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離了山,向州府而來,自從發(fā)大水之后,已有幾個月之久,大路上仍有許多骨瘦如柴、衣不弊體的人流落乞討,玄同子嘆道:“當(dāng)此亂世,民不聊生,北方蠻子虎視眈眈,又兼南方天災(zāi),百姓流離失所,可惜當(dāng)朝的皇帝大臣們,依舊是歌舞升平,窮奢極侈,可嘆可嘆。長此以往,把我們的大好河山,都要拱手送人了?!?p> 他見三人似懂非懂,便也笑了笑,道:“你們此時不懂,就怕你們大了,要受離亂之苦呢?!弊吡藥讉€時辰,四人來到那州府門前,守城兵士見他們幾個人道士打扮,倒不羅嗦,放了他們?nèi)雰?nèi)。
雀官二人故地重游,只見墻角屋檐之下,到處是乞丐盤踞,心中感嘆。進得城來,玄同子帶著幾人走走停停,在糧米鋪子里采買,先將貨物定好,等買齊了再雇個騾車送回山里去,路過一個餅鋪時,又給三人每人買了個芝麻大餅。
清風(fēng)二人吃得興高采烈,雀官卻暗暗出神,想起那天自己快要餓死時,有一個穿黃色衣衫的小娘子送給自己幾個餅子,救了自己性命,當(dāng)日自己曾將那餅子留了一個在懷里,但幾經(jīng)顛沛,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正想之間,猛的衣袖被人一拉,他急忙抬頭,卻是路邊一個算命打卦的攤子上一人扯住了自己,那人須發(fā)皆白,年齡甚大,一件青衫上面盡是油漬,邋里邋遢,睜著一雙渾濁的老眼,道:“小哥慢走,待老夫為你算上一卦如何?!?p> 雀官見他身后挑子上寫著兩行字,道是:能算人間興與衰,善斷一生禍共福,下面落款幾個字是:鐵口直斷崔半仙。雀官便掙扎道:“我一個小小孩童,要算什么命?何況我又沒有一文錢,你不要扯住我,免得耽誤了你的生意?!?p> 那人笑道:“人從一出生便有命理,孩童怎么就算不得命?銀錢么,你沒有,你家大人卻是有的?!北闳タ葱印?p> 清風(fēng)走過來,道:“你這老者好不懂道理,你沒看見我們是道士嗎?道士知陰陽、曉命理,還要你來算?你拉錯了人,快快放開。”
那人便道:“道士有道士的法門,我有我的法門,誰說便不能替道士算命?”玄同子便笑道:“他要算,便讓他算吧?!?p> 韓成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騙人?先替我算一個,算準(zhǔn)了我才信?!蹦侨艘恍?,把韓成的面像仔細看了一看,點點頭,又把他的手拿過來,瞧了一番,便皺起眉頭,道:“你這娃兒煞星入命,不好,不好?!?p> 清風(fēng)道:“你又胡說,什么煞星入命,你且說來聽聽,要是不準(zhǔn),我把你的胡子都扯了?!蹦侨诵Φ溃骸澳氵@小道童十分頑皮,等會我再給你算上一算?!?p> 便對韓成道:“你幼年孤苦,先是失恃,后又失怙,十分可憐,好在你性子剛強,雖然要歷經(jīng)許多磨難,終究會長大成人?!?p> 清風(fēng)插嘴道:“什么失恃失怙,你說什么怪話,讓人聽得不明不白?!?p> 那人看了清風(fēng)一眼,道:“你這小道士沒有學(xué)問,要多向你師父學(xué)一學(xué)。失恃便是沒了母親,失怙便是沒了父親。”清風(fēng)面上一紅,便不說話了。
韓成聽他說中自己心事,不覺也呆了,那人又道:“但你上應(yīng)天上煞星,一生煞氣深重,日后不是落草為寇,便要上到沙場,歷經(jīng)百戰(zhàn),殺人如麻,實在是有傷天和,可惜啊可惜?!?p> 韓成聽他說得厲害,雖然不知道真假,心里也有點惴惴不安。清風(fēng)便道:“你不要聽他胡說,這樣的江湖術(shù)士最喜歡信口開河,哪里做得準(zhǔn)的?你先測個字來看看。”
玄同子在旁卻道:“值此亂世,究竟是做個老實本份、任人宰割的牛羊好呢?還是做個快意恩仇、縱橫天下的強人好呢?恐怕也難說得很。”他望了望那人,道:“先生,你說呢?”
