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交管部門忙著“大整交”,忙著處理重卡闖關致人死亡的后續(xù)事項,忙著押解嫌疑人回市區(qū),夠折騰的了……
林宛白搭車回了電視臺,忙著寫稿,忙著處理視頻,忙著給領導解釋撞毀的陸巡……
卓峰則厚著臉皮,上了關隊長的車,一直等到了凌晨,終于等到了消息,這個闖關的重卡司機,竟然是個在逃犯,這才滿意地回了報社,和行動小組們,江編輯、梁編輯討論起稿件的細節(jié)問題。
“卓峰,這次攔截簡直是太漂亮了,也太危險刺激了,編輯部決定這次報道要重點報道你的攔截過程……”江編輯有些激動地說。
“這……”聽到后,卓峰內(nèi)心自豪極了,自己有些沖動的攔截行動,總算是得到了認同,可同時也有點遲疑,這么搞,是不是有點太過于高調(diào)了?
“沒有那么多這個,那個的,好事就是要多宣傳、多報道,這才是宣傳正能量的方法?!苯庉嫹瘩g道,“更何況,自己家的報紙宣傳報道自己家的記者,有什么不對?”
“就這么辦!”旁邊的梁主任一錘定音,“你們再敲定下細節(jié)……報道要客觀公正,別出了什么漏子?!?p> 折騰來折騰去,就折騰到了凌晨2點鐘,一直等到稿子簽了大樣,送了出版社,卓峰這才放下心來。
第二日,一篇《重卡闖關我報記者奉命攔截》的報道出現(xiàn)在了青城日報社頭版頭條,碩大的文字配上慘烈的闖卡照片,無不顯示著事故的慘烈,內(nèi)版的報道中,詳細描述了卓峰緊張刺激攔截的經(jīng)過,還有最后截停重卡的危險之舉,配上被壓成了“鐵片”的陸巡照片,無不令讀過的讀者驚駭之極。
“就昨天的事兒啊,我昨天還路過那邊呢……”
“太慘烈了,這重卡司機到底發(fā)了什么瘋?噢,原來是個在逃犯。”
“好慘烈,這記者真是有擔當,如果沒有攔截成功,撞了化工廠,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整個青城日報社,甚至整個青城市,幾十萬日報讀者,幾乎都在談論著這件事,談論著這位敢于擔當、勇敢無畏的記者,而正主兒,卻靜音了手機正在被窩里面呼呼大睡。
日上三竿,卓峰才從被窩里探出了頭,習慣性地拿出手機一看,登時嚇了一跳,只見手機上,赫然出現(xiàn)了幾十個未接電話。
“這是出什么大事了?”卓峰疑惑著,忐忑著,點開未接。
噢,閆杰這小子打了三個,同學馬軍打了一個,啊,老媽竟然也打了五個,還有個不知名的未接電話,也打了2次,天大地大老媽為大,先給老媽回了再說。
這邊剛剛撥出去,老媽那邊就通了,“卓卓,你怎么不接電話,連我電話也不接了啊?知不知道都要急死我了?。∧阕蛱旄缮度チ税??開個車就不知道姓啥了?去攔截什么重卡,多危險,我看你是看電影看多了,腦子進水了,以后別再干這個傻事兒了。”
卓峰的老媽是個中學老師,教了幾十年的語文,桃李滿天下,教訓起卓峰來那話就像機關槍一樣,一通下去,噼里啪啦沒個完,卓峰哪里招架得了,習慣性就投降了,電話里滿滿答應,再三保證,以后老老實實工作,安安穩(wěn)穩(wěn)學習,爭取工作更上一層樓,生活告別單身狗,這才結束對話,長出了一口氣。
掛斷了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老媽電話,知道了昨日的重卡闖關事件已經(jīng)弄得滿城風雨,連遠在縣城的老媽都知道了,卓峰順手撥通了閆杰電話,剛剛心情太過緊張,還是給哥們兒侃會兒比較輕松。
“卓峰,起來了沒?快看報紙,咱們的報紙,頭版大圖,內(nèi)版頭條!兄弟我昨天那趟真沒白去,給我署的第三個名兒?!遍Z杰激動地說,“兄弟,我看你是徹底出名了,你看內(nèi)版那報道,你看網(wǎng)上那留言……”
雖然和老媽通了電話,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到閆杰的再三強調(diào),卓峰還是免不了再次激動起來,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就出門找報紙去了。
要知道每一天的頭版新聞,都是千挑萬選,不知道PK掉了多少稿件,是一天中最重要的稿件,代表了昨日最重大的新聞。能上頭版,足見稿件的分量之重,影響之大。
這個點,路邊的早餐攤子早就收了,卓峰干脆買了個面包啃著就跑報社來了,大早晨的報社里面還比較冷清,前臺張建正在分發(fā)今天的報紙,卓峰順手把社會部的報紙拿了,捎帶上了樓。
打開報紙一看,頭版大圖,赫然就是佳績拍攝的第一現(xiàn)場大圖,題目為《重卡闖關我報記者奉命攔截》,圖片一如既往的觸目驚心,正文則在黃金版位:內(nèi)版A3大頭條,是張娜組的稿子,足足有1500多字,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的很清楚,圖片一部分是收費站的圖,更多的是卓峰在第二現(xiàn)場拍的圖,這讓卓峰頗為得意:不僅咱人長臉了,咱這手機圖也露臉了!
