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花燈謎，訴衷情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游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這上元佳節(jié)之夜，長安城內(nèi)人頭攢動，車馬塞路，燈輪燈樹周圍擠得水泄不通，長街內(nèi)外熱鬧喧天。
“這就是你琢磨了一天找出來的好去處？”被洶涌的人潮擠到了街邊墻角的呂巖，貼著墻壁微微喘著氣對一旁的呂峰說道。
“這也怪不得小郎君，我們昨日提前到別處看過了，平康坊那里更是擁擠得不得了?！鼻缪┍唤稚夏缃吁嗟娜肆魍妻眢w不住搖晃，張口解釋道。
呂峰也接口道：“是啊，我們看過了朱雀街、春明門、崇仁坊......都是人千人萬的，就這條街.......”
“就這條街你沒來看過，是不是？”呂巖打住了呂峰的話，一語戳中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呂峰只得嘻嘻一笑。
“走罷，在這里停著也是擠，還不如去湊湊熱鬧，你們看那邊掛起了個大燈籠，上面好像畫著有趣的東西呢，我們?nèi)タ纯戳T。”姤兒越過呂巖的阻隔迎上了人群，轉(zhuǎn)頭說道。
上元節(jié)的陣仗之大，非守歲的除夕夜所能及，到處是燦若明月的花燈，酒樓茶肆里笙歌鼎沸，觥籌交錯間眾人便被這喧鬧熱紅了耳根。更難得一見的是，街上多了好些深居閨閣的妙齡女子，花枝招展地肆意玩鬧，為此夜更添一層浪漫銷魂。
這樣的盛況空前，姤兒當(dāng)然選擇參與其中。昨日一整天都在呂府幫忙準(zhǔn)備過節(jié)，唯一的一趟出來，還是去醉紅樓找呂巖回府幫忙搭戲臺子。
那時樂柳兒正送呂巖出來，兩人耳語間顯得十分親密，姤兒感到一陣酸酸的澀意，晚上自然沒了心情和呂峰晴雪一同出去賞燈。
今日聽呂峰說這條街會有舞龍游街，呂巖便提議帶他們出來逛逛，一到街頭就被喧天鼓樂震聾了耳的姤兒一時間被吸引了住，將煩悶暫忘在九霄云外。
碩大的燈籠上繪著兩條鮮活的紅鯉躍水而出，兩雙栩栩如生的圓珠子正滿是好奇地仰視著上面的一首詩，引得畫中那岸邊的一男一女也盯著那首詩沉思起來。
“來來來，各位走一走瞧一瞧，哪位郎君娘子猜中了這個燈謎，在下將免費(fèi)贈與！”站在大紅燈籠旁高臺上的男子大聲沖著圍觀上來的男女老少吆喝著。
擠在人群中的姤兒幸好個頭算高，輕輕墊了下腳便看清了紙燈上的燈謎，于是輕聲讀了出來：
“春蘭笑共臘梅開，
青娥粉黛心頭在。
仰目柳旁對影邀，
可兌此心美滿彩？”
這首滿含情愫的詩十分應(yīng)景，圍觀的男女中有不少人讀完后不自覺地左右看看，有時目光相撞，頓覺曖昧，又撇開了染上一層緋紅的臉。
“春蘭、臘梅，都是春冬之時開的花；青娥粉黛，說的是女子......”姤兒通讀了幾遍后，有了些頭緒，在呂巖旁邊小聲分析著，“‘仰目柳旁對影邀’，抬頭能看見的......對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一定是指月亮。那么第四句祈求圓滿......”恍然大悟的姤兒興奮地轉(zhuǎn)頭看向同樣仰頭思索的呂巖說道：“我知道了！是——”
“我知道！花好月圓花好月圓！”不遠(yuǎn)的人群中一聲激動的回答傳來，隨即一人沖上了臺子。
“真可惜?！眳螏r笑著對姤兒說道。原本只是湊個熱鬧的姤兒并不在乎有人先她一步，只是關(guān)心著那出題人的反應(yīng)，看看是否真是謎底。
“這位郎君真是才思敏捷啊，來來，大伙兒給點(diǎn)掌聲！”一陣給面兒的掌聲過后，出題人面色神秘地說道，“不過啊，這位郎君只答對了一半，倘若再努努力答對另一半兒，這燈籠郎君就能拿了去！”
“還有另一半？”姤兒歪頭驚奇道。余光注意到呂巖嘴角浮上一抹笑，姤兒轉(zhuǎn)過頭笑盈盈地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另一半？”
呂巖成竹在胸地輕輕點(diǎn)了頭，小聲說道：“你方才是從詞意上去解謎，‘花好月圓’的確是一種正解。但是這首詩妙就妙在，它還能用拆字來解。第一句有些隱晦，后面倒是十分清楚，第二句‘心頭睞’，是說將心放在句首和第一個字組合；第三句的‘仰目柳旁’，自然是一個目加柳的一旁，這個字正好能用‘對影邀’來體現(xiàn)；最后一句，則是說把心與兌放在一起，整個便圓滿了?！?p> “所以這四個字是......”姤兒細(xì)細(xì)聽完呂巖的解釋，抬頭注意力又回到了那首詩。
