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轉(zhuǎn)眼即至,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秦星浩在廚房忙的不亦樂乎,清早的晨風也吹不散灶間的熱氣,自然他額頭上已見汗。
拿起一個剛出爐金燦燦的月餅,讓張怡蓮先品嘗一番。張怡蓮櫻唇輕啟,小口嘗了一下,猛然美目圓睜,只覺皮脆里嫩,唇齒留香,咬開的月餅順著缺口香氣四溢。
將手中的月餅遞到秦星浩嘴邊含糊著道:“太好吃了,你也嘗嘗!”
秦星浩見她雀躍的欣喜模樣不由的愛憐說道:“爐箱里還有,你快吃吧。”
張怡蓮哪里肯依,只嚷道:“不嘛不嘛,你快嘗一口。”
秦星浩無奈,只得咬上一口,嗯,這做的味道還行。
張怡蓮見狀,滿眼都是歡喜,才將月餅又放在唇邊吃了起來。
“差不多都能出爐了,再將案子上做好的放在爐箱子里烤培就行了,記得用油紙包上四塊,給大家伙都分裝拿回家嘗嘗。我得去外面看看了。”
張怡蓮秀手一揮,俯首啃嚼起來,含糊道:“去吧去吧,這里交給我了?!?p> 中秋的清晨已有些涼意,出得門前秋風吹起,趕緊將額頭汗?jié)n擦拭干,免得受寒。
攤前這會已是熙熙攘攘,胡同口不知什么時候有家胡餅攤擺了起來,居然也擠了不少人,自家攤位上有人拿著胡餅喝著糊辣湯。
秦星浩這才眉頭一皺,這哪會中?這樣一來不是影響我油條的銷量嘛,不行,回頭讓大木想個辦法給他攆走,要不得給我交些份子錢。
嗯,只能我家這里放火,他們不能點燈,點燈也得給點燃火費。哎呀,咱是不是也成這條街的市霸了呢?
這樣不好,可是搶我生意了啊,那誰不是云過嗎,擾我財路,如仇人相戈,想趁我家的熱度得拿銀子說話!秦星浩只能如此安慰自己這顆不純凈的心靈。
呀呵,何云啟這千年宅男居然舍得出門了,居然也站在攤前左看右顧,就是不干正事,也不知道幫忙看下攤子,真一個白吃白住的主,唉,當家的容易嘛我。
暗自撇了撇嘴,算了,就當養(yǎng)個護院吧,最起碼不用擔心賊人上門了不是。
秦星浩見著湯一碗碗的盛出,銅錢一堆一堆的入在錢箱,只覺得初升的陽光是那樣明媚,秋風是那樣的清爽,人們是那樣的可愛,銀子,都到碗里來吧!
走出兩步,來到何云啟的身邊有事沒事閑聊兩句,就問道:“早上吃過飯沒,餓不餓?”
何云啟點頭道:“喝點碗湯,吃了兩根油條,就是太膩了,這個湯雖說不錯,但總是少了點味道。”
秦星浩聞言有點想翻白眼,吃我的喝我的,還挑三揀四的,不過內(nèi)心中倒是對他多了幾分佩服,這廝果然走南闖北,有些見識。
至于味道嘛,湯里配些辣菜,花椒之類的提升刺激口感,并且下了番工夫,但有味主料卻是他所不能配進去的。
缺少的正是糊辣湯的靈魂主材料—胡椒,原產(chǎn)地在印度,得虧大宋朝政策開明,海洋貿(mào)易興盛,也曾在太宗時期在南方廣州試種,產(chǎn)量卻是極低,也就百十余斤。
在后世這玩意雖然是家中常備之物,卻當時還屬于稀罕物,貴比黃金。并且被列為禁榷物,就只能官府專賣,所以就禁止民間私自販賣了。
而在南宋時,有個南方的官員因私自販賣胡椒獲利從而有了殺身之禍。
所以有了這個因素,巧婦難于無米之炊,秦星浩也只能徒喚奈何了,好在這個時代對于胡辣湯也是第一次認識,并且按現(xiàn)在的百姓口碑也并無太多挑剔,還是相當認可的。
二人正閑聊間,卻見南面走來兩名女子,一大一小,大的年約十六七歲,而小的僅六七歲左右光景,粉雕玉琢,甚是可愛,隱隱是個美人胚子,手中還拿著個糖人邊走邊吃。
步履歡快,臉上也滿是歡喜之色。秦星浩不由多看了幾眼,好像在哪里見過,細一思索,這不正是那日在大相國寺所見的那個叫秀兒的女孩子嘛。
那十六七歲的女子在她身邊倒顯得神色緊張,生怕她摔著,或是跑的遠了,亦步亦趨的看護著她,似是丫鬟。
雖然身段玲瓏有致,步履婀娜,容貌艷麗清秀,一束當下流行的“女真妝”將秀發(fā)垂流于胸前,猛然看去極是宛約,離得近處卻見眉心處有指頭粗的黑痣,右臉上亦有半個巴掌大的印記,這一發(fā)現(xiàn)令秦星浩極是惋惜,嘆道:“這么嬌美的小娘子,奈何被這斑記給煞了風景!”
