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我們一起學貓叫.8
說半個小時就半個小時。
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很快蓋過外面密集的交火聲,林海聽見聲響,從半個小時前就爬滿焦灼的臉終于露出喜色。
他開窗一看,低空盤旋著的直升機艙門大敞,以蕭綏為首的幾個雇傭兵正坐在機艙外坐架上,各自架著步槍,對準地上的即將要攻進大樓的軍警人員進行無差別瘋狂掃射——
“噠噠噠噠噠——”
槍口火光四射,灼熱的光芒映到她眼底,只剩下漠然。
而地上鮮血橫流,躺倒一片,哀嚎遍野。
底下交火那兩波人,一邊是緬方正規(guī)軍,一邊是死傷殆盡的民兵,正規(guī)軍對上民兵尚要僵持近半個小時,在荷槍實彈的黑桃小隊面前,幾乎毫無反手之力。
騰林對蘇昴身邊跟著的人馬多少有數(shù),派來的人并不多,僅僅七八十人,他本想著七八十名軍人對付不到十個人的小隊是綽綽有余了。
不成想蘇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仗著自己財大氣粗,花錢雇了一支五十人的民兵小隊,其背后的勢力在本地小有名氣,殺了這些民兵,誰知道會捅出些什么簍子——
軍方的指揮官投鼠忌器,不敢與之沖突,他們本就是秘密行動,又莫名與軍部又斷了聯(lián)系,雙方僵持了半晌交涉無果后終于開打,卻誤打誤撞為蘇昴等到蕭綏過來掙出些許間隙。
蕭綏見成功把軍方的火力壓制住,立刻下達指令,膚色各異的壯漢麻利迅速拽著繩索一個接一個地從直升機滑落到地面,對地上殘存的零星緬軍進行清掃。
他們動作相當迅速,當然,也非常殘忍,仗著裝備精良一路掃射,收割人命眼都不眨。
直升機在蘇昴和林海的頭上一晃而過,兩人循著螺旋槳的轟鳴聲匆匆爬上房頂,直升機已經(jīng)??吭陧敇?,而蕭綏正輕巧地從直升機上跳下來,身后跟了個蘇昴不認識的中年白人男性。
她把斜挎在肩上的AK隨手扔給緊跟在身后的威廉,大步走到蘇昴面前。
眼前的女人身著迷彩服,上身裹著防彈衣,頭盔耳麥全副武裝,還未曾在硝煙和血腥味中抽身,眉目間不見溫軟,只見冷凝,看起來熟悉又陌生。
看她神色平淡,也不關心自己有沒有受傷,蘇昴一時喉嚨發(fā)澀,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半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倒是滿腔的委屈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著泡。
蕭綏盯了他半晌,神色莫測,道:“走吧?!?p> 說罷,她利落地轉身,領著蘇昴登上直升機。
這是專業(yè)的雇傭兵該有的態(tài)度,冷靜疏離,界限分明。
蘇昴只覺得剛剛見到她時的歡欣鼓舞因她平靜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來。
他們乘坐的小鳥直升機機型小巧靈活,隱蔽性強,裝載能力就差些,除了駕駛艙僅設有兩個座位。
蕭綏是隊長,蘇昴是老板,兩個特權階級皮厚非常,直接霸占了位子,剩下那可憐的林海,只能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坐在外坐架上吹冷風。
艙內(nèi)空間狹小,外面的螺旋槳聲音巨大,蕭綏和蘇昴同坐一排,她隨手拿了個隔音降噪耳機遞給蘇昴,示意他帶上。
蘇昴本有些不忿,見她主動遞耳機給自己,一時沒管住自己的腦袋,徑直湊到蕭綏面前示意——
蕭綏好氣又好笑,為了不要這人的腦袋一直在身前伸著,她遂了他的意,幫他扣上了降噪耳機。
蘇昴面帶得色去看蕭綏,卻見她隨意摘下頭盔,柔軟的短發(fā)垂落在耳畔,正好擋住嫩白的耳垂。
蘇昴喉結微動,忽然問道:“你不問我,為什么遣散護衛(wèi)隊,等你過來?”
他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身邊沒有親衛(wèi),就相當于把自己的命遞到了別人手上。這是怎樣的兇險,她不會不知道。
蕭綏不以為意道:“你覺得黑桃的實力在你的護衛(wèi)隊之上?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很有眼光?!?p>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么不問我,如果你不來——”
蕭綏打斷他,抬眼看他:“我來了?!?p> 她微微笑,臉頰上驟然出現(xiàn)一對小小的梨渦,聲音溫軟一如既往:“我來了,是事實,所以沒有如果。”
她油鹽不進水火不侵,把他的試探全數(shù)擋了回去。
或者,這就是她的回答?
