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被窩里的皇太孫.3
魏國公府,梨香院。
魏國公府占地頗廣,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亦足足兩百畝之巨。
梨香院是魏國公府最西側(cè)最邊角的院落,亦是于尼姑庵替母守孝而禮佛八載的大小姐李蘅蕪眼下所居之所。
小丫鬟綠萼見到蕭綏推門而入,匆匆迎上來,跺腳急道:“小姐,小姐你去哪了,我找了你許久……”
蕭綏將身上披風(fēng)解下遞給她,道:“給我備下熱水,我要沐浴。若無他事,別打攪我?!?p> 綠萼見她不咸不淡的模樣,仿佛被冷水浸身,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瞬間被撫平,小聲道:“夫人讓我告訴您,明日的晨昏定省……您該去請安了?!?p> 蕭綏黝黑黝黑的眸子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小丫鬟忐忑的臉,道:“你與她說,我被無名歹徒傷及心肺,纏綿病榻不起,病容枯槁,形容憔悴,怕給她定省時一口血噴出來驚著她,就不去了?!?p> 小丫鬟滿臉糾結(jié),“可是……”
她眼看著蕭綏短短幾日便恢復(fù)得生龍活虎,別說定省,就算繞著這梨香院跑上十圈想來也是臉不紅氣不喘。
蕭綏揚眉:“可是?”
綠萼掰著手指頭仔細(xì)算道:“按照咱們府里的規(guī)矩,嫡親小姐住的院內(nèi)有一等大丫鬟四人,二等丫鬟十二人,粗使婆婆兩位,小廝仆役共十人……”
蕭綏不耐地打斷她:“講重點。”
綠萼點到即止:“丫鬟仆役都是各院養(yǎng)各院的,府中另外兩位嫡親小姐貴為縣主,才撐得起下人的月俸開銷。府中慣例,向來十五發(fā)月俸,今天已經(jīng)是初五了?!?p> 李蘅蕪十歲便出府禮佛,不可能有封號俸祿。
“我院內(nèi)有多少人?”
綠萼是個鬼靈精的,一早便算好了,此刻一板一眼地答道:“夫人雖為小姐繼母,但寬和仁慈,都是按規(guī)矩給咱們院內(nèi)撥人的,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正正好二十八人,本月月俸共四十又二十錢白銀?!?p> 意思就是,名義上一副慈母模樣,給她配了與她身份相當(dāng)?shù)膫蛉?,實際上想看她因發(fā)不出工錢出丑。
好在數(shù)目不大,蕭綏不甚在意道:“我記得我娘之前在京郊給我留了個莊子……”
綠萼同情地看著蕭綏,道:“小姐久不在府中,有所不知,那莊子在早年經(jīng)營不善,曾欠下一千兩紋銀的外債,眼下夫人幫襯兩年,有了些起色,已還了兩百多兩,還剩二千兩待還?!?p> 蕭綏擰眉:“欠一千還兩千?”
綠萼解釋道:“聽聞借的是高利貸,利滾利三年,僅用還兩千還算不錯的?!?p> 蕭綏本來就窮,這一來又欠了一屁股債,她開始后悔,剛才都進了皇宮大內(nèi),就該順點好東西回來。
想都不用想,明日那后媽一定會把負(fù)債累累的莊子甩給她讓她還錢。
區(qū)區(qū)婦人手段。
蕭綏森然冷笑:“甚好,那我明天便會她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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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綏泡在水中,掬了一捧水撒在肩上,水珠滑過胸前的猙獰紅痕,那是她自己捅的,好在已經(jīng)結(jié)痂了。
只是胸口的掌印仍呈紫黑狀,不知何時能好。
這便是她搶賬本時,氣運之子陸庸賞給她的。
蕭綏想起來就開始磨牙:“系統(tǒng),我且問你,為何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陸庸已經(jīng)年近五十?”
系統(tǒng)有點心虛,不過還是硬撐嘴硬道:“哪有年近五十?明明才四十又三……再說了誰規(guī)定氣運之子一定是年輕人,你在現(xiàn)代那么長時間,也不是沒見過歐洲那些七老八十滿頭白發(fā)的王子?!?p> 系統(tǒng)越說越順,最后理直氣壯道:“人家王子都可以七十多,為什么氣運之子不可以年近五十?”
