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被窩里的皇太孫·.25
蕭綏琢磨一番,暗嘆懿文太子藝高人膽大。
半夜里素衣提燈……難道不更像招魂的女鬼嗎?
“孤的父王本以為她是哪一戶的貴女,母親卻張口便道:‘我觀郎君英姿朗朗,不若做我寒云十八寨的上門夫婿?’,這才知道她乃江湖中人?!?p> 蕭綏打斷他沒由頭的回憶,問:“你和我說這些做什么?”
胤承靜默一瞬,問她:“你……不愿聽孤說下去?”
蕭綏露出個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
胤承不再看她,將目光投向白冷冷的天際,道:“此處便是孤最珍視之所在?!?p> 被他罷了一道。
那兩個死人,當(dāng)然是他最珍視的。
被戲耍之后,蕭綏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惱羞成怒,只是淡淡“哦”了一聲,似乎早已料到。
胤承剩下的那些話便哽在口中說不出了。
也本沒必要和她說的。
蕭綏看他神色,微微笑了起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p> 胤承懷念的神色一斂,平和溫潤一如初見:“如此星光如此夜,你若說得更有誠意些,興許孤便會對你動心了?!?p> 蕭綏與他相視而笑:“都道郎心似鐵。相對于那些虛無縹緲的情感,我更相信,實(shí)打?qū)嵉睦娌攀窃谀阄议g最牢不可摧的紐帶。”
“你和你父親不一樣,你沒有懿文太子的一呼百應(yīng)的勢力與宗室抗衡,你也不是那種會對一個江湖女子一見鐘情的人。你的妻子注定只會是名門貴女,別無選擇?!?p> 所以,收起蠢蠢欲動的心思,不要把她當(dāng)做初歷江湖的菜雞,妄圖通過感情讓她一頭扎進(jìn)他的捕食網(wǎng)。
帶她看個星星看個月亮聊聊詩詞歌賦人生,賣賣慘裝裝可憐就能讓她傾心,也太小看她了。
他是二十四歲的胤承,她可不是十八歲的蕭綏。
“那孤該做的,便是掏出美味可口的利益與你交換?”
說到此,胤承啞然失笑,搖搖頭道:“蕭綏,這郢都到處充斥著暗流和旋渦,萬事萬物沒有絕對,人生也總會把不可能變?yōu)榭赡堋!?p> 他轉(zhuǎn)而又道:“你今日罰韓沖罰的輕了。賭博者,斬斷手腕,官員賭博更重,一律革職查辦。任職期間玩忽職守者,罷職?!?p> 蕭綏眉心微蹙,不認(rèn)同道:“大周律太過嚴(yán)苛。一路行來,這大周律只對民不對官,更兼無視權(quán)貴皇族,法若不公,不過是一紙空文,不若改弦更張,另立新法。”
胤承低嘲道:“眼下帝王寵溺臣下,殺生之機(jī),奪予之要,皆在大臣,任憑他們肆意施予刑罰恩德,君王失勢而不自知……談何立法為公?”
蕭綏亦道:“他們篡權(quán)謀位,不過是因?yàn)楸菹陆o他們太多了。再者,法莫如顯,而術(shù)不欲見。拱衛(wèi)司本該是陛下的術(shù),眼下被搬在臺面上,大張旗鼓,過猶不及?!?p> 這女子清醒得可怕。
胤承深深看她一眼,贊道:“孤本以為師父只教了你劍術(shù)?!?p> 蕭綏一抬手,一只螢蟲落于她纖細(xì)的指尖,她望著螢蟲,微微笑道:“蜉蝣僅可見一天的光陰,覺得日升日落便是一切,人這一輩子也不過區(qū)區(qū)百年,卻妄想窺探事物的全部奧秘,是否也如蜉蝣意圖窺見人生百年?”