那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話雖如此,但滿手鮮血,也非上天好生之德?!?p> 玄同子便笑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那上天對人也好,對豬也好,對狗也好,都是瞧得一樣的,要是你以為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便是大錯特錯了。”
那人哼了一聲,不再理他,對韓成道:“你寫個字來瞧瞧?!表n成本來就不認(rèn)得幾個字,還是雀官教了他,他才認(rèn)識一些,要他寫字,他卻不會,只好把筆拿起來,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圓圈,不覺臉上一紅。
那人便問他“這是個什么字?”韓成道:“是個口字?!蹦侨说溃骸澳阋獑柺裁??”韓成便道:“我確實是父母雙亡,但卻還有個叔叔,我和他走散了,想問問什么時候才能見到他?!?p> 那人點了點頭,道:“你先寫了一個口字,又出說一個口字,兩個口字合起來,正是個回字,你必定能和你叔叔相見。”又低頭看了看,道:“你剛才所畫卻是個圓。嗯,此事已圓滿了,你同你叔叔相見,就在今天!”
韓成有些不信,卻也心里歡喜。清風(fēng)卻冷笑道:“現(xiàn)在由得你說,今日要是見不到,明天我就來把你的招牌也扯爛了。”
那人怒道:“你這小道士,我崔某鐵口直斷,怎么會錯?要是準(zhǔn)了,我要你師父把你屁股打上幾十下?!鼻屣L(fēng)便去看師父,玄同子只是笑笑不語。
那人將雀官叫來,道:“你這娃兒,也寫個字來看看。”雀官見他說韓成倒有些準(zhǔn),四處望了望,正瞧見那“崔半仙”三字,便拿筆在紙上寫了個“仙”字,那人笑道:“還是你這娃兒的字寫得好,你也是要問與親人團聚的事嗎?”
雀官便點點頭。那人看了一會,道:“人在山旁,也甚是孤單,人有雙親,你這仙字卻只有一人,可見雙親已只剩其一,可憐可憐?!?p> 眾人見他說雀官也是準(zhǔn)的,心中驚奇,連清風(fēng)心也里也發(fā)虛起來,把那屁股摸了幾摸。
那人又道:“雖然如此,你那至親之人卻也正自在找你,人在山邊,那是說你們相會也在山間。你看,這‘山’字轉(zhuǎn)過來卻象個‘日’字,但又少了一筆,卻是‘不日’,顯然你們不日便要相會于山上了。相會有期,莫慌莫慌。”
雀官還想要問,玄同子卻笑了起來,道:“老崔,你也玩夠了,不要再和孩子們開玩笑了?!蹦侨诵Φ溃骸半m然是和小孩子玩耍,但我崔半仙鐵口直斷,算出來的那是斷斷不會錯的?!?p> 玄同子便要三人行禮,道:“這位崔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你們都來見過?!比吮銇硇卸Y,清風(fēng)把舌頭吐了吐,行禮道:“剛才我得罪了先生,還請先生莫怪,不要和我小小孩童計較,待會回觀不要師父打我的屁股吧。”
老崔和玄同子哈哈大笑,道:“我二人有些事情商量,你們就在這附近玩耍,不要跑遠了?!北銛y手上了一間茶樓去了。
三人互看一眼,清風(fēng)便道:“我?guī)煾附^不會打我板子的,是不是?”雀官笑道:“你言語莽撞,屁股免不得和你一起遭秧了。”清風(fēng)便道:“算了,算了,要打就打吧,想來師父也舍不得下狠手,我們先在這街市上玩耍玩耍?!?p> 雀官和韓成卻是在這里廝混熟了的,便帶著清風(fēng)一路走來,看各色鋪子、百色玩意,倒也高興,走了半個時辰,漸漸離那茶樓遠了,清風(fēng)便道:“我們不要走遠了,等會師父找不到我們了。這里街巷又多,不要迷路了?!?p> 韓成道:“我和雀官在這里這么久,哪個街巷沒有去過?哪個地方不熟?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幾人正在說話,只見街邊走過幾個人來,韓成停步去看,卻見那幾個人轉(zhuǎn)進一條小巷子里去了。
韓成道:“那幾人中,有一個好象是我二叔,那崔先生的話莫非真要準(zhǔn)了?你們等我一下,等我去看看?!辈坏榷嘶卮穑闳鐾扰苓M巷子里去了,二人追去看時,卻已不見蹤影了,二人只好仍在原地等侯。
兩人等了一柱香時間,還不見韓成回來,雀官便要清風(fēng)在原地等著,自己卻到附近街巷到處去找,尋了半天沒有蹤影,便又回原處來等。
二人又等了半個時辰,雀官心慌起來,道:“這么久了,還不他見來,莫非出了什么岔子嗎?”清風(fēng)道:“想必是他貪玩,走迷路了?!?p> 雀官搖頭道:“他在這里廝混了幾個月,怎么會迷路?你還在這里再等等,我再去找?!北阌炙奶幷伊艘槐椋匀徊灰娵欅E,心里越發(fā)慌張起來,一疊聲的叫喊,卻不見有人答應(yīng)。
清風(fēng)也慌張起來,道:“我們先去找?guī)煾?,再來找吧?!比腹贀u頭道:“要是我們走了,他又回來了,不是又錯過了嗎?我只在這里等,他一定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