好一會沒見何云啟回應(yīng),偏過頭看去,倒是見他正滿臉疑惑的看著前方。正等詢問,那女童清脆的聲音傳來“遠月姐姐,好香的味道啊,我餓了,我要去吃這個?!?p> 那叫遠月的女子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忙碌的伙計,端著碗穿梭在飯桌中的食客,陣陣的醋香混著小磨香油的味道傳來,也令她有些食指大動,卻秀眉緊蹙,彎下身柔聲勸道:“福金,這里人多,你看些人碗里端些湯湯水水的,萬一灑你身上燙到了我可擔待不起啊?!?p> 秦星浩不知為何,等那女子走得近了,竟然有些歡喜之意,對這叫遠月的女子有些好感,難道是因惜而生喜嗎?
聽到她叫那女童叫福金,卻又感到些驚詫,她不是叫秀兒嗎?怎么又被喚作福金呢,難道是孿生姐妹?
福金?秀兒?秦星浩又細細打量那女童,衣料講究,脖頸間掛著把翠綠的平安富貴鎖,舉手投足間顯得嬌貴,是京城哪個大戶家的孩子能生出這般可愛的雙胞胎?
福金聞言將手中將快吃完的糖人丟掉,小手叉腰,雙目圓睜,秀腳跺地,嘟著嘴道:“不嘛,我就要吃!”說完氣鼓鼓的昂著頭表示抗議。
秦星浩心道:好個豪橫的小丫頭!想來也是,他令堂膝下有此雙孿女娃必是疼愛得緊。
那叫遠月的女子見狀絲毫沒有恐慌,只是苦笑不得,見靠門口已陸續(xù)有人起身離走,說道:“可是讓奴婢著難了?!?p> 便前面引著福金到得坐位前叮囑道:“你且坐此處等我,我打些湯去去就來,切莫亂走動?!?p> 福金意圖得逞,忽閃著大眼睛,乖巧的點頭。
有那些眼尖的浮生浪子路過,見店前客流涌動,不免朝這里多看幾眼,卻正好見到窈窕的小娘子,便乘機擁著借買湯的當口走上前欲借故攀識。
秦星浩擔心出亂子,也搶先回到攤前小心看顧張羅。
等那生浮浪子們走上前后卻被猛然惡心了下,都后悔湊上前來,肚里有心文采的也不顧忌,嘆誦道:既看背影已傾城,何故上前擾芳華。
遠月聞言羞的滿臉酡紅,也不吭聲,取出塊小碎銀子放到案板上端著湯離去。
這些人見她出手闊綽,也有些見識,料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使女,這汴京城高官貴戚多了去,怕給自己惹來災(zāi)禍,便都不再出言輕浮。
秦星浩趁機吆喝:“幾位高才照顧小店,承惠二十文銅錢一碗”。
福金見湯端了過來,忙拿起湯匙攪動兩下喝了一口,猛然吐了吐舌頭,“呀,好辣?!?p> 遠月正待寬慰,見這丫頭又將小腦袋湊到碗邊大喝了起來,“哈,這滋味過癮!”
又說道:“遠月姐,陪我走了這么遠的路,你也去盛上一碗,可好喝了?!?p> “奴婢還不餓,你自己吃就好?!?p> 福金詳裝怒道:“讓你去盛你就去,怎么,出了門我說話不好使了?”
秦星浩拿著三十文錢走上前來,“叨擾二位娘子,剛才給鄙店銀子須用不了如許,找銅錢三十文?!?p> 福金這小丫頭聞言先是一愣,而后對著遠月笑道:“這店家倒也實誠,咱們出來玩第一次遇到還找錢的”。而后小手一揮道:“你店里這湯不錯,余下這些就當賞你了。哦,對了,給遠月姐姐也盛來一碗”。
秦星浩也不推辭了,回身端了碗湯過來,又拿著兩根油條。不知為何,有種情愫悄然蔓延在心間,是同情還是憐愛的目光呢?
