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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斬妖錄

第十六章 孤旅

宣和斬妖錄 橫彌四海 3206 2018-10-24 19:12:12

  雀官走上大路,隨著那逃難的人而行,夜晚也不再一人離路,只隨著眾人歇在一處,無食物吃時,便自忍餓,好在離州府已近了,餓得兩日,便有城里的大戶人家,行善之人,派了仆人沿路施粥,雀官也顧不得許多,仗著身小靈活,便鉆上前去,要上一碗。

  如此饑一餐飽一餐,過得幾日,終歸來到府城來了,遠遠的只見到一座門樓,約摸兩三丈高,俱是青石徹就,門前自有軍士把守。

  但見那門外路邊、林子里,俱是逃難之人,一個個蓬頭垢面,東倒西歪,也有那許多災民正往城內(nèi)而去,軍士還要盤問時,便有那許多災民同他們爭執(zhí),鬧得不了時便一哄而入,有那跑得快的,便跑進城里去了,那跑得慢些的,便被那些軍士捉了,免不得頭上身上挨些棍子,一個個叫苦連天,雀官卻趁著亂時,已飛快的跑進去了。

  進得府城內(nèi),果與鄉(xiāng)村莊院不同,甚是繁華,街坊四通八達,道路青石鋪就,兩旁俱是各色鋪子,更有那各條巷子,俱是住的人家。雀哥也認得幾個字,一時心里好奇,便一路路看將起來:

  只見有那各色勾欄,乃是曲藝說唱雜耍之所;有那市井,乃是貨物交易之處;

  又有那酒樓眾多,門前皆搭彩樓,濃妝妓女出入,酒肉香氣撲鼻;

  又有那醫(yī)鋪醫(yī)館、諸色雜賣;又有那食店,賣的是白肉、胡餅、大小骨、面飯之類;

  又有那餅店,那油餅店賣的是蒸餅、糖餅、裝合、引盤,那胡餅店賣的是門油、菊花、寬焦、油砣等諸類餅;

  還有那肉行、魚行、布行、賭坊、錢莊,又有那雜貨鋪子、挑擔買賣,當真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太平繁華,好一片熱鬧景象,把個雀官看得眼花繚亂,若不是見那墻角鋪外,多有衣衫襤縷,如自己一般的逃難之人,當真便要以為這是個神仙也似的所在。

  雀官看得一路,肚里卻愈發(fā)饑餓起來,他本正數(shù)日未曾飽食,眼前那吃食的香氣引得肚里要伸出手來,俗話說: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頭!雀官無法,也只得挨著店鋪討將過去,哪知這府城繁華自是繁華,卻比那些莊子里人還要無情。

  那店家一見他破衣爛衫,泥污滿身,哪個肯可憐他,施舍他?只作個憎惡的樣子,快快把他趕開了,有那從店里出來的客人,也只用袖子把個口鼻掩住。一連討了數(shù)家,都是如此,雀官不免氣餒,又兼心里發(fā)起狠來,便不再討,獨自尋了一個僻靜角落,呆呆坐下。

  原來卻也不是店家個個涼薄,卻是雀官因初來乍到,卻不懂得什么,那店家中自也有好的,只是因連日水災來討要的多了,供之不及,再者他自要做生意,你正當他店里都是客人之時卻來討要,客人也自嫌的,故此有那好心的店鋪,都在晚間客人走后,把那日里客人吃不了的殘菜剩飯拿來施舍,也好歹救得幾條人命。

  那雀官卻哪里曉得,只坐在一邊,心里既悲又怒,又有些惶恐,他只知父親當日走時,說是要到府里來買宅子,卻不知在何處,又不知買著沒有,如此人海茫茫,卻又從何尋起?這一晚,忍饑挨餓,凄凄慘慘,自過了一夜,有那巡邏的軍卒見他獨自一個孩童,甚是可憐,倒也未曾驅(qū)趕他。

  第二日起來,肚里愈發(fā)餓了,手足都發(fā)軟起來,不得已,雀官只得強自撐著再去乞討,卻是他運氣也低,又不認得路,又不曉得到什么樣的店鋪門前去,白白要了大半日,卻什么也沒討著,頭腦里越發(fā)暈暈沉沉起來,便連走路也無力氣了,將近晚時,只得在一條巷子里的一間門首靠墻坐下,連那眼皮也將睜不開了。

  過得一會,便聽得有腳步聲響,一個婦人聲音道:“噫,這是哪里來個孩童,坐在我家門邊?那些小廝也真不曉事,不曉得把他趕將出去?!眳s又有一個俏生生的聲音道:“張媽媽,我瞧他也甚是累了,莫要趕他,且由他歇歇吧?!?p>  雀官強把眼睜開看時,卻見一個中年婦人,牽著一個女孩兒,約摸六七歲,穿一件鵝黃衫子,粉嫩玉琢,一雙眼睛大大的,似要溢出水來,便似畫上的人兒一般。雀官看她時,她也正看著雀官,眼中卻無輕視之意,只是朝他輕輕笑了一笑,便進門去了,側(cè)身之時,雀哥瞧見她那右手雪白的手腕之上,有一點黃豆大小的紅記,甚是鮮艷。

