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官匆忙趕到客棧,蕓娘卻并沒有回來,又上街市找了幾次,依舊不見蕓娘,天色卻已漸漸黑了下來,他只好回到客棧,又等許久,蕓娘依然不見回來。
雀官定了定心神,思來想去,心中猜測蕓娘恐怕還是在山上迷了路,或者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想起蕓娘雖然武藝高強,但終究是個女子,又從未出過遠門,要是遇什么不測,如何是好?不禁背上冷汗直流。
他拔腳便朝山上跑去,這時天色已晚,出城上山之后,山間林深樹密,漆黑一片,樹枝如虬龍、如惡鬼,陰森可怖,雀官卻哪里管它是鬼是怪,一路找一路喊,背上汗出如漿,到了普照寺外,那山門已經關了,他想起白日已找了幾遍,晚上再去打擾,終究不便,便將身子一縱,沿著寺院院墻攀了過去。
晚上的寺廟寂靜無聲,那些高大慈悲的佛像,在黑暗之中也變得猙獰起來。雀官放輕腳步,將鼓樓、殿宇又仔仔細細找了個遍,卻哪里有蕓娘的影子?不覺心急如焚,正在此時,猛然看見院墻邊有個女子身影一閃,心里不覺一喜,忙輕聲喊道:“蕓娘。”那女子卻不理他,飛快的朝大雄寶殿走去了,雀官連忙追去,到了門口,那門卻是關的,他伸手一推,吱呀一聲,大門打開。
他沖進殿里,卻已不見那女子的蹤影,便從懷里取出火折子打著了,殿內頓時明亮起來,四周的佛像都象是怒目而視,雀官四處查看,忽然間南邊墻上顯出一個巨大的女子影子來。
他沿著影子往殿中一看,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殿中站著一個女子,只有一截身軀,脖之以上什么都沒有了,他雖然從小便經歷種種磨難,早已膽色過人,但這時在陰暗的廟殿之中突然見到這可怖之狀,也頓覺毛骨悚然,不覺退了幾步。
但他隨即便想起蕓娘,不覺冷笑道:“別說你們是裝神弄鬼,就算是真鬼,我也要斗上一斗”,便從懷中取出解腕尖刀,徑直朝著那無頭女子走去,走了幾步,那站立的女子卻忽然消失不見,只有墻上巨大的影子依舊朝前移去,慢慢移到釋迦摩尼佛像后面去了。
雀官見到事情怪異,知道或者和蕓娘有關,將刀握緊,慢慢走到佛祖像的背面,只見那里空空蕩蕩,并沒有人。正在遲疑,便見到那個無頭女子從佛像旁走了出來,這時兩人便在咫尺之間,火折子的光影之中,只見那個無頭女子穿著一身紅衣,默然而立,雀官冷笑一聲,喝道:“什么人在這里裝神弄鬼?”
那無頭女子轉過身來,雀官見她的脖子之上還有血肉,竟象是讓人用刀將頭顱切掉了,心中一驚,不覺眼中淚如泉涌,道:“你是蕓娘嗎?難道你已經被人害了,魂魄現身來告訴我嗎?”便要伸手去拉,那女子身子一轉,徑直走到文殊菩薩像后不見了。
雀官舉起火折子,心中又驚又怕,眼中淚滿眼眶,他并不是怕鬼,卻怕那無頭女子真是蕓娘死后顯形。他走到文殊菩薩像后,依舊是空無一人,他長吸口氣,仔細查看,卻忽覺得腳下的石板有些松動,用腳一踩,響聲傳來,卻是空的,便蹲下身子,用手一摸,石板邊上有縫,連忙伸手一提,那石板應手而起,通過火折子的光影看去,那底下卻是一溜的石階。
他低頭去看,一股陰風陡然迎面撲來,雀官將袖子一揮,心里只是掛念蕓娘的安危,便踏著石階朝下走去,這時別說是條暗道,便是明知道前面是火海刀山、虎穴龍?zhí)叮惨J進去。
他沿著石階而下,走了一百多步,便走進了一條地道,眼前突然亮了起來,只見壁上掛著許多燈籠,里面透出紅光,燈籠外面畫著符文,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雀官沿著那地道又走了幾十步,前面卻現出兩個洞口來。