人總是這樣,越是這種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答案,越不敢細想,哪怕心中有隱秘的聲音在叫囂,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也生怕會錯了意,以致于空歡喜一場。
或者,他希望蕭綏能給他什么呢?承諾?回應?
或許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所以她什么都不會給,也什么都給不了。
蘇昴煩躁地扯開襯衫領口,不再追問。
蕭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正靠窗坐著,艙內(nèi)光線黯淡,仿佛老天爺也曉得這身側的男子是何等容姿禍人,慳吝地將他整張臉都埋在黑暗里,只不情不愿地從窗外灑進些許熹微的天光,用冷白的光線輕輕勾勒出他身體的線條。
那些關于修長的手指,精致的腕骨,微微凸起的喉結,以及平直的鎖骨的線條。
未見容色,已被這樣的身姿誘惑了。
見得男人多了,蕭綏也不能免俗,難免將這幾人拿來互相比較。
之前的蕭昀和胤承與她在一起時,都是青年人的形貌,也許因那兩個男人的生存環(huán)境太過復雜,一個清淡中透著陰郁,另一個把溫和微笑的假面死死焊在了臉上。
過于復雜的氣質(zhì)搭配上他們或冷清或深邃的五官,凌厲的線條讓他們從整體看上去就是非常成熟的青年。
而這個男人與那兩個人一點都不一樣——即使他的身體和肌肉已經(jīng)在咄咄逼人地散發(fā)著荷爾蒙的味道,即使他沉下臉時氣勢奪人,也非常適應生意場上的行令禁止殺伐決斷,甚至讓人覺得危險,但他身上朝氣蓬勃的熾熱仍會在不經(jīng)意間于眉梢眼角溢出來。
再加上他的五官蘊藉雋永,蕭綏甚至覺得他應該是那種在籃球場上揮灑著汗水,最后一撩衣擺擦擦臉上的汗,惹得女孩們尖叫不止的那種男孩。
對,男孩。
是了,大概是從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本該是人類與生俱來的齟齬,活得太過于順風順水。
他并不成熟。
不管不顧地把貼身護衛(wèi)撤掉,半點后路都不給自己留,只為了試探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女人的心思,蕭綏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
這人是失了智還是發(fā)了瘋?
她一向覺得,把自己的命交付在一段由純粹感情鏈接的關系上,是極其的愚蠢行為。
蕭綏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補充一句:“黑桃很貴的。”
雇傭兵么,就是為了賺錢而已。
蘇昴的臉色陰沉下來,他在這瞻前顧后左右思慮,結果人家只是為了錢?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轉念又想,她到底來了,接下來的時日,他勢必和她要一直綁在一起,來日方長。
看蘇昴陰晴不定的臉色,男人的心思被她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蕭綏失笑,這人是個傻子罷。
她笑吟吟問:“你不打算歇一會?”
面對突如其來的關切,蘇昴警惕地瞇起眼:“干嘛?”
蕭綏輕聲道:“到我們落腳的地方還有半個小時,折騰了半夜,歇一會吧?!?p> 她語氣溫和像一團柔軟的云,黑暗中的眼波也溫柔如水,蘇昴的焦躁不安被瞬間撫平,他輕輕地應了聲,溫順地闔上雙眼——
雖然他很受用蕭綏的語氣,但他也很想知道蕭綏要干什么。
會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可不知是太累還是怎么,還不待他等到蕭綏的動作,神智真有些迷糊起來。
輕緩溫熱的呼吸,正軟軟地吹拂在他的臉上——她越湊越近,即使沒有睜眼,他仍知道只需他稍稍抬手,輕輕一壓,她的唇便能貼在他的唇上。
蘇昴不由地繃緊了身子。
柔軟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似乎見他沒反應,那人的膽子愈發(fā)地大,指尖自他的面頰一掠而下,甚至肆無忌憚地,捏了捏他的臉。
蘇昴猛地睜開眼。
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神色如常,“怎么?”
“你在干什么?”
“有蚊子?!?p> 現(xiàn)在他們飛在半空中,會有蚊子?
蘇昴:信了她的鞋。
她望向窗外,似乎怔了一瞬。
蘇昴下意識隨她望向窗外,漆黑死寂,絲毫不見現(xiàn)代城市該有的燈火輝煌。
蕭綏忽然湊在他身側,伸手覆住他的面頰,捏住什么,手指蜷縮,握緊,笑吟吟道:“到地方了,老板?!?p> 輕聲細語的“老板”兩個字,撩撥得人心頭發(fā)癢。
一時心跳怦怦然。
他聽她又道:“忘了告訴你,給你這耳機連著隊里的內(nèi)部通訊頻道,你剛才說的話,隊里所有人都能聽見?!?p> 他卻顧不得這些有的沒的了。
原來她捏住的是耳麥。
蘇昴還以為被她捏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