  待到她二人進門去了,雀官便自強撐著要站起來離去,他自是要強,不欲再坐在這里,但一時之間手腳酸軟,胸口發(fā)悶,卻坐不起來,只得依舊坐下,欲把精力積蓄一點便走。

  不多時,便聽吱吱門響,方才那婦人卻走將出來,手里提著一個布包,她走到雀官面前,卻蹲下身來,笑道:“小哥,方才得罪了。我家小娘子要我把這東西送與你,還道若是今后有為難之時,依舊可到我家門前來。”便把包袱放入雀官懷里,自顧進門去了。

  雀官打開包袱看時,卻是好大幾個芝麻餅子,香噴噴的,還有幾樣小點心,他肚里早餓得狠了,便抓起一個芝麻餅子大嚼起來,吃著吃著,眼里不覺流下淚來,接連吃了幾個,又把那點心吃了,卻把一個餅子仍舊用那布細細包了,放入懷中,休息一會,方覺身上有些力氣了,便站起身朝那門首作了個揖,自走出去了。

  在這城里廝混得幾日后,雀官便也慢慢熟將起來,卻也知曉那施舍的時辰、店鋪,雖是些殘冷剩飯,卻好歹把個肚子填飽了,又有那好善之家隔三岔五在城外施粥,倒吃得碗熱的在肚里,他心中感恩那小女孩兒,只是把那餅收著不吃,卻也不再去到她家門首了。

  到得晚來,他或在城里角落中,或在那城外林子里歇了,也不大與人言談來往,只是行到一處便去問訊父親消息,卻無一個識得公孫望的,他也無法,只得一日捱得一日,只是那天氣卻看看冷起來,夜晚常常凍醒,好在身體健壯,尚能挨得,只是到那冷冬之時,不知如何過得。

  這一日,已將晚了,他蹲在一間食鋪外的墻角,這間食鋪的主人卻是甚好,每日晚間便來施舍,雀官便在此等候。正等之間,卻見那不遠處一群孩子叫叫嚷嚷而來,一個個也是衣不遮體,都是那討飯的小花子。

  一個為首的十來歲孩子頗為健壯,正自罵一個七八歲的小花子道:“韓成,你今日討要的東西呢?快快拿出來給我?!蹦切』ㄗ雍诤谑菔?,道:“我自討要的東西,做什么要給你?”那為首的道:“我既看見了,那便是要給我的。”那叫韓成的道:“人家自給我的,我偏不給你。”

  那大的便惡狠狠的道:“你給是不給?你若再不給時,我便老大拳頭打你?!彼软n成高了有一個頭,身子也強健得多,說著便走將過來,把那袖子擼將起來,韓成卻道:“你便是打我,我也不給。”

  那大的便當頭一拳,正打在他的臉上,打得韓成鼻血直流,朝后退了幾步,那另幾個小花子便都起哄道:“快拿出來,快拿出來。”韓成沖上前來,一拳打在那大孩子的肚子上,把他也打得一哼,他卻正自洋洋正得,卻不著妨,吃了一拳,心里大怒,便把個韓成一跤摔在地上,跨坐上去,只管對著他的頭臉亂打去,一邊問道:“給是不給,給是不給?”

  那韓成被他打得口鼻流血,卻兀自犟道:“不給不給,就是不給。”雀官見這小孩年紀與自己差不多,卻著實硬氣,又見那大的以大欺小,著實可惱,胸中一股怒氣上升,便站起身來,提起棍子,沖將上去,對那大的頭上就是著力一棍。

  那大的“啊喲”一聲,捂住頭站起身來,見到又是一個小小孩童,便道:“你是哪里來的野種?敢打老爺?”雀官把那韓成一手拉起,昂首道:“你這狗東西,干什么欺負人?”

  那大的頭上被打得狠了,惡從心起,揮拳便來打雀官,雀官年紀雖小,卻已幾番經(jīng)歷生死,不去懼他,揚棍便打,把他著實打了好幾棍,疼痛難忍,但那大孩子究竟要大著幾歲,比他力大,忍著疼抓住那棍子,搶過丟在一邊了,便來同雀官廝打。

  雀官吃他打得幾拳,把個兇性激發(fā)了,便自抱住了他,任他捶打,卻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頸,把那一塊肉狠狠咬住不放,只咬得鮮血迸流,把個大孩子咬得鬼哭狼嚎,作力來推他,卻被死死咬住了,哪里推得開。

  那韓成見兩人打作一團,也沖將上來,對著那大孩子拳打腳踢,又學那雀官的樣子,把個大孩子的一條胳膊抱住狠命的咬住了。

  那大孩子見他們?nèi)绡偪褚话?,脖子和手上又其疼入骨,心里怕將起來,慌忙喊道:“快把他們拉開?!蹦沁吷系膸讉€小花子便上來抱住雀官和韓成二人,要把他們拉開,他們卻緊緊咬住了不松口,雀官反把那大孩子腳下一勾,將他撲倒在地,口里越發(fā)用力,早將那脖子上的肉咬下一塊來,吐到一邊,滿嘴鮮血。

  那大孩子早痛得快要昏死過去,又見雀官嘴臉猙獰,把個臉伸將過來,似要來咬自己臉上的肉,只嚇得肝膽俱顫,忙哭道:“饒命,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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