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羽聽得心中一片冰涼,問道:“大夫,這尸毒可還有辦法解嗎?”喻大夫搖頭道:“這股尸毒十分惡毒,除了那位前輩,我不知還有何人可解!”公孫羽道:“既然如此,還請大夫?qū)⒛俏磺拜叺淖√幐嬖V我,我好去找他?!庇鞔蠓虻溃骸澳俏磺拜吷颀堃娛撞灰娢?,常年云游四方,天地茫茫,卻哪里能找得到!”
公孫羽道:“當(dāng)年你既然曾跟隨他兩個月,想必那個地方是知道的?!庇鞔蠓虻溃骸拔疫M(jìn)去時既不辨方向,出來時也是由人領(lǐng)我出來,那里乃是神仙般的所在,豈是我等凡人所能知曉!”公孫羽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便道:“既然如此,生死有命,也由得他去罷,只求大夫?qū)⑽颐米俞t(yī)好!”
喻大夫望他一眼,點頭道:“那是自然?!北阋珜O羽將衣服脫了,替他洗清傷處,見到他背上被干尸所抓的傷痕,血肉翻開,肌膚發(fā)黑,也不覺觸目驚心,細(xì)細(xì)洗過,又取了些草藥搗碎了敷在上面。
傷處敷藥過后,一陣清涼,喻大夫又取出銀針,在他鬼封、鬼宮、鬼窟、鬼壘、鬼路、鬼市、鬼堂、鬼枕、鬼心、鬼腿、鬼信、鬼營、鬼藏、鬼臣十三處穴道扎下,道:“這鬼門十三針,乃醫(yī)玄家奇術(shù),可治百邪顛狂之癥,當(dāng)可助你稍延時日,此后生死,便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公孫羽但覺銀針扎入身體之中,一股灸熱之氣貫穿各脈,那麻庠之感便減輕了許多,不覺對喻大夫的醫(yī)術(shù)又多信了幾分。
等到施完針,公孫羽只覺得神氣清爽,他瞧喻大夫額頭冒汗,神色疲倦,忙起身行禮,道:“多謝大夫了!”喻大夫搖頭道:“你這針要連施七天方能見效,但卻也只能保得你一時?!惫珜O羽見他醫(yī)術(shù)高明,心中反而更覺得沉重。
藥童南星將藥煎好,公孫羽給了他些銀子,托他去買了一套衣衫換了,又替那女子喂了藥,便守在榻旁。喻大夫施針頗費(fèi)神思,十分困倦,也自去休息了,到了中午,又來看了一次,囑咐南星晚間再煎藥,喂那女子服用。
到了晚上,那名女子呼吸平穩(wěn)了些,公孫羽才微微放下心來,伏在榻前睡了。
第二天喻大夫又來給他施針,見傷處的黑色更濃了,不覺嘆息,他又替那女子把了把脈,點頭道:“她的性命無礙,再過幾天自然會醒來,只是她是個女子,在我這醫(yī)館里卻不方便,公子不如先將她帶回,每天兩次煎藥喂她,再買些老山參來,她便會好得快些。你每天早上來我這里扎針即可?!惫珜O羽就近找了間客棧,將那名女子安置好了,又付了喻大夫的診金藥費(fèi),買了幾株老山參,銀子便已所剩無幾。
他急于尋找蕓娘,匆匆忙忙出了門,并沒有帶多少銀子,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但求一飽,倒也用不了多少銀子,但此時處處都要花錢,便顯得捉襟見肘起來,但那名女子是為救他而受傷,他又怎能不管?雖然喻大夫說自己不過兩個月的性命,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也得盡早將這女子醫(yī)治好,送回家中,自己才能安心。
他伏在桌邊,想起這次出來不但沒有找到蕓娘,反倒受了重傷,自己要是死在了路上,親人一個人也不在身邊,父親、師父、蕓娘到時候想找自己也找不到了,想起師父,他猛然想起他既然能替自己祛除蠱毒,或許也能解尸毒,心中不覺又升起一股希望。
此時夜已深沉,他趴在桌上正要睡去,忽然聽到一聲女子驚呼之聲,心中一驚,連忙站起身來,只見床上的女子雙目緊閉,臉上卻顯出驚恐的神色,嘴里輕聲呼喝,料想又夢見了當(dāng)日墓室之中的情形,她一個纖弱女子,經(jīng)歷這樣奇詭恐怖的事,也當(dāng)真可憐,只是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女兒,又為什么被完顏理派人捉來。
片刻之后,女子臉上恐懼之色消去,轉(zhuǎn)為平靜,嘴角露出微笑來,公孫羽突然想起那晚墓室之內(nèi)女子眼波流轉(zhuǎn),朝自己微笑的情形,當(dāng)時只覺得這女子嬌美異常,竟讓自己愣了一愣。此刻見她臉上雖然仍是露出微笑,但臉色蒼白,卻越發(fā)顯得楚楚可憐,不知為何,竟心中一酸,連忙轉(zhuǎn)過頭去。
公孫羽每天去喻大夫醫(yī)館扎針,背上腰間的傷口也好了許多,疼癢漸消,力氣漸長,和喻大夫也一天天熟悉起來,只是懷里的銀子卻越發(fā)少起來。
他每天見那喻大夫替自己扎針,又給許多百姓治病,確是一片仁心,醫(yī)術(shù)十分了得,但越是這樣,他心中卻愈發(fā)沉重,若這喻大夫是個庸醫(yī)也就罷了,他說的話也就未必能全信,但他卻是個名符其實的名醫(yī),說的話便有八九分要信了。