放了這么個大衛(wèi)星,卓峰心里挺得瑟,放下報紙,邊啃著面包,喝著水,邊開始上網(wǎng)瀏覽新聞,看看網(wǎng)上對這次事故的反響,這次事故,網(wǎng)上也掀起了不小的風浪,微博、微信留言評論足足有數(shù)千條,網(wǎng)友則來自全國各地,評語也是五花八門。
“好慘的車禍,這記者真是命大。”理性派。
“不知道這記者多大,真想見見他,求微信?!被òV派。
“哇,好帥的重卡,我也要買一輛?!避嚸耘伞?p> “這收費站早就應該拆了,每次過都收費,讓我說,撞的好!”屁股決定腦袋派。
網(wǎng)絡就像是一張面具,人人躲在后面,很多在現(xiàn)實中想說不敢說的話語,在網(wǎng)絡上卻可以暢所欲言,所以網(wǎng)友們的討論、留言非常具有觀賞性。
卓峰就這么一邊看,一邊心里點評、得瑟著,不知不覺幾十分鐘就過去了。
這時候,閆杰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一見面就神神叨叨地喊道:“哎,哎,卓峰,你看這是怎么回事?都市報也去現(xiàn)場了?”
隨后,閆杰就把手里的都市報翻到了A6版,指著頭條新聞說:“你看,同樣的關于重卡闖關的新聞,這個圖,不是你發(fā)在微信群里的么?怎么跑都市報上面去了?”
“是一樣的圖?他們沒去現(xiàn)場啊?我和佳績一直沒看到??!”卓峰驚訝道。
“肯定是一樣的,你看,我放大了你看。”閆杰指著手機說。
卓峰放大了圖片,仔細對比了一下,就肯定了閆杰的判斷,畢竟新聞學院那幾年不是白混的,攝影與攝像是基本的吃飯手藝了,從光線和角度就能判斷出確實是同一張圖片;至于報道的文字,則只有寥寥不多的一些,新聞來源也是模棱兩可的據(jù)介紹、據(jù)了解之類,遠沒有卓峰描寫的形象、具體。
圖片,肯定是微信群里的人泄漏的!文字,則無從考證了。
再低頭細看,竟然是老熟人趙志廣,老油條就是路子多。估計是昨天來不及去重卡闖關的現(xiàn)場,就想方設法從其他途徑搞到了圖片還有文字。
那么,“到底是誰吃里爬外?暗地里偷圖片給趙志廣呢?”
正在YY中的卓峰,聽聞到這事兒,簡直就像吃了一只蒼蠅那么難受,心情很是不爽,這不是吃里爬外么?這么一搞,自己的獨家新聞就變成了兩家的新聞,新聞價值一下子降低了不少不說,還被人莫名其妙地揩了油。
莫非是張娜?她跑時政線,經(jīng)常和其他媒體接觸,關系盤根錯節(jié)的,指不定就做了順水人情??刹贿^呢,老記者了,應該不會這么不注意吧。
難道是新記者?新記者也就佳績、閆杰和王澤端了,佳績肯定不可能,人家要是給肯定給自己拍的啊,質(zhì)量好還沒人知道;閆杰應該也不是,他一個富二代,用得著演賊喊捉賊這么一出戲?王澤端,應該也不會吧,一批入職的,關系一直不賴啊。
想來想去,卓峰也想不出個一二三來,索性也不去想了,告訴編輯?開玩笑,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么,到時候上面認真起來,一調(diào)查自己肯定也會受到牽連。
不過這事兒就這么了結,卓峰心里也是不痛快,畢竟是自己發(fā)到群里的圖。
“嘿,麻麻的,肯定是有人吃里爬外,送了人情,就是苦了咱們,蹲了一晚上,讓都市報占了便宜!”卓峰發(fā)著牢騷。
“哎,我先說明啊,肯定不是我,我就一吃瓜看戲的。”閆杰笑嘻嘻的,撥出一根煙,遞給卓峰。
“真不是你?我怎么感覺,這種不地道的事兒,也只有你這個流氓干得出來?。?。”
“怎么會呢,我看這賤勁兒像你。”
“麻麻的,早晚把這事兒挖出來,至少也得搞頓飯吃,出出這口惡氣!”
“對,對,到時候我就負責點餐,什么鮑魚、海參、美國大龍蝦都點上……”
俗話說,飯后一根煙,賽過活神仙,倆人一起走向吸煙室,一邊吞云吐霧,一邊不著調(diào)地來回調(diào)侃。
卓峰本就不是小氣的人,發(fā)了會兒牢騷,心中的不快已經(jīng)去了大半,問閆杰以后有啥打算,閆杰翻著白眼說,比才華不如卓才子,比美貌不如王帥哥,只能比老子啃老,先在報社混著,等老子退休后自己上崗接班;又調(diào)侃到張大美女,說昨天采訪又被晚報一個記者纏上了,還送回了報社,張建親眼看到的,接著又說王澤端這小子最近不正常了,經(jīng)常性傻笑,神神秘秘聊天,估計是看上誰家閨女了,還有社區(qū)組的蘇小妹、朱秀芳等等……
閆杰是報社的百事通,東家長西家短,一會兒就把相熟人的底兒,侃了個底朝天,卓峰聽得津津有味,偶爾也回上一句,不知不覺一根煙就吸完了。
也就在這時,卓峰的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過來,卓峰低頭一看,這不就是早晨打了兩次我沒接的電話么,這都打第三次了,好執(zh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