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書畫情,知婚訊
買了些針線雜物后,林錦便回頭往客棧走去,沒走多遠(yuǎn),被路邊一個買字畫的攤子吸引了注意力。
十多幅字畫掛在后面豎起的竹編上,邊上擺著一張高桌,上面展著約莫四尺長的畫卷,一位身穿靛藍(lán)袍衫的男子正手握毛筆,在上面專心致志地作畫。男子旁邊又站一人,年紀(jì)已長,卻雙手垂握有些恭敬地在一旁站著。
林錦湊近看了看。
畫卷上已勾勒了大概,云卷云舒,化而為蝶,一人橫臥石臺之上,倚頭在睡,很明顯,是莊周夢蝶。正酣暢揮墨的男子全然不覺周邊已陸續(xù)圍了幾個人,一心細(xì)膩勾畫,由淺及深。
此時,空中的大片云團(tuán)被風(fēng)吹走,耀眼的光從高空照下,男子手上的筆與筆下的畫仿佛有了溫度。
突然,男子開始大筆揮墨,恣意舒脫的畫風(fēng)一轉(zhuǎn),遠(yuǎn)處黑云翻滾,壓勢而來,近處臥睡的莊子衣衫被狂風(fēng)吹舞,旁邊長草瘋長,形似白刃。風(fēng)云突變,可那白衣莊子依然恬然而睡,做著化蝶之夢。
攤旁已圍了幾個人,有懂字畫的,也有單純看熱鬧的,都屏息而立。男子一落筆,寂靜處爆出一聲“好”,隨即一旁的人們點頭、鼓掌,交相語評著。
男子旁邊的那人拱手一躬,道:“一年不見,郎君之才又大有精進(jìn),在下佩服,實在佩服?!蹦凶踊囟Y道:“是在下獻(xiàn)丑,得丈人偏愛罷了……若能多換些銀兩,讓小凌早日好轉(zhuǎn),才是欣慰?!薄氨緛硪呀?jīng)好些了,近日不知為何又日益消沉,唉?!崩险蓢@道。
茍杳又與老丈談了幾句,才拱手相別,抬首要走。
一抬眸,茍杳看見面前那笑靨如花的女子,正望著自己,目光如鏡,頓時呆住了。
林錦察覺到了那男子在自己的直視下的不自然,赧然垂眸,又抬起,笑道:“郎君之畫細(xì)膩獨(dú)到,小女子傾佩不已,心內(nèi)成詩,不知可否在此一試?”
怎么會不可?
于是,林錦輕提起筆,在畫卷上空白處書寫下:
“驚雷動土磐石堅,孤凜起裂晚來憐。
便教追憶莊周夢,化作蛺蝶乞回天?!?p> 短短四句,雖平仄欠整,但所寫之言,柔中有力,格局寬曠,好一個有胸懷的女子。
可……那又怎樣?茍杳心知眼前之人將是朋友之妻,如此,便少言、少念、相別。
那賣字畫的長者笑著點頭,說道:“好好,詩與畫正合適,不錯,嗯,不錯?!逼堣靡参⑽Ⅻc頭,對林家娘子作了一揖,說道:“多謝娘子。”
“是小女子獻(xiàn)丑了?!绷皱\回道。
低頭行禮時,茍杳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回去罷!他心里想著。
他并不知道,這簡簡單單的巧遇,也在那林錦的心頭,留下了點點印記。
悵悵然走近呂宅,茍杳望見于管家正帶著幾個抬著大紅新木桌具的人匆匆往后門走。
“于叔!”這幾日都不見于叔了,這是在忙活什么?腦中問題一出,茍杳心下一驚,難道……他要迎娶她?不可能,他,不是輕易會……是了,畢竟,她是那樣賢惠舒雅的女子。
見于管家一臉喜氣地走來,茍杳心內(nèi)更涼。
“哈哈,這幾日忙昏了,倒還未恭喜郎君呢!”于管家笑道。
“恭喜什么?”
“怎么……郎君難道不愿娶林家娘子?我家郎君說穩(wěn)了的……茍郎?你怎么了?”
