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入大陽,不眠夜
村正將自家放雜物的屋子騰了出來,又拾柴火燒炕,讓三人暫且休息。
然而三人都沒心思睡覺。郝一松和呂巖對坐著討論各自的發(fā)現(xiàn),姤兒在一旁靜靜聽著。
“兩具尸體上出現(xiàn)尸斑,且有擴散跡象,但右下腹還未出現(xiàn)尸綠,應(yīng)該都是在一天之內(nèi)被害的。”郝一松說道,“男方是從正面用尖端彎曲、刃長一尺有余的刀刺入腹部所傷,女方則是背后,出手果斷狠辣,刀口深。我在女子的傷口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p> 說著,郝一松從胸口掏出塊包裹著的布打了開,里面是沾著血跡的刀尖。不過具體是什么刀,一時倒難看出來。
“我聽鄉(xiāng)里人說,男方三十二歲,一個人住,沒人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女方二十八,家屬說是因為她說趕雞回籠的時候少了一只,所以出去找了?!焙乱凰烧f道。
呂巖歪頭,不禁皺眉,奇怪道,“兩個人怎么正好在那里碰上了,還被兇手一起追殺?”
郝一松和呂巖對視了一眼,兩人一時無話。
然后郝一松緩緩開口道:“等天亮了,我再去驗一遍尸,你去地里周邊再看看?!闭f著,郝一松緩緩起身,擴了擴胸。
“好?!眳螏r應(yīng)道。
“那我呢?”姤兒問道。
郝一松將雙手背到腦后,語氣輕松下來,說道:“李娘子嘛,要不去村里轉(zhuǎn)悠轉(zhuǎn)悠,問一下兩個人基本的生活情況,有沒有什么仇家之類的。”
姤兒微微彎嘴點頭,也慢慢起身。
“誒,你起來干嘛?!焙乱凰煞畔率终f道,“你們就在這屋睡會兒吧,我去和村正擠一擠。”說著,朝呂巖眨巴了一下眼,轉(zhuǎn)身出了屋。
只聽郝一松在外面喊著:“村正!村正?這人哪兒去了……”
呂巖有些尷尬。
村里不比縣城,屋子小,加上村正一個人住,三個男人一張小炕根本擠不下,能騰個地方歇歇已經(jīng)不錯了。而且,雖然郝一松想得“不懷好意”,但他和姤兒也不是沒同房睡過。
不過……呂巖看了看姤兒,心里莫名想起了那一吻,覺得臉頰有些發(fā)癢。
此時的姤兒可沒力氣察覺呂巖的拘束,眼皮已經(jīng)開始打架,便混混然鋪好被褥,一邊一個枕頭,然后撲倒在已有了溫度的炕上,和呂巖說了句“起了叫我”后,便閉眼睡去。
“嗯”了一聲,呂巖輕手輕腳坐上另一邊,也躺下休息了。
不知是時間太晚還是案件壓心,姤兒半夢半醒著,心緒難寧。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姤兒感覺到身旁呂巖輕聲起身下地,便也清醒了。
舀了勺水擦擦臉,姤兒在村正的陪同下,緊跟在郝一松和呂巖后面出了門。
大陽村不算小,一百多戶人家。村內(nèi)小路四通八達(dá),倒也容易找著道兒。村中房屋多為土石堆砌,也有部分木構(gòu)架的夾雜其間。
村內(nèi)發(fā)生這樣的事,人們閑來無事,聚在一起時便議論紛紛。即使冰天雪地,街頭巷尾還是不時有人伸脖張望著,似是想從姤兒和村正的一舉一動中獲知點兒什么。
村正先帶姤兒去了那遇害男子的父母處,介紹完便先走了。姤兒看著眼前老淚縱橫的夫婦,心內(nèi)打好稿的問題,一時間都梗在了嗓子眼。
呂巖獨自去了村外的田邊。
出門時村正讓他多帶上幾個人,被他拒絕了。沒確定調(diào)查方向之前,村里的任何人都可能是兇手,而這些可能性,會很容易抹去案發(fā)地里的蛛絲馬跡。
呂巖一邊在雪地里走著,一邊用劍殼尖揮掃著地面。又在兩處案發(fā)地來來回回走了十多遍,雖沒找到疑似兇器,但也有些小發(fā)現(xiàn)。
而郝一松這邊則收獲不小。想來可能是黑夜燈火昏暗,自己可能有些疲憊眼花,初次檢查尸體時,竟未發(fā)現(xiàn)尸體頭部與足部的細(xì)針。
整根針都被刺入體內(nèi),只露出圓圓的粗頭。郝一松細(xì)細(xì)記錄下傷口周邊情況,讓里正找些器具來拔出銀針。
只是剛?cè)〕鲆桓?,被害女子一家便找上門來,索要尸體。女子的娘家人、夫家人一起來了,一幫人擠滿了村堂,抬著竹架要搬走女尸。
里正好言安撫勸慰,聲音卻被吵嚷的喊鬧聲與哭聲蓋了過去。見軟的不行,郝一松肅臉大喝道:“你們這是妨礙公務(wù)!再吵鬧休怪依法處置!”