蕭綏輕輕彈指,那只螢蟲便顫巍巍從她指尖飛走了。她露出個輕蔑的表情:“就如你窺探我——井底蛙之妄想爾。”
被她這樣指著鼻子罵,胤承非但不惱,還露出個溫和的笑來。
只不過隨后又想到什么,他眼中笑意淡去,眼中掠過一絲陰霾,淡淡道:“本次秋節(jié)選妃宴,孤要你進(jìn)宮中,替孤刷下燕王郡主和韓閣老的孫女?!?p> 頓了頓,他又道:“本次秋宴由拱衛(wèi)司伴駕值守,西廠中人與其不和者甚多,行事多有不便。倒是你魏國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可以拿出來用一用?!?p> “坐享齊人之福的美事,你還不愿意?”
胤承無奈苦笑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京中形勢,何必寒磣孤?陛下這是把孤放在火盆上烤。怕就怕那些女人不知道事,還以為皇太孫妃是個好位置,選妃宴未開始,便爭個頭破血流?!?p> 蕭綏饒有興趣地挑挑眉:“我更好奇的是,你想娶誰?”
“韓閣老儒林地位太高,其孫女不可娶;燕王封地太廣,其郡主亦不可娶。鎮(zhèn)國大將虎符太重,其女兒最是燙手不過。好在其力大無窮,聲若洪鐘,為皇祖母不喜,皇祖母定會竭力反對她做孤的太孫妃?!?p> 胤承嘆了口氣,道:“娶了她們便是存了謀位之心,孤這皇太孫便離暴斃不遠(yuǎn)矣。還不若娶你?!?p> “……”
什么叫還不若娶她?
她連嫁都不想嫁,他怎么還嫌棄上了?
蕭綏想罷工。
胤承當(dāng)然是不會讓蕭綏罷工的,見蕭綏神色不對,他心思電轉(zhuǎn),立即反應(yīng)過來,只當(dāng)蕭綏是小孩子脾氣,遂補(bǔ)救道:“師妹貌美且武藝高強(qiáng),聰慧敏捷,娶妻當(dāng)?shù)萌绱恕!?p> 皇太孫演技一流,滿臉誠懇,差點(diǎn)就讓人信以為真了。
蕭綏手指勾起腕間的天蠶絲,似笑非笑:“胤承,我得送你一句話,人不作就不會死,你得當(dāng)心些。”
透明細(xì)絲在她蒼白纖細(xì)的指尖吞吐,看過她于長街上干脆利落地殺人情境,這輕飄飄的細(xì)絲格外有威懾力。胤承無奈道:“孤只求師妹以后動手時提醒孤一句,便謝天謝地了?!?p> “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反派死于話多。能動手,就別逼逼?!?p> 胤承閉嘴了。
因?yàn)樗彩沁@么想的。
“既然你讓我在動手前告訴你,那我現(xiàn)在便說與你聽——”蕭綏用漫不經(jīng)心不帶半點(diǎn)火氣的聲音道:“雖明知道你會耍我一頓,但是你的言而無信,還是讓我覺得十分憋屈?!?p> 胤承當(dāng)然不會蠢到因聽不出她的不悅,便以為她在說笑。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一笑。
“怎么?”
胤承從善如流道:“今日這日出,便給師妹賠禮道歉的。”
說著,他伸手一引,目光落至天邊。
重重林海后,一輪火紅的圓日自平直的白色邊際一躍而出,瞬間,光輝照耀大地。
萬物披上一圈燦爛金光。
“父王喜歡螢海遍地的幽靜,孤只愿意將這黑暗冰冷到極致后的溫暖拿來與你共享。蕭綏,你明不明白?”他直起身,
他俊朗深刻的五官被金色的包裹。
恍如神祗臨世,溫和褪去,鋒芒畢露,意氣風(fēng)發(fā)。
元朔帝一日不死,他的命便一日懸于一線,他仍能意氣風(fēng)發(fā),恍如已經(jīng)看到勝利的曙光。
蕭綏靜靜看著他,驀然一笑,問:“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