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枝繁葉茂,旁支里出幾個不成氣的再正常不過。這徐行行便是徐氏大哥的兒子,紈绔那是出了名的,好幾回被平威后點(diǎn)了名罵。
“二嫂,徐表公子到底是親戚,不好直接盤問傷了和氣,不如交給我來問話可好?”
“好?!痹率喜幌氲米镄旒?,巴不得有人替換自己,立即答應(yīng)了。
葉芙蓉見了徐行行,也沒多說其他,只說是莫初白如今這樣子,怕是活不成了,未嫁女不能入祖墳,總不好讓她死后孤魂無依,好在有徐行行這個現(xiàn)成的人選在,就在今晚,讓兩人成親。萬一沖喜將人沖活了最好,若是不幸沒救回來,莫初白便成了徐家的人,以后徐行行再娶個賢惠的妻子生個兒子,也不怕莫初白面前沒有香火供奉。
“讓我娶個死人,做夢吧?!毙煨行刑_大聲吼叫道,也不管兩家還是姻親,“我們家是什么人家,她也配?”
“哦?”葉芙蓉挑眉,笑容不減,“我可聽說徐公子半個時辰前還和人炫耀要娶了我們家大小姐,怎變得這么快?”
“那是……那是旁人聽錯了?!?p> “既然徐公子無意,罷了,咱們家大小姐嫁妝豐厚,還愁沒人娶不成?!?p> “且慢。”
“又怎么?”
“那個……”徐行行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咬牙道,“咱們也算是親戚,親戚有事,袖手旁觀回去老頭子又要罵我。她,她可是真的要死了?”徐行行眼睛發(fā)亮,面色發(fā)白,“先說好,我可不會為她守孝?!?p> 葉芙蓉心中冷笑,這徐家打的如意算盤,到底是娶人還是娶嫁妝?不過,徐行行這番姿態(tài)讓她確定了先前的猜測,徐氏果然在打莫初白的主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哪怕莫望給蘇家送回一座金山,這些人依然垂涎著留給莫初白的錢財,貪得無厭,令人作嘔。
“二夫人,三夫人,大小姐醒了?!鼻≡诖藭r,丫鬟跑過來報喜說道。
葉芙蓉是掐著時間的,估摸著莫初白也該醒了,聽到丫鬟的話,似笑非笑地看著徐行行,就見這位模樣還算周正可眼底一片青紫的公子哥瞬時直了眼睛,活像是看到一座金山飛走的樣子,她最愛火上澆油,當(dāng)時便說道,“先前的話,當(dāng)我沒說,咱們蘇家大小姐的婚事,哪輪的著我這個當(dāng)三嬸的說話呢,對不住了,徐公子?!?p> “哼,當(dāng)我稀罕?”徐行行昂著臉道,“我這般品貌,要娶也只會娶公侯家的小姐。”他不知想到什么,一時像只開屏的孔雀,臉上笑開了花,“若是你家那位大小姐醒過來死皮白賴地要嫁給我,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將她迎為貴妾的。”
“瞎說什么呢?”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咳嗽聲,卻是懷孕受驚正該靜養(yǎng)的徐氏,她面上是春光融融的笑容,手虛撐在腰后,先給兩個嫂子見禮,“小孩子家說話口無遮攔的,嫂嫂們勿怪。”
“弟妹怎么出來了?”葉芙蓉嗅到一股奇特又清淡的味道,心里略感奇怪,便走過去體貼地扶住徐氏,溫柔地呵斥道,“你如今可不能馬虎,這懷著身子呢,怎么出來也不帶個人?”
“就在自家,能有什么事?”徐氏掙了掙手,想要遠(yuǎn)離葉芙蓉,卻沒能成功,笑容一下子變得勉強(qiáng)。
“靜云可不就是在自家出的事?!比~芙蓉狐疑地看著徐氏,越靠近她,她身上那股甜香的味道越重,她使勁嗅了下,目光停在了徐氏腰間的荷包上,沒等徐氏反應(yīng)過來,手已經(jīng)將那荷包扯下來,“弟妹這荷包新做的?花樣不錯,借我描描。”
“三嫂?!毙焓夏樕笞儯瑡舌恋睾暗?,“你就算要荷包,總要先讓我將里頭的東西騰出來吧?”
“我瞧瞧,裝了什么?”葉芙蓉大咧咧地就要打開荷包,里頭什么也沒有,空空蕩蕩的,她笑起來,“這不是什么都沒裝嘛?”說著話,她的手卻摁了摁荷包,發(fā)現(xiàn)了角落里有一塊裹在布里的硬顆粒,像是一粒藥丸?
“弟妹熏的什么香?”葉芙蓉將荷包湊到鼻邊,小心地聞了一口,嘖嘖道,“可真香吶,弟妹能否割愛,將這香也分一份給我,我可不白要你的東西,我屋里你看上什么盡管拿?!?p> “你……你……”徐氏氣得淚花在眼里打著轉(zhuǎn),“三嫂你這是強(qiáng)盜行徑!”