效果還是有的,村堂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然而不過眨眼間,隨著女子母親哭嚎著一聲“閨女啊------”,眾人又鬧騰起來,架勢不輸之前。
律法的威嚴(yán)在這里,終究敵不過偏鄉(xiāng)僻壤里的執(zhí)意人情。
無奈,尸體終究被抬了回去。
這邊,姤兒剛從那被害男子父母家出來,往附近走了走,便見一群人抬著什么往村邊的路口去,引得不少人出門觀望。
姤兒向旁邊約莫五十來歲的男子問道:“老丈,敢問前面是有什么事?”
那老丈說道:“哦,是孫家和周家,他們的女兒遇害了,趕著去下葬呢?!?p> “下葬?尸體已經(jīng)檢查完了嗎?”姤兒問道。
“沒哪!”老丈回答道,“聽人說,他們是去村堂把人搶過來的。”
“搶過來?”姤兒感到吃驚。
“是啊。”老丈說著往姤兒旁邊湊了湊,低聲說到,“這閨女啊,和那死去的男的,以前是相好的。就那村口,他倆從小還在那兒一起玩兒呢。”
老丈接著說道:“后來那閨女家里嫌人窮,偏要把她嫁給孫家。鬧騰了幾天,終于還是嫁過去了。后來各家過各家的,也沒什么事兒,誰知道會有這一出。”
說著,老丈向姤兒使了使眼色:“這村里啊說什么的都有,有說搞破鞋遭報應(yīng)的,有說倆人約好了一起死的……我看這兩家呀,也是怕查出些什么應(yīng)了那些閑話,就趕緊抬回來埋了?!?p> 聽著老丈在耳邊細(xì)細(xì)碎碎地說著這些事兒,姤兒一時有些難以相信。
“可是,就這么埋了,她父母難道不想查是誰害了她嗎?”姤兒問道。
老丈上身往后傾了傾,眉頭微皺,嘴一抿,說道:“這人都死了,抓賊是那官爺?shù)氖聝海麄冞@面子,還有那閨女的名聲,就不要了?”說完,搖搖頭走了。
因為會顏面盡失,所以要草草了事?
姤兒快步跟上了那群人。
官府派的人來了,郝一松和呂巖得空回村正家歇歇。
村正煮了幾個菜,三人坐在炕上,圍著木桌邊吃菜邊交談起來。
“村邊并未發(fā)現(xiàn)兇器之類的東西,案發(fā)地里的血跡長,周邊還有一些,想是經(jīng)過一番搏斗的?!眳螏r說道,“此外,男尸與女尸之間的雪層下面,我發(fā)現(xiàn)了血跡,鑒于女尸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血流比常人少,我想應(yīng)該是兩人在同一地點遇害,兇手想毀尸滅跡的時候有人來了,所以拋尸逃走?!?p> 郝一松點著頭,說道:“那得再問問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人。我這邊……唉,女子被強行抬走了?!?p> “什么?”呂巖說道。
郝一松搖搖頭,頓了頓說道:“兩人身上的傷口狀態(tài)基本一致,除了身上的刀口,在頭部和足部,我發(fā)現(xiàn)了插入肉中的釘子。刀傷足以兩人斃命,那釘子看上去像是故意釘在頭上的?!?p> “釘子……”呂巖皺起眉,這手法好像在哪里聽說過,一時想不起來了。
“村正,你怎么了?”郝一松這才注意到村正碗筷舉在空中,卻遲遲未下咽,手還有些哆嗦。
“啊?我……”村正支吾著還未答話,郝一松便恍然大悟道:“啊,真不好意思,我們在飯桌上講這些,竟忘了你……沒事兒,吃菜吃菜?!?p> 村正點點頭。
“對了,姤兒呢?”呂巖轉(zhuǎn)頭朝村正問道。
“哦,我?guī)チ恕悄械母改讣?,忘了跟她說午飯回來吃,應(yīng)該還在村里吧?!贝逭f道。
呂巖停下碗筷,說道:“我吃飽了。待會兒我再去發(fā)現(xiàn)尸體的幾戶人家里看看,也在村里走走問問。對了村正,給我盛些飯帶走吧?!?p> 說完,呂巖起身下地,出了屋。
郝一松彎嘴一笑,繼續(xù)埋頭吃起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