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清脆嗡鳴,杖刀出鞘,一道寒芒照亮風雨,天地都為之黯然。眾軍士心驚膽戰(zhàn),發(fā)足狂奔,將所有賭注都押在小女孩身上。
蓑衣客足下忽動,整個人化作一道縹緲虛影,如驚鴻般飛掠而出。
王旋離女孩最近,鉚足了力氣沖去,眼看就要得手,眼前突然一花,灰色身影映入眼簾,蓑衣客竟已繞到了前方,揮刀疾斬來。
三尺寒芒快若雷霆,截風斷水,仿佛將雨幕都劃為兩半!
王旋慌忙中止住腳步,提起兵刃欲格,可哪里還來得及?“好快!”腦海里閃過最后一個念頭,身體就從胸口處化為整齊兩截,朝后方栽去。
“王旋——”劉業(yè)發(fā)出撕心怒吼。兩人本是同鄉(xiāng),入伍后拜把子結為兄弟,生死相照,情同手足。此時驀見王旋慘死,猛地血沖華蓋,目眥欲裂,瘋魔般舉起腰刀,大吼著朝蓑衣客撲去。耳畔狂風呼嘯,四周風景化為烏有,眼里只剩下蓑衣客,恨不能將其粉身碎骨!
蓑衣客目光陡聚,右手握著兵器,拳心朝前,豎于肩側,刃尖斜指蒼穹,左手搭上刀柄,同時左腳回擺,向右后方踏去,帶動身子挪轉,讓開半個身位。
說時遲,那時快,所有動作皆在眨眼間完成。蓑衣客剛轉過架勢,劉業(yè)就已揮刀劈來,而讓出的半個身位,正好躲過這一刀,利刃貼著他左肘削下,劉業(yè)胸前反露出破綻。
仿佛早已料到般,蓑衣客雙手持刀,順勢朝前斬落,毫無阻泄地將劉業(yè)右臂切斷,帶著佩刀一起跌落地面。再一抬手,橫刃顎前,左掌抵住刀柄,朝前一推,刺入劉業(yè)咽喉,令其當場氣絕。
小女孩看到爹爹殺人,似習以為常,沒有半點害怕,一路小跑躲到他身后,探出腦袋做了個鬼臉,吐舌道:“壞蛋!”蓑衣客將刀抽出,朝身側虛劈,振落血液,虎目直視眾人,喝問道:“還有哪個不怕死的,敢對我女兒動手?”
眾軍士駭?shù)没瓴桓襟w,止步于屋檐外,心驚膽寒。
白目狼用布條綁住傷口,滿臉狼狽,傲氣全無,頭一遭在云國吃到這么大虧。震撼之余,更是不解,鐵青著臉問:“閣下這身武藝當真驚世駭俗,白某甘拜下風,不知云國何時出了此等高人,還沒領教閣下名號?”
蓑衣客殺完人面不改色、心不跳,望著白目狼,一字一句地答道:“聽仔細了,在下天冊府靈官——洛山?!?p> 陡聞靈官二字,白目狼等人神慌色變,猶如驚弓之鳥,轟然散開,掉頭就跑。一陣叮鈴哐當,沖出普光寺,搶著上了馬,顧不得虜來的童男童女,丟下同伴尸體,奪路狂奔。
望著北幽軍狼狽逃命,洛山收刀歸杖,沒去阻攔,小女孩急道:“爹爹,快追啊,別讓壞人跑了?!?p> 洛山搖搖頭,語氣中頗為無奈:“得饒人處且饒人,爹爹已經(jīng)殺得夠多了?!?p> “可是爹爹……”小女孩急得都快哭出來:“他們都是壞蛋,死有余辜?!?p> 洛山苦笑道:“好壞哪有這么容易分辨,豈能因一時沖突就趕盡殺絕?”
小女孩委屈巴巴,埋怨道:“哼,那就放他們回去繼續(xù)害人吧,誰讓小薇說不過爹爹?!?p> 洛山嘆了聲氣:“唉,這世間對錯如何說得清?”
他心里清楚,即使現(xiàn)在南北議和,背地里依舊各懷鬼胎,頂多算明面上的偃旗息鼓。而兩邊局勢緊張,一點就著,南盟四王更是貌似神合,暗中相互掣肘。若戰(zhàn)火重燃,不知天下多少生靈涂炭,到頭來受苦的仍是黎民百姓罷了。
“爹爹,他們還在烤肉吃呢!”聞到香味,小女孩饞得兩眼發(fā)光。
待洛山回過神,女兒早跑沒影了,只好無奈地追上去。
林逸在寶殿中等候多時,聽著外面打斗聲,起初還很激烈,直到有人報出天冊府靈官的名號,北幽軍士竟落荒而逃。他又驚又喜,心中更是欽佩不已,原以為白目狼已經(jīng)夠兇悍,卻沒料到靈官亮出名號就能把他們嚇退。想起母親遺囑,若是自己能拜靈官為師,血恨何愁不報?