“嘿嘿嘿嘿,你們不都知道我這人什么都好,就這點(diǎn)毛病,還敢拿好東西在我面前現(xiàn)……”葉芙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葉芙蓉卻沒想到,徐氏是拼了命也不想讓荷包落在她手里,顧不得懷著孕,直接朝著葉芙蓉沖撞過來,一幅奪不回荷包誓不罷休的模樣。饒是葉芙蓉會功夫,也被溫柔端莊的徐氏這大反常理的動作給鬧了個措手不及,徐氏將荷包搶回去后,卻裝作是沒拿穩(wěn)的樣子,手一抖,荷包便落到了火盆里,火苗席卷而上,葉芙蓉便什么味道都聞不到了。
“哎呀……”徐氏惋惜地看著火盆,又看向葉芙蓉,“對不住了三嫂,我的東西,燒了呀。”她眉角眼梢都是得意,還有一種心事消弭的釋然。
“好了,都是一家人,吵吵鬧鬧像什么樣子,讓外人看了笑話?!痹率铣鰜碚{(diào)解說,“明兒我讓人給你們一人送一匹軟輕紗來,都做身新衣裳?!?p> “多謝二嫂?!比~芙蓉和徐氏互看一眼,都笑起來。
徐行行不知想到什么,見蘇家三妯娌都要去看莫初白,便也跟在后頭,嘴里嘟囔道,“好歹是親戚,我也去瞧瞧?!?p> 葉芙蓉眼尖,看到徐行行和徐氏目光交觸時一閃而過的得意,心里倒是替莫初白焦心,這一屋子財狼虎豹都盯著她這么個孤女。
徐行行也住在客房,離如今莫初白暫時停留的客房并不遠(yuǎn),幾步路的功夫便到了。
大夫們會診完畢,正被請到旁邊的房間里開方下藥??头坷锉阒挥蟹€(wěn)坐不動的金瀟瀟,蘇老爺子并蘇朗三人,丫鬟們都在外面侍候。
莫初白剛醒過來,美目像是蒙上一層霧氣,臉色委頓憔悴,擦拭干凈血跡后的嘴唇一絲血色都沒有,柔弱地躺在薄被中,像是隨便一陣風(fēng)進(jìn)來都能將她吹走。
“可好些了?”月氏關(guān)切地一進(jìn)屋就問莫初白。
莫初白艱難地朝著月氏笑了笑,并不開口說話。事實(shí)上,從醒過來,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屋子里的人,除了金瀟瀟和葉芙蓉,便是蘇老爺子也不十分可信。莫望是蘇老爺子的長子不假,她是蘇老爺子嫡親的孫女不假,可五個手指有長短,更遑論兒女呢?蘇樰蘇明蘇朗長久地伴在蘇老爺子身邊,比起她這個突?;貋淼膶O女,分量不知重了多少。
莫初白知道,最有利的法子便是用這次的委屈博得蘇老爺子的憐惜,獲得他的庇護(hù),此后再有人下手,就得掂量掂量。可是莫初白莫名遭害,已經(jīng)委屈的不行,便再做不出委屈自己的事情來。她服了葉芙蓉取出的保命丸,心里暖洋洋的,寒毒已經(jīng)被暫時壓制住,頭腦恢復(fù)清明,只將目光轉(zhuǎn)向葉芙蓉,滿滿的信任噴薄而出。
“大夫們說,靜云中了罕見的寒毒?!碧K朗神情輕松,總算將自己洗刷干凈,徐氏一進(jìn)來,便大聲給眾人解釋道,“湊巧發(fā)作了。”
“那就好?!毙焓吓呐男馗?,盈盈一笑,端莊大方不失關(guān)心地問,“寒毒可嚴(yán)重?大夫們能不能治好?”
“爹說了,不惜銀錢,讓大夫們只管開藥?!碧K朗觸及蘇老爺子渾濁不失銳利的眼睛,忙道,“靜云病著,搬來搬去也麻煩,再說回去她的院子孤零零一個人,哪能放心呢。爹,不如就讓她住在芙蓉園里養(yǎng)病,我保管將她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p> 莫初白依然沒有說話,蘇老爺子沉著臉也沒應(yīng)聲,徐氏卻不肯放棄,婉轉(zhuǎn)勸道,“爹,說來說去,這次是在我們芙蓉園出的事,不還給你老人家一個好好的大小姐,我和夫君都心里不安。你放心,靜云交給我們,我保準(zhǔn)不讓她掉一根頭發(fā),若是做不到,任憑爹處置?!?p> 跟在徐氏身邊的徐行行突然探出身子,好奇地打量病床上的莫初白,見她嬌弱似水上搖曳的蓮花,眉眼精致清秀絕倫,便道,“老太爺,我們家里還有上好的人參,我這就讓人取了來,給這位妹妹補(bǔ)身子?!?p> 徐行行這一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便是莫初白,都不由睜大了眼睛看過來。
徐行行等的便是莫初白這一眼,立時笑容矜持宛如謙謙君子,待見她目光淡然無波,看自己時和看路人的眼神沒什么差別,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掛不住,情不自禁地看向徐氏,眼中的疑惑藏都藏不住。
“靜云,這是我娘家侄兒徐行行?!毙焓献岄_身子,將徐行行整個人露出來。
莫初白垂下眼瞼,蝶翼般的睫毛微微一顫,整個人呼吸平和,再沒有動靜,似熟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