蕭綏笑:“我信了?!?p> 那笑兩分冷兩分狠外加三分陰惻惻,系統(tǒng)只覺得一陣陰風(fēng)吹來,脖子一陣涼,它立刻安靜如雞,瑟瑟發(fā)抖。
蕭綏冷笑著又道:“他足足有十三房小妾,你讓我去攻略他?”
系統(tǒng)正氣凜然道:“咳,我覺得憑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打敗他的十三房小妾成為唯一的陸夫人。加油,我看好你!”
蕭綏微笑:“你覺得我給他當(dāng)女兒怎么樣?”
系統(tǒng)居然還認(rèn)真考慮了一會,道:“干閨女應(yīng)該不算在仇人和愛人范圍內(nèi),不符合規(guī)定?!?p> 蕭綏表示自己對這個年齡差很膈應(yīng):“但是他老得只配給我當(dāng)?shù)!?p> 系統(tǒng)對蕭綏的適應(yīng)不良表示匪夷所思,不解道:“你的歲數(shù)當(dāng)人家祖宗都綽綽有余,你嫌棄什么?”
蕭綏再微笑。
系統(tǒng)打了個冷顫。
它不情不愿道:“你也可以選擇把他踹倒,踩癟,使勁打壓,讓他恨你恨得牙根癢癢。”
“不過,我可事先說好,由于這個世界只有這一個氣運之子,天道是完完全全向著他的,逆著他和順著他相比,難度要高不知幾何,你考慮好,別怪我沒提醒你?!?p> 蕭綏表示自己頭鐵不虛:“聒噪?!?p> 系統(tǒng)忽然道:“你覺得胤承這個人怎么樣?我見他頭上紫氣濃郁,有帝王之氣。”
“八爪魚。”
系統(tǒng)滿臉懵逼:“啥?”
蕭綏點評道:“一肚子黑水,惺惺作態(tài)又虛偽,外加野心勃勃,滿腹心思都在想如何能讓我做他的狗任他驅(qū)使,惹人生厭?!?p> 系統(tǒng)默然無語。
靜了一會,它問:“和蕭昀相比呢?”
蕭綏慢條斯理道:“你是不是皮癢了?”
自蕭奪死后,她的任務(wù)便已結(jié)束,她沒說走,系統(tǒng)也不敢催她,由著她留了下來,結(jié)果一年不到,蕭昀死了。
系統(tǒng)還記得那天天氣好的出奇,蕭綏正在參加學(xué)校的畢業(yè)典禮,她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在臺上講話,直到典禮結(jié)束,也沒等到蕭昀。
后來就接到消息,飛機失事。
蕭綏調(diào)查了整整一年,沒有原因,沒有陰謀,不是圈套,只是飛機在半空中出了故障,機毀人亡。
之后,她就選了那一年蕭昀生日那天,穿上很漂亮的黑色婚紗,在蕭昀失事的那片海,跳海自殺。
從那么高的空中一躍而下,幾乎如同一頭扎進水泥地。
說實話,系統(tǒng)覺得那種死法挺疼的。
蕭綏向來心思深,系統(tǒng)雖和她同體,但絕大多時候都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再加上蕭昀死后她該吃吃該喝喝一滴眼淚沒掉,別人提那個人她也不避忌,讓系統(tǒng)越發(fā)看不明白。
蕭綏起身穿衣,對著銅鏡中這張和她本身僅有三分像的臉,對系統(tǒng)道:“你這次給我找的身體不錯,我?guī)缀醺杏X不到她本身殘留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情緒?!?p> 之前被拘在那具身體里,她動不動就會失控——情緒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還時不時搞個回憶殺,滿肚子苦楚。
還是現(xiàn)在這身體好,無憂無慮一身輕。
系統(tǒng)卻對這身體不甚滿意,道:“她不如上一次那身體長得像你。”
而且它明顯能感覺到,由于這具身體的共情對她影響極小,她的情緒波動幾乎如同古井幽潭,更讓人捕捉不得。
它更難猜測她的心思了。
蕭綏聞言眉梢一動,不動聲色道:“怎么,和我本身的長得像不像,會對我有什么影響嗎?”