到了第五天晚上,他替那名女子喂了藥,又喂了些參湯,見她雖然還沒有醒來,但呼吸平穩(wěn),臉上也微微紅暈,知道喻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已無大礙,等她醒來,問清了家世,便可以送她回去了,只是不知她什么時候能醒,自己每天抓藥買參,又要住店吃飯,這銀子不知從何而來。自己也倒罷了,但若是因耽誤了這女子的康復(fù),自己可覺得對不起她。
他思前想后,沉吟良久,便站起身來,走出客棧,朝東走去,他這幾聽說縣里有個叫作周扒皮的財主,為富不仁,他本來就十分厭惡這樣的人,又急等著銀子用,說不得便只好去找這人借上一借了。他原本便不是迂腐的書生,心中既想到此處,便已打定主意。
周家在城東有一處極大的宅院,他這幾天往來街市之中,早已知曉,此刻便沿著暗處走去,到了院子前面,只見院墻有一丈多高,他轉(zhuǎn)到后院,身子一躍,攀住墻頭,已翻進(jìn)院內(nèi),輕輕落將下來,只覺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疼,不禁皺了皺眉。
他在院內(nèi)貓身而行,院里偶有幾個家丁走動,卻哪里能發(fā)覺到他?不多時便已找到帳房,用刀將鎖挑開,進(jìn)到屋內(nèi)取了二三百兩銀子,用包袱包在背上,便仍舊從暗處翻出院墻來。
他在暗處行走,漸漸離周家遠(yuǎn)了,驀然見到前面一戶人家的院墻上面,也跳下一個黑影,背上也背著偌大一個包袱,他怔一怔,還以為同自己一樣是來借銀子的,只是不知道這家失主又是什么人。
那人跳下墻來,陡然見到公孫羽,不覺吃了一驚,不由分說,一掌便向公孫羽打來,掌風(fēng)呼呼,十分威猛,公孫羽眉頭一皺,輕輕回了一掌,雙掌相交,那人驚呼一聲,身不由己退了幾步,便從腰間拔出刀來,當(dāng)頭便砍。
公孫羽身子一偏,一掌切在那人手上,鋼刀已然落地,那人一聲驚呼,回頭便逃,公孫羽見他如此兇惡,自己若是尋常百姓,早已死在他的手中,不覺起了殺心,緊追而去。那人發(fā)足狂奔,速度極快,公孫羽追了一會,便覺得胸中氣悶,傷處竟又隱隱疼癢起來,正要停足不追,卻忽然聽到那人背后的布包中傳來一聲孩子的哭叫之聲,心中猛然一動,提氣急追。
那人見公孫羽窮追不舍,他背上背了東西,終究不便,眼看便要被追上,心里發(fā)慌,便將背上包袱一解,拋在地上,頓時跑得更快了。公孫羽包袱落在地上,忙停住腳步,打開一看,里面果然個一兩歲的小孩,他連忙將包袱抱在手中,抬頭一看,那人早已跑得遠(yuǎn)了。
公孫羽點亮火折,只見孩子雙眼緊閉,臉色發(fā)青,嘴里雖然偶爾發(fā)出哭聲,但昏迷不醒,他不敢耽誤,連忙抱了孩子朝喻大夫的醫(yī)館來。
藥童南星揉著睡眼打開門,道:“這么晚了,你又來干什么?”公孫羽道:“快去叫喻大夫來?!蹦闲且娝掷锉е粋€小孩,臉色發(fā)青,也嚇了一跳,連忙去請喻大夫。喻大夫起來瞧見公孫羽,吃驚道:“公子,莫非是你的病有什么變化嗎?”公孫羽道:“不是,還請大夫看看這個孩子。”
喻大夫要他將那孩子放在榻上,仔細(xì)查看,問道:“這是哪里來的孩子?瞧來有些面熟!不妨,不妨,他不過是中了迷香一類的藥物,過不多久便會醒來。”一邊也寫了方子,要南星去煎些藥來喂那孩子服用。他見公孫羽臉色發(fā)紅,驚問道:“公孫公子,你的尸毒怎么更重了?”
公孫羽跑了一陣,也覺得身上難受,便道:“我剛才在路上走,突然看見一個人翻墻而來,背上背著好大一個包袱,他見我發(fā)覺了他的行蹤,便朝城外逃去,我聽見他包袱里有孩子的哭聲,緊追而去,當(dāng)時便覺有些氣悶,只是怕他偷了這孩子害他性命,因此才一直追了下去?!彼呛⑼恢福值溃骸澳侨搜垡娢乙飞?,便將背上的包袱丟在地下,我撿起來一看,里面竟真的是個孩子?!?p> 喻大夫聽了,又仔細(xì)將那孩童看了一眼,恍然道:“我說怎么這么面熟,原來是前街尤老頭的孫子,也到我這里來過幾次!這次卻多虧了你了,他家里三代單傳,只有這么一個孫子,要是不見了,不知有多傷心呢。”公孫羽道:“這樣小的孩子要是離開了父母,當(dāng)真是萬分可憐。”他幼年時便曾經(jīng)一個人在外面飄蕩,深知其中的苦楚。
喻大夫拈須道:“公子你乃是個好人,不過今晚用了力氣,氣血流動,那尸毒便又深了一分了?!惫珜O羽道:“天無絕人之路,我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或許另有機(jī)緣也說不定。”喻大夫沉吟一會,道:“是,天佑好人,想必公子定能逢兇化吉,這天下的奇人異士眾多,除了那位前輩,也未必沒有人能醫(yī)治!或許公子有緣,便能遇到那位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