怎么了……么了……了……茍杳腦中已近空白,只覺得方才死灰之心,突然嘣開,愈跳愈烈。
話說呂巖和姤兒一路驅(qū)馬追出城外,人影漸稀,呂巖感覺不妙,攔住姤兒道:”這般明顯地引我們?nèi)セ慕家巴?,必是有詐?!眾嚎粗鴧螏r,一雙凈亮的眼中透出堅定和幾分清冷,說道:”那又如何?”言罷,又追了上去。呂巖只得在后跟著。
天空烏云漸稠,風(fēng)聲四起。
果然,那兩人躲躲藏藏,卻又故意留下馬腳,如此了大半個時辰,將呂巖和姤兒引到了野外一座破敗的小廟前,進(jìn)了院中。
姤兒推開院門,呂巖尾隨而入,果然,從廟中飛出四名黑衣人,與方才兩人一起,持劍而上。呂巖急忙伸手去抓姤兒想往后退,誰知她先一步?jīng)_了出去,將背上布匹抽出,旋著攻向賊人,迅速與之纏斗一起。
嘆了口氣,呂巖無奈,也提劍而上,首攻引他們來此的那兩人。一路逃此,兩人體力已耗大半,不出幾招,呂巖快劍一挑,又反身兩腳,兩人便一傷一昏。接著呂巖又馬上轉(zhuǎn)向姤兒那邊。
追了一路,呂巖和姤兒體力也耗損很多,但姤兒自恃仙法護(hù)身,決心一定要將幾人拿下以問來蹤,因此不顧呂巖阻攔。但當(dāng)其之面,又不好施法,便先勉力應(yīng)付著。
“小心!”呂巖一劍挑開刺向姤兒背部的劍刃,姤兒轉(zhuǎn)身,卻見一團(tuán)白粉撒來,模糊了呂巖頭影,然后”咻嗤”一聲,姤兒聽見劍入體內(nèi)的聲音。迅速將手中布綾奮力一揮,推散了賊人與粉末,姤兒從身后扶住正倒下去的呂巖。
血浸濕了呂巖的右胸口,空中開始落下了雨滴,淅淅瀝瀝地滴入了衣裳,與那一團(tuán)殷紅相融。
賊人退后幾步,見迷藥起了作用,正要上前去殺人滅口,突然掃見那土黃的院墻上,密密麻麻地爬著好些大大小小的蛇,正吐著血紅的信子接二連三地向他們攻來。幾個賊人招架不住,猶豫片刻后,便攙扶著逃走了。蛇群在他們走后,也相繼散去。
雨越下越大。
還好,還有個賊人暈著。姤兒將呂巖的手臂搭在肩上,攙著一步一步地走進(jìn)了小廟里,靠著偶像底下的基壁將他放下,便起身出去尋那賊人了。
可是,那賊人,那暈著的賊人,竟在轉(zhuǎn)瞬之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下起了瓢潑大雨。
姤兒無心細(xì)想,轉(zhuǎn)身回到廟里,扒去呂巖上衣,那胸前傷口血液漸凝,但卻烏青發(fā)紫,是中毒之象。姤兒迅速封住其穴道,右手伸在傷口前,開始施法吸出毒素。
廟外一身影,將這一幕看在了眼里,然后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昏昏沉沉睜開眼,是那東倒西斜的廟門,門外的天已是深藍(lán)。耳邊傳來嘀嘀嗒嗒的水滴聲,空氣是潮濕的,是下過雨了?但身子并不冷,一旁火堆正燃著。無力地合上眼,歪過頭偏向別一邊,睜開,竟是那“林錦”靠在泥像臺基上,閉眼安然睡著的模樣。漸漸地有了知覺,呂巖才感到頭下枕著的甚是柔軟舒服。
柔軟?!
呂巖猛地坐起,胸口襲來一陣撕裂之痛,呂巖不禁疼出聲來。姤兒頓醒,忙扶著呂巖起身,讓他靠著基壁而坐。
兩人并排坐著。呂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衣服松著,右胸的布帶微微露出。林謙還自夸他妹妹師從醫(yī)家,這繃帶的系法竟如此粗拙,真是……呂巖暗想。傷口處有些微癢,呂巖皺眉:“劍上有毒?”“我已將其吸出了。”姤兒接話道?!笆裁??你身上可有……”呂巖看向姤兒,兩人視線相撞,只見姤兒面色紅潤,并無異樣。
話未說完,互相注視的兩人又同時轉(zhuǎn)移了視線。
“哎呀,怎么辦,可不能讓他知道我會法力。”姤兒咬了咬嘴心想。
“吸出……她是,吸出?”呂巖心跳得有些快了,右胸上的傷口,似是更癢了。
“那個……”姤兒小聲道,正要說下去,卻被呂巖堵了回去。
“在下呂巖!”只聽他飛速說道,“海州刺史呂讓之子,與你有過娃娃之親的,那個呂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