苦等片刻,才看到一位小女孩沖進屋,興致勃勃得圍著篝火打轉,望著烤魚臘肉直流口水,林逸感覺自己的憧憬瞬間破滅了。
好在洛山隨后進屋,林逸才反應過來,沖他直接拜倒,嘴里支支吾吾,卻是被那啞藥所害,說不出半句話來。
林逸急得滿頭大汗,洛山也注意到這邊情況,錯愕失色,急忙快步上前,將他扶起,放眼打量其他孩童,未想自己冒然出手,竟無心插柳柳成蔭,救下這么多孩子,暗道聲僥幸!
被縛的孩子們喉嚨通紅,一個個哭著卻說不出話,洛山立即明白是被藥啞了嗓子,頓時勃然大怒,如旋風般沖出大殿,追向寺外。
洛山來去如風,林逸和小女孩四目相對,莫名所以。
過了足足半個時辰,風雨停歇,洛山才回到殿里,還拎著兩顆血淋淋的頭顱,孩子們嚇得大哭,嗓音又干又啞。
洛山怒道:“這幫北幽賊子分頭跑了,只殺了兩個,先前我就不該留手!”說完懊惱不已。
小女孩剛吃完烤魚,放下手得意道:“我就說吧,他們都是壞人,死有余辜?!?p> 林逸恨不能將他們挫骨揚灰,見此一點都不害怕,甚至有些喜出望外,只可惜白目狼的腦袋不在其中。
洛山眉頭緊皺,神情凝重,真氣灌注下運指如刀,將麻繩紛紛斬斷,放開林逸與幼童們,對他們?nèi)崧暟参康溃骸昂昧?,別哭了,叔叔剛才回來時,讓小和尚們?nèi)ネ▓罅斯俑詴腥藖斫幽銈?,等查名身世,就送你們回家,找自己爹媽?!?p> 洛山好一陣安慰,孩子們才漸漸止住哭泣。估摸著時辰,官府快來人了,疲于和他們打交道,便攜小女孩準備離開。
眼看靈官要走,林逸慌忙中站起,卻又摔下去,原來被綁得時間長了,腿上又酸又麻,他草草揉了幾下,連滾帶爬地追了出去。
洛山牽著小女孩出了普光寺,挑了條遠路,避開官差,穿林而行,走出半里地,忽然停下,回頭奇道:“你跟這么遠干什么?”
小女孩也回過頭,林逸無法出聲招呼,追得氣喘吁吁,見他們停住,大喜于色,連忙彎腰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了兩個字:“拜師?!?p> 林逸寫完滿臉期待地望著洛山,可后者皺眉打量,遲疑片刻,卻搖了搖頭,牽著小女孩邁步離開。林逸急得支支吾吾,趕忙追上去,一路尾隨二人。
洛山帶著女兒下了山,在鎮(zhèn)上找了間茶鋪坐下喝茶,林逸站在旁邊,伸手在空中比劃,想說話又說不出,漲得面紅耳赤。小女孩望著他,嘆氣道:“死心吧,我爹爹不會收你的。”
林逸連忙搖頭,盯著洛山,目光誠懇。
洛山茶喝到一半,被盯得煩了,只好付掉銅錢,壓低斗笠,牽著小女孩快步離去。林逸心懷血恨,拜師心切,哪肯這么輕易放棄,當即沖出小鋪,亦步亦趨,緊隨其后。
……
而普光寺內(nèi),悟德趁亂躲入禪房,關上門,抱頭縮在角落,口念佛號,瑟瑟發(fā)抖。直到北幽軍落荒而逃,他才敢坐到團榻上,手捋胸口,喘著粗氣,心悸不已。
過去許久,悟德臉上才稍微起了點血色,側耳傾聽確定周圍沒人,偷偷掏出懷中銀票,里面又掉出兩件物事落在大腿上,竟是塊玉牌和一個錦囊。
悟德目露異彩,一時間竟忘了恐懼,喜上眉梢,低聲樂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誠不欺我~~”將玉牌翻來覆去把玩了半天,才想起打開那個錦囊,心說捉不定里面還有更好的寶貝。
結果拆開一看,大失所望,他攤開那張染血的布條,費力辨認上面血字,磕磕碰碰地念道:“不要……報仇……好好……活下去?”
愣了會兒,莫名道:“什么玩意?”正在此時,禪房外響起小沙彌叫喊:“主持,官差老爺們來了,要與你問話!”
悟德嚇了一跳,連忙將布條塞回錦囊,隨手丟在禪房中,藏起玉牌和銀票,這才出了屋。隨小沙彌見過官差,交代了事情大概,至于玉牌銀票自是略過不提。
官差們拖走尸體和馬匹,帶上幼童,其中一位撿起那個沉甸甸的包裹,打開一看,盡是銀票碎銀。眾官差突發(fā)橫財,均是大喜,笑得合不攏嘴,連帶看和尚們的眼神都慈祥了不少。
他們撿了銀子,急著回去喝酒,沒有多加盤問,便率隊走人。送走了官差,悟德讓小沙彌們打掃地上血跡,好在剛下完場大雨,倒也不難清理。自己則揣著玉牌晃晃悠悠下了山,一路哼著小曲,風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