遠月見他直盯著自己,忙低下頭去怕和他對視,俏臉微紅,這個店家好生無禮!難道,是被他看出來了?
又小心的看了眼秦星浩,見他沒什么異色,只是眼中充滿復(fù)雜的神色,這才放下心來。
秦星浩對福金說道:“小娘子聰穎達慧,可還有個孿生姐妹?”
福金聽他夸贊自己,就順口說道:“我才沒有什么孿生姐妹,不過我家哥兒姐的倒是許多?!?p> 遠月卻突然打斷道:“福金不可亂說?!?p> “我哪有?!”正等反駁,猛然想起什么也就住口不言,大口喝起湯來。
秦星浩忖道:這就奇了,天底下竟然還有這么相似的人,也許那天在大相國寺見的那個秀兒興許是離的遠了,才有些錯判吧。
張怡蓮又吃了塊月餅后,將爐箱打開,甜香的氣息順著廚房隨風飄在門庭前。
福金瓊鼻緊嗅,糕點類的甜香氣自對她有極大的誘惑,順著絲絲縷縷的香氣徑自往后院走去,遠月見了忙將湯匙丟下追上去喊道:“福金,不能進別家私宅?!?p> 秦星浩聞言才在忙碌中轉(zhuǎn)頭見到這一幕,眼前一閃,何云啟比他快一步搶上前去,目光警惕的看著二女,便也向后院走去。
福金卻不理會遠月的呼聲勸阻,步伐輕快的走到了廚房門口探頭向里張望。
張怡蓮正往筐中拾取月餅,眼角余光瞥見一女童眼巴巴的看著筐中金燦燦的圓餅,見她可愛得緊,便從筐中拿起上一爐出鍋稍涼的月餅,笑著招呼道:“誰家的孩子好生可愛,喏,來姐姐這里”。
笑眼兮兮的小跑上前,道了聲謝接了過來。遠月?lián)淖约倚≈靼参Zs來時,正欲阻止,瞧見張怡蓮嘴角還留些殘屑,佇立在一側(cè)躊躇起來。
福金雖然見多了吃食,卻是第一次見此金燦燦,上面印著漂亮花紋的餅食,正面還印著花好月圓四個字,正是秦星浩在坊間找人制作的模子印上的。
女童當真是滿心歡喜,竟有些不舍得吃,卻又抵擋不了陣陣撲鼻的香味。
昂著頭問道:“姐姐,能不能再給我一塊,我想讓遠月姐姐也吃一個?!?p> 張怡蓮這才注意到廚房又多了一個身影,將目光從福金身上移開看去,見來人婷婷玉立,可看到容顏時卻被駭了下,暗道可惜,若不是這胎記長在臉上,當真是個傾城的美人了。
便又從筐中拿了塊月餅塞在她手中,“剛出鍋沒多久,趁熱吃!”
遠月見她如此熱情,細打量間姿色亦不比自己見得差,暗道這市井中也不乏美人啊。便施了一禮謝道:“多謝夫人,小孩子不懂事,誤闖進宅,叨擾了?!?p> 張怡蓮連連擺手看著福金笑著打趣道:“嗨,妹妹哪的話,都只怪呀,我家官人做的這個月餅太好吃了,把個小饞貓都給引了過來”。眼底處深深的自豪流溢在臉龐。
“啊,令夫大才,姐姐可真好命運!”原來,這餅原來叫月餅,可真是巧了,我的名中也有個月字。
秦星浩見并無異事,不解的看了眼何云啟,見他仍是臉色慎重盯著遠月,便心想:難道他看上這小娘子了?
張怡蓮輕撫福金的頭說道:“慢慢吃,今天姐姐這里管夠你吃!”見到二人站在院中朝這里觀望,招呼道:“官人,云哥兒,月餅好了,都快進來吃罷?!?p> 秦星浩看了何云啟道:“走吧阿云,嘗嘗哥哥的手藝,包管你贊不絕口?!毙挪阶哌M廚房。
拿了塊月餅正欲遞給他,卻見身后沒人跟來,卻見他雙手抱在胸前倚在廚房門前右側(cè),微微前傾,左腳朝向門內(nèi),右腳后伸。
“我清早吃過飯了,不餓?!?p> 秦星浩以為他在喜歡的妹子邊上耍酷,倒是心中不屑,這鳥人!
“娘子,這些月餅四塊放一起用油紙包了起來,回頭給張三他們這些兄弟們帶回家嘗嘗?!?p> 張怡蓮應(yīng)后,福金小聲弱弱問道:“掌柜的,能不能再與幾塊給我,我想帶回家?guī)讐K給爹和娘嘗鮮。你放心,銀子少不了你的,月姐姐,掏錢!”
