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下來的日子,談不上輕松愜意,卻讓陳望中有點想要在這綠水青山環(huán)繞的林關(guān)鎮(zhèn)醉生夢死的沖動。
經(jīng)歷過起伏沉淪,帶著失敗者的枷鎖在中年之時回到原點淪落,說不累有點牽強,夢回十八,吃了睡,睡了吃,圍著家人的感覺真好。
父親白天上課,老媽準備飯菜,有時間不是在棗樹下曬太陽就是出去逛逛,有事的時候跑個腿,活動活動筋骨。
已經(jīng)改變想法的王文秀旁敲側(cè)擊的對他說,不想繼續(xù)出去玩玩?
一笑了之的陳望中告訴她,不用著急。
每個月都有出門打工的人,王文秀也在留意那些出門的人,干的什么活,一個月能賺多少錢,遇到合適的聊幾句,保不齊兒子啥時候出門用得著。
六月下月的天氣陰沉了很多,接連幾天都是陰風怒號,響著干雷不下雨。
日頭好的時候,陳望中都是去一河之隔的河對面,幫著大舅跑腿干點小活。
還有幾天就是大舅新房上梁的日子,十八歲他自然逃不掉被使喚,干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干活的人多的時候,王文秀也會回娘家?guī)椭鲲垺?p> 陳望中剛?cè)ソ值郎腺I了幾盒沒有過濾嘴的金絲猴香煙,交給二舅王建峰。
一看到這個外甥就忍不住說幾句,似乎不說幾句話,實在對不起這小子那次把他坑的成了全家人的批判對象,好長時間抬不起頭來。
“你說還待在家里干啥?等著發(fā)霉啊,讓你爸媽養(yǎng)一輩子。我二姐和姐夫也真是的,也不說說你?!彼膊桓艺f的太大聲,寵溺這個二姐唯一的兒子是家里的“政治正確”,王建峰可不敢逆天而行。
另外兩個姐姐,一個大哥,包括他自己,都是兒女雙全,沒生到兒子,在外跑個一年半載也有了。計劃生育算個球哦,執(zhí)行的最嚴的都是吃公家飯的,鎮(zhèn)上好幾個教師因為超生直接被辭退了。自己家婆娘的肚皮也算爭氣,自己也是槍槍都中,頭胎兒子,二胎女兒。除了沒錢之外沒啥遺憾了。
二姐從小聽話又董事,那時候家里窮,女娃沒機會上學的,三個姐姐都是小學畢業(yè),家里人口多,都是二姐幫著照顧他,家里老人也是看在眼中。
身體不好的二姐,只有一個兒子,從小到大便是掌中寶,兩個老人比自己親孫子都稀罕。
“二舅,最近沒有謀劃著干點啥?”陳望中輕描淡寫的轉(zhuǎn)移了話題,實在是聽得多了耳朵起繭了。
斜瞥了一眼這個外甥,率先抽出一根眼點上的王建峰吐了一口:“干啥啊,沒啥能干的……”說到一半想起來什么似得彈掉了煙灰:“你倒是管起我來了?!?p> 今天人挺多,干活的十幾來個人,三面的土墻已經(jīng)接近完工,前邊的磚墻也在緊急施工中。
這幾年林關(guān)鎮(zhèn)新蓋的房子都是這種類別,瓦房三間,三面土墻,一面磚墻,比起之前清一色的土墻氣派了很多。
幾天之后要用的東西這幾天就要準備好,專門在紅白喜事上做飯的師傅,已經(jīng)被帶著禮品提前說好了。
需要的板凳桌子,寫上名字早早的從各家借來。
那些干活的人吃完飯,趁著休息的時間,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著家長里短,也夾雜些純粹找樂子的黃段子。
這些人也并不都是花錢請來干零活掙錢的人,其中一部分都是家里的親戚,左鄰右舍,或者關(guān)系較好的那些人,免費來幫忙,算是人情。等到以后人家有事,大舅自然要還人情,幫著人家干幾天。
聊天的時候也聊到了前段時間很火爆的磁卡,有些人說起來眉飛色舞。
說什么東陽縣有個家伙,一次性賺了六十多萬,年齡也不大,這算是發(fā)財了。
陳望中隱約感覺那是在說自己啊,聚香樓的事情傳出去不意外,一次六十萬,在百萬富翁不是很多的年代,無異于七八十年代的萬元戶那么震撼。
一件似有若無的事情,口口相傳只會越來越邪乎,聽的陳望中想笑還是忍住了。
坐在陳望中旁邊,砸吧一下嘴唇的王建峰,總覺得這個外甥有點不一樣了,至于哪里不一樣了,一時半會他也說不清楚:“看吧,那就是命。磁卡剛開始才多少錢,豬卡五十,梅蘭芳卡三百多。好家伙,短短時間,一萬多,豬卡也是兩三千。”似乎有點認命的王建峰,也慢慢接受了老陳家祖墳上不會冒青煙的事實。
命,陳望中倒是不信這玩意,作為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他從來都覺得,盡人事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聽天命,沒有前邊盡人事這三個字,什么都是注定的。
看著二舅那張因為幾天的忙碌滿是汗?jié)n的臉,不由的想到了二十年后他依然四處打工貼補家用,農(nóng)忙時還在地里刨食的佝僂背影。
“二舅,那時候拿著錢在東陽縣怎么不買卡啊?!标愅行χ亓艘痪洹?p> “你這不脫褲子放屁嘛,鬼知道這玩意能這么瘋狂?!眹@了一聲的王建峰,似乎覺得沒興趣再聊這件有點傷心的事情,吵吵嚷嚷著坐到那邊人群里侃大山去了。
坐了一會的陳望中去了外婆的老家,老兩口都在,拉著陳望中說了會說。
幾個表弟表妹,跑來跑去嚷嚷個不停,用不了多久放暑假,就是這些小子最高興的時候。
陳望中是傍晚回家的,明天也要過去,以后幾天有的忙了。
晚上的飯桌上,陳海山說起了學校里最近都在忙著香港回歸的事情,家里的事情顧不上,讓陳望中這幾天上點心,勤快點多干點活。
說起香港回歸,陳海山說的頭頭是道,國家政策,近幾年的形勢信手拈來,似乎已經(jīng)在迫不及待的等待著七月一號的到來。
陳望中看在眼中,附和著父親。就算是之后的二十年,陳望中也時常能感受到一個基層最普通的知識分子,樸素的感情,和那個年代的很多人一樣,共享著那份榮光,感受著那樣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