呂巖偏頭看著一旁凝神思索的姤兒，心里暗自說道：“傻瓜，那是兩情相悅啊?！?p> 不過這謎底在姤兒領(lǐng)會之前，又被一人搶答了。姤兒雖然沒聽清那人說了什么，只是看一圈人都轉(zhuǎn)頭看向了燈籠對面那人，便也順著人們視線望過去。
“誒，那不是薛......”姤兒想不起他的名字。同樣看到薛亮的呂巖有一絲不快，這幾日他聽樂柳兒夸過這人，還說對姤兒很有好感。
人群中呂巖一把牽住了姤兒的手，在薛亮注意到這里之前，將姤兒帶出了燈籠下的圍觀群眾。
“誒，我還不知道謎底是什么呢......”姤兒跟在呂巖后面說道，“還有那個燈籠，想來是被那薛郎君得去了罷?！?p> “才不會呢?！眳螏r緩下了步子，說道，“一人答對一半，都不作數(shù)，可能是那出題人十分愛惜這花燈，原本就不準(zhǔn)備送人罷?！?p> “原來是這樣......等等，晴雪他們還在那里呢?！眾翰欧磻?yīng)過來，人浪中已經(jīng)沒了晴雪與呂峰的身影。
“他們早就沒跟我們一起了。帶著他們也麻煩，咱們好好賞賞這長安燈景罷。”呂巖拉著姤兒逆著人流一路往街頭走，心中已有了目的地，或者說，他本就想帶姤兒去那里看夜景的。
姤兒跟在呂巖后面在人群中穿行，被他緊緊握住的手傳來一陣溫?zé)幔腥绱猴L(fēng)拂面，甘泉涌心。
然而姤兒萬萬沒想到，呂巖說的“好去處”，竟然是向飛賊似的偷偷摸摸地飛身上了城內(nèi)的一座高樓瓦頂。然而當(dāng)姤兒在呂巖的攙扶下站穩(wěn)腳抬頭四望時，便被眼前萬家燈火的錦繡長安城驚艷了。
向南望去，是大雁塔在佛燈中的巍峨身姿，而其對面，能望見朱雀門上端重華麗的城樓，再往前看，幾十只孔明燈隨風(fēng)而上，與夜空皓月媲美。城內(nèi)燈籠火舞，喧雜聲不絕于耳，姤兒不禁嘆道：“不莫如斯，不莫如斯！”
“諾?！痹趭赫駜洪g，呂巖似乎想起什么，消失了一陣，回來時手上多了兩個熱得燙手的紙包。姤兒小心接過，打開一看，竟是剛從湯中撈出的湯圓。
忍著口水坐下，姤兒和呂巖一邊吃著熱騰騰的湯圓，一邊遠(yuǎn)眺，不免心醉。
“對了，呂巖，你這幾日在幫柳兒做什么呀？”姤兒裝作隨口地問道。
“她沒與你說么？她想在京城租間鋪?zhàn)?，以后打算?dú)自出來做生意。因?yàn)樗J(rèn)識的要么是醉紅樓的人，要么是些樓里的?？停也坏胶线m的人，自己又不好出門找，所以就委托我?guī)兔α?。”呂巖向來不喜甜食，吃了幾個沾沾節(jié)氣后，便趁著湯圓還不黏糊將剩下的悉數(shù)倒給了姤兒。
“她要自己做生意？”姤兒從未聽說過樂柳兒的這個心思，十分意外。
“嗯。說到這個，我倒挺佩服她的。我沒想到煙柳之地的女子竟也滿腹詩書、秀外慧中，更沒想到這樂柳兒不甘依附男子而活，竟有獨(dú)自闖蕩的氣魄。”呂巖的話語間毫不吝嗇對樂柳兒夸贊。
心頭的疙瘩又出現(xiàn)了，姤兒放下手中的紙包，停頓片刻后垂眸說道：“你是不是，很喜歡柳兒啊？”
呂巖一愣，轉(zhuǎn)頭看向姤兒，見她眉宇間滿是醋意與隱隱的自卑，不禁失笑道：“你怎么這樣想？”
“柳兒她，生得漂亮，精通琴藝，又懂得討人喜歡......”姤兒轉(zhuǎn)頭迎上呂巖的目光，突然如墜空中極速而下，心驟然懸起，“可是這與我無關(guān)啊，明明是與我無關(guān)的，卻偏偏很難受。我來京城的這些日子，見過了很多事。一開始我覺得奇怪的感覺，這幾日里，也有些曉得了……呂巖，我想，想是......我、我......”
“我喜歡你?！?p> 呂巖溫柔的聲音如羽毛輕撫，撩過耳邊，那雙眼宛如一灘秋水，翻著點(diǎn)點(diǎn)碎光。
腰間呂巖環(huán)住，姤兒傾身撞進(jìn)了呂巖的懷里，右邊的臉頰被暖和的大手輕輕捧住，一股柔唇蜜意，和著湯圓的芝麻甜味兒，在齒間纏綿。
姤兒懸起的心突然如撞鐘鼓，失控地跳動起來。
一陣?yán)`綣后，呂巖有些意猶未盡地放開了姤兒，看著她緩緩睜開眼，微顫的眼睫惝恍迷離，又涌上千思萬緒，似乎有話要說。
呂巖靜靜地等著，好奇著她目光中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