系統(tǒng)一點都沒有覺察到她話中深意,只是情緒有些低落,控訴道:“我明顯感覺到你話比之前少了……而且你都不愿意和我聊天了!”
蕭綏那是該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懶得再從它那套話而已。
這話她當(dāng)然不會和系統(tǒng)說,隨口搪塞道:“哦,我最近來姨媽,心情不好。”
系統(tǒng)直接拆穿她的真面目,冷笑道:“你的姨媽一來來兩個月?”
蕭綏從善如流直接改口:“那就是青春期叛逆,你多包容。”
系統(tǒng):呵呵噠,一千歲的老太婆只有資格過更年期。
經(jīng)系統(tǒng)這一番話,蕭綏倒是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我聽李蘅蕪提起過,她還有個未婚夫?”
這身體已經(jīng)十八歲,算得上是老姑娘了,萬一明天被人逼迫著成婚……
系統(tǒng)表示蕭綏想多了:“和她定親的是藩王湘王的世子,不過早就不是她的了?!?p> “此話怎講?”
系統(tǒng)解釋道:“李蘅蕪的繼母張氏謊稱李蘅蕪純孝,只愿替先夫人守墓,不愿嫁人,便一直將成親的事拖著。后來見世子已及弱冠,拖不下去了,便讓自己的大女兒李蘅婉頂上世子妃的位置,她自己成了湘王嫡親世子的丈母娘?!?p> 蕭綏若有所思道:“李蘅蕪身上那讓她身體衰弱的毒,也恐怕和張氏脫不了干系。”
系統(tǒng)感嘆道:“她這后媽快趕上白雪公主的繼母了?!?p> 它甚至有些慶幸:“得虧來得是你,要不然,在京城的日子,她的日子恐怕要過得比死了還要更難過些?!?p> 這話說的不中聽,卻是事實。
蕭綏垂眸道:“我欠了她兩只衣袖的因果,自然替她報仇?!?p> 那女孩性格敦厚老實,連對她百般苛責(zé)的老尼姑都溫和以待,那日大雨傾盆,匆匆趕路的蕭綏去尼姑庵避雨,順便“蹭”口熱乎飯吃,被那正生著重病的姑娘撞見,硬生生被留下來補好衣袖才肯放她走。
蕭綏原本四天便可到京城,因李蘅蕪這一留,便耽誤了一夜。
后來她潛入陸庸的宅邸,被陸庸打傷,又順手替李蘅蕪取了些治病的藥,連夜逃出京城,待她再回到尼姑庵李蘅蕪住的小院,李蘅蕪已死去多時,還沒人給收尸。
蕭綏在此事上算是難得有良心,她在尼姑庵后山挖個坑把李蘅蕪埋了,匆匆下山。
剛走到山腳下,正巧趕上國公府的綠萼來接人,一想胤承還住在皇宮大內(nèi),她仍需進京,城門因她盜取賬本一事,盤查極嚴(yán),蕭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換了李蘅蕪的衣服,裝作成魏國公府的大小姐,坐著馬車進了京——
結(jié)果被那小丫鬟壞事,讓她不得已在長街殺人,還編出一套什么“歹人將拱衛(wèi)司中人盡數(shù)虐殺,剛回京的國公府大小姐受了魚池之殃,被歹人一刀捅心”的說辭。
也不知道陸庸會不會腦補什么偷了賬本的‘男子’便是當(dāng)街殺人的歹人……
蕭綏呼出一口濁氣,這國公府大小姐的皮不能一直披著,這張皮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吸引著陸庸那廝的目光,若他不信她那套說辭,前來試探,這魏國公府體弱多病的大小姐人設(shè)太過束手束腳。
陸庸可不似衛(wèi)晟那弱雞,此人是真正的氣運之子,早在而立之年便已是天下絕頂高手之一,即使她有師父一甲子功力,落在他手里,還是險些陰溝里翻船。
需盡快脫身,隱入暗處才是。
就是不知道胤承在打些什么主意……
也罷,頂著李蘅蕪的皮子到底方便替她報仇。
明日,先拿張氏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