張怡蓮則看了眼秦星浩,見他點頭才用油紙利索的包幾塊,又伸手捏捏福金吹彈可破的臉龐,笑道:“這孩子當真孝心,又極讓人喜歡,且拿去吃吧,值不當幾個錢?!?p> 福金則吐了吐舌頭表示害羞,往遠月身邊靠去。
張怡蓮將包好的月餅交給遠月,道:“我與妹妹初見,竟有種親切之感,以后啊,想吃的話就找姐姐來,我讓官人去做,他做的各種吃食都好吃?!?p> 遠月暗暗好笑,平日也見識不少名師料理,千般佳肴。
但見她目露親切,說的誠懇,也心下感動,堅持掏了錠銀子放在桌上。說道:“奴婢與小主多有叨擾,已是多有得罪了,承賢伉儷不嫌,得空出來再來拜訪。”言罷,忙拉著福金奪門而去。
福金則顯得意猶未盡,只得扮個鬼臉回頭揮了揮手。
張怡蓮哪里肯依,也揣起銀子欲追上前去,何云啟伸手阻攔道:“嫂嫂,灶里該添柴了?!?p> 張怡蓮回首望向灶間,又看向二人背影,只佇足道:“這..這...”又看向秦星浩見他無所表示,只得喊道:“妹妹,得空常來啊!”
秦星浩見何云啟似是松了口氣,見他使了個眼色,才將手中咬如芽狀月餅放在口中食盡,含糊道:“娘子且忙吧?!?p> “怎么,看上人家了?”
何云啟白了他一眼,“千裳派的人竟然已經(jīng)混入了大內(nèi)!我怕這女子對咱們有所不軌,所以時刻盯著?!?p> “你是說?!”這下秦星浩則震驚了,“什么鬼?”
“千裳派易容之術(shù)天下獨步,只是她這手法倒是不精,也許此派式微原因。不過,讓我疑惑的是,她身上居然沒有可疑之處讓我窺見,倒是奇怪?!?p> “你是說她們從宮里出來的?”
“是,那丫鬟腰間的腰牌應(yīng)是出入宮的憑證。”
秦星浩聞言對他的眼力贊佩,果然是行盜出身,這眼力勁!
心中想了想,趙佶此人迷戀聲色犬馬,當端王時候就成天往青樓歌館跑去尋個花問個柳的,當時有些姿色的行首哪個不認識他啊,再說看上誰了就讓誰打扮成下人混到王府占據(jù)。
別的不說,就眼前不還是閑來的蛋疼時候經(jīng)常鉆著地道跑李師師那尋歡嗎?
向太后給他送的侍女也被他收進房中不說,去給向太后請安的時候又把鄭、王兩位做內(nèi)侍的妹子把上床,這么胡天亂造的拋去皇帝身份不說,放到后世妥妥一渣男啊,誰樂意伺候他!
更何況現(xiàn)在做了皇帝,廣有四海,想要誰侍寢還不是一個眼色的事?再說,那貨這么好色,見了無扮丑的遠月還不馬上收了?
不由為遠月這女子暗暗佩服,寧肯遮掩姿色,也不攀附富貴!
分析道:“阿云,你看啊,官家現(xiàn)在后宮佳麗三千,有皇后,貴妃,淑妃,德妃,婉容,昭容,婕妤,美人,才人等等一大群佳麗,天天晚上幾個伺候他還不滿足,他老人家呢,咳咳,怎么說呢,做事有些荒唐輕佻,當然這可不是我說的,可是章惇相公的意思。沒事還天天出來找樂子喝花酒,你想想,當皇帝的女人有多寂寞?沒人寵,沒人愛的,是不是?
再說,就算別有用心的什么千裳派門人想近身,不打扮的漂亮些能吸引官家嗎?我估摸啊,一定是人家免得遭受他老人家的魔爪,才故意這樣的?!?p> 何云啟被他一串妃子官稱說的頭暈,將他的愛情觀著實震悍了,不由感慨官家的世界太過糜爛,搖了搖腦袋道:“你說的多你有理,興許這個解釋才能說通吧。那么,官家究竟愛哪一個?”
“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應(yīng)該是他人生中下一個女人吧。當然,最愛的是他自己?!?p> 秦星浩說完腦中一道閃電劃過,那個小女孩竟然是她!
福金,趙福金,茂德帝姬,史書中這個苦命的女人。
原來宋朝皇帝的女兒都稱公主,但這一年在蔡京的忽悠下,宋微宗下旨,將公主改稱為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