即身形暴掠而出,手中長劍紫色光芒大盛,朝著秦紅云頭頂狠狠劈下。
秦紅云念著與他的同門之誼,手足之情,不愿動用神器之威,就急忙催動體內(nèi)真氣,包裹著碎虹劍向那紫色劍芒迎去。
“砰!”
秦紅云所凝聚的劍芒,呈淡金色,與那紫色劍芒甫一接觸,便開始相互侵蝕,但二人實力相差無幾,竟然誰也吞不下誰,最終便爆炸開來,發(fā)出一聲巨響。
二人直斗到天光大亮,依舊難分難解,顧少天自知理虧,不由得有些心急,但他所凝聚的劍芒,卻是越來越勝。
秦紅云沉下心來,心道:想我二人系出同門,功力相若,倘若急于求成,必然落敗。
又斗得一陣,秦紅云衣衫已經(jīng)濕透,力不從心之感越來越強(qiáng),眼看就要落敗,顧少天卻露了個破綻。
秦紅云心中大喜,用盡最后力氣向那破綻攻去,忽然他眼前浮現(xiàn)出往日二人指點江山的情景,心頭一顫:我這一劍下去,少天必然沒命,這真是我樂意看到的嗎?
高手相爭,勝負(fù)往往取決于一瞬之間,正當(dāng)秦紅云猶豫不決之時,那破綻已消失無蹤,又聽得噗嗤一聲,顧少天的長劍已刺入他的肩頭。
顧少天縱身向前,欲置秦紅云于死地,秦紅云不顧劍傷,揮劍向顧少天腰間斬去,他若不撤劍回救,必然會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果然,顧少天舍不得玉石俱焚,猛地向后躍去,然后微笑著吹落劍上的鮮血,對秦紅云道:“即使全盛的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何況是現(xiàn)在?”
他臉上帶著欠揍的笑容,不屑地道:“不過呢,你若是肯跪下來,向我大喊三聲饒命,我倒是可以考慮放過你!”
秦紅云左手捂住血流如注的傷口,眼角抽動了一下,但隨即便恢復(fù)如常,淡淡地道:“雖然你喊了饒命,但今天大爺心情不好,照樣取你狗命!”
顧少天嘴角一勾,瞇著眼道:“你以為你是誰?狂妄的東西!”
秦紅云目光如炬,灼灼地盯著顧少天,臉色陰冷地道:“我雖然與我爹不和,但他畢竟只有我一個兒子,你覺得他不傳我一些特別的東西?”
顧少天臉色驀地一變,不再給秦紅云喘息的機(jī)會,當(dāng)即提劍纏了上去。
那碎虹劍沾染到血跡,登時發(fā)出一層淡淡的虹光,劍身也開始不斷地顫動起來。
秦紅云的手跟著顫動,臉色都難看了起來,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此時的碎虹劍,蘊(yùn)含著多么恐怖的力量。
旋即那碎虹劍,再次發(fā)出一聲低沉的龍吟之聲,秦紅云便再也控制不住那股力道,只得揮手將其轟出。
顧少天見那碎虹劍化作一條淡金色的巨龍,帶著狂暴的勁風(fēng)向自己急速掠來,那一直古井無波的眸子頓時閃過一道驚懼,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但他也并未坐以待斃,反而拼命地將真氣灌輸?shù)绞种虚L劍中,不多時便凝聚出一道紫光閃閃的猛虎。
龍虎二獸,一是天上的主宰,一是地上的霸主,一見面便要分出高下,當(dāng)即紅著眼睛,呼嘯著撞到了一起。
然而,想象中的巨響并未傳出,因為在接觸的那一瞬間,紫光大盛的猛虎便已轟然消散,而那淡金色的巨龍,仍然向前飛掠。
“這...怎么可能?!”
顧少天見自己的全力一擊,竟如此不堪,臉色當(dāng)即就白了,望著那急速變大的淡金色巨龍,眼中也是閃過一絲后悔,看來這秦紅云果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噗!”
那淡金色巨龍一頭撞上顧少天,登時將他擊飛出去,只覺五臟六腑都已破碎,一口鮮血幾乎是血柱一般噴出。那沖擊的余波,飛速向四周擴(kuò)散開去,更是將整座房子都夷為了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