他皺眉想了想,便朝左邊的洞口走去,數步之后,便覺頭頂懸著什么東西,軟軟的都碰在自己頭上身上,抬頭一看,卻象是掛著一件件衣服,再仔細一看,心中不覺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那掛著的哪里是什么衣服,竟是一張張的人皮,手足齊全,竟似是被人整張剝取下來,又用鹽硝制了,掛在這里,晃晃蕩蕩,只怕有一二十條。
饒是雀官膽子再大,也不覺毛骨悚然,便想奪路而逃,但不過片刻之間,這恐懼便化作了滿腔悲憤和怒火,直欲沖天而燒。他見到這些人皮,便已知道這座寺廟定是黑廟無疑,蕓娘既然在此失蹤,多半便是被這些賊人捉了去,或許被害了也不知道,要是被害了,恐怕也要被剝了皮掛在這里。
雀官睚眥欲裂,身體顫抖,心中沖天殺氣,顧不得那人皮還在臉來回拂動,只是緊緊握住手中尖刀,大步朝前走去,走了數十步,便看見前面一個大坑,坑里都是累累白骨,無數的骷髏頭都空著眼眶,手骨足骨散落了一地,那坑前面卻是一片巖石,前面再沒有路了。
雀官身子發(fā)抖,心中一片冰涼,嘴唇已咬出血來,轉身便朝來路走去,出了這個洞口,毫不停留,又朝右邊洞口走去,走了百余步,便見到前面一片光明,耳中又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他雖然怒沖云霄,但終究不是魯莽之輩,便強自鎮(zhèn)定心神,放輕腳步,貼著石壁朝前挪去,只見前方盡頭乃是一個大山洞,里面點著明晃晃的蠟燭,洞中已有幾十個人,都是普照寺里的和尚。
他貼身藏在洞口邊,偷偷朝里面看去,只見洞里十分寬敞,洞穴當中立著一座巨大的石蓮,幾十個和尚都聚在一起,朝那石蓮跪拜,嘴里念念有詞,不知說些什么,象是念經,又象是念咒。
過了一會,這些人都立起身子,圍圈坐在地上,一人道:“諸位道友近來越發(fā)精進,可喜可賀。”雀官聽這聲音耳熟,偷偷一看,卻是方丈,另一人又道:“近來我也覺得神思清越,似乎有窺天道之機呢?!眳s是那老和尚圓通。
方丈笑道:“恭喜道友,道友要越發(fā)勤謹,圣母自會賜下機緣,飛升得道便指日可待了?!北娙硕甲YR道:“恭喜道友!”圓通將手放在胸前,道:“全靠圣母指引,我們才能有此機緣。圣母慈悲,普救世人,度苦度厄,萬圣之尊!”眾人便都將手掌放在胸前,齊聲誦道:“圣母慈悲,普救世人,度苦度厄,萬圣之尊!”
雀官見這些人明明個個都是和尚,白天里敬的是諸佛菩薩,這時卻在拜什么圣母,一點也不象和尚的樣子,十分詭異。
只聽那方丈又道:“諸位道友,今天又是我們每月一次的血齋之日了!等到將祭品的鮮血奉給圣母之后,我們便同來品嘗那‘美人炙’?!?p> 他此言一出,地上的和尚臉上頓時露出狂喜之色,有人便喊道:“師兄,快把那‘美人炙’奉上來吧,讓圣母享了血食,我們也好開齋。”又有人道:“我一想起那‘美人炙’來,口水也要流出來了。”
方丈道:“諸位道友,這‘美人炙’乃是奉祭給圣母之后,圣母降下法力在上面,用來助我等修行,諸位切不可貪口腹之欲,這非修行之道也?!敝T人都應道:“是”,但有幾人嘴角卻已忍不住流下口水來。那方丈便站起身來,拍手道:“開壇?!?p> 只見幾個和尚將一張桌子擺在蓮花前面,又抬來一個炭火爐放在旁邊,旁邊眾人眼中便都透出貪婪狂熱之色,眼睛都朝右邊看去。
雀官順著他們的眼光,只見兩個和尚抬著一件東西,放到桌上,卻是用一床棉絮裹著的女子,雀官心中一震,只見那女子雖然也十分年輕,卻不是蕓娘,于是強按住心中焦躁,仍然躲在洞口觀看。
幾個和尚抬出這名女子后,都跪伏在地,對著石蓮花祝告,祝告完畢,方丈將手一揮,便有兩名和尚上前把被子一揭,那女子白玉脂一般的身子便露了出來,身上不著寸縷,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