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紅妝
君醉清酒酣，攜倩女醉人腸。
郭家壽宴臨近，收貼之人皆準(zhǔn)備籌禮拜謁，四面八方的名門望族，江湖俠士無不會于此地。
郭家原是前任盟主郭老爺?shù)母?，?jù)悉郭老在世時，天性正直，講究江湖道義，維護(hù)四方安寧，深受擁護(hù)。但郭家無子，只有一女，才穎過人，可惜是一副女兒身，自古盟主位無先例傳女，而郭家少爺只是養(yǎng)子身份，無才無德，難以服眾，因而盟主位一直空缺數(shù)載。
明日郭家老太太八十壽辰，也有意于商議選盟主事宜。
不過這些江湖瑣事，幻兮兒自然是不記掛在心的，至于明日的赴宴事宜，幻兮兒覺得樸素自然就好?？粗慌詿峄鸪鞆埩_著的翠媽媽，幻兮兒無法理解，勸道：“翠媽媽，您就歇歇吧，咱醉花樓不是沒出外赴宴過，怎么就這么緊張呢？”
翠媽媽這才想起自己竟忘記交代幻兮兒小心應(yīng)付這次宴會，于是牽著幻兮兒的手，一齊坐到床榻，翠媽媽語重心長地說：“孩子，這次宴會，如果出了差錯，砸了咱醉花樓的招牌是不打緊，可萬萬不能損了一絲一毫逍遙館的名聲吶，且不說逍遙館在江湖的威望，咱醉花樓也是受恩于逍遙館館主啊。”
聽著翠媽媽小心翼翼交代的這些話，幻兮兒只得將它們一字一句烙進(jìn)心里，不敢懈怠。
但平日習(xí)慣了素衣淡妝的幻兮兒，此時赴宴的行頭卻不知怎么辦，而樓中姐妹們的衣裳多輕浮，不夠端莊，只能現(xiàn)在趕緊上街置辦去。不想正下定主意要出門時，莫飛已經(jīng)一臉得意地進(jìn)門來。
“進(jìn)來吧。”莫飛一聲招呼。幾個侍俾便循規(guī)蹈矩進(jìn)門來，列成一排，只見有的手端珠寶佩飾，金冠鳳簪，有的手端胭脂水粉，容臭珮環(huán)，另有幾個婢女輕柔地攤展著幾件華麗衣裳， 滿目琳瑯，惹人垂涎。
“兮兒妹妹，盡情挑吧，這是少爺命人準(zhǔn)備的，明日郭家壽宴咱逍遙館可不能丟了份?！蹦w邊說著邊拿著各種佩飾往幻兮兒身上比劃。
“這么多？”幻兮兒難以置信。
莫飛“噗嗤”一聲，笑言：“兮兒妹妹，你是咱們逍遙館唯一的佳人，哪還能委屈了你呀?！?p> “這……這……不好吧？”幻兮兒慌張了起來。
莫飛哪管得了這些，急忙把幻兮兒推進(jìn)屏風(fēng)內(nèi)，將侍俾們也喚進(jìn)去，吩咐道：“小心伺候著?！北戕D(zhuǎn)身出門，臨上馬時還不忘提醒翠媽媽：“明日記得整出一間干凈的上房給少爺專用。”
翠媽媽應(yīng)允。
當(dāng)夜，幻兮兒與翠媽媽暢聊無眠，兩人言星辰明曰，談古今趣事，而只字不道明日之別。
薄日無情，冉升高空。一早，翠媽媽親自妝扮幻兮兒，施粉黛，上眉線，染胭脂，梳發(fā)髻，上珠飾玉簪，換一身紅裝綢衣，彼此間默語不言，直到樓下伙計來催喚：“逍遙館館主的車馬已經(jīng)在外候著了?！?p> 翠媽媽終于忍不住滿眼的不舍，取出面紗，為幻兮兒小心蒙上，叮嚀著：“孩子，要照顧好自己，要是在外累了就回來?！?p> 幻兮兒知道，翠媽媽早已把自己當(dāng)做女兒般疼惜，不禁深深地抱住她：“翠媽媽，您也要珍重才好。”
言罷，翠媽媽手挽幻兮兒，將她牽出樓閣。
樓下逍遙館的車馬隊勢齊整地候著，館主一身素色錦衣，外套銀中帶灰的薄披風(fēng)，腰環(huán)一龍珠佩玉，手持一把玉柄名扇，簡約卻不失貴氣。
等待間，幻兮兒已出樓門，只見精心裝扮下的幻兮兒，凝脂雪膚，宛若明珠生暈，眉目清秀，顏若朝華，嬌顏透著金絲面紗若隱若現(xiàn)，額上琉璃紅玉鑲嵌無間，珠飾玉簪在發(fā)髻處恰到好處，鑲金花鈿順著柔發(fā)自然低垂，那一襲綢子紅衣更添縹緲仙氣。
在旁的莫飛“吧嗒”雙掌一擊，露出二傻子的癡笑，嘴中循環(huán)叨著“漂亮，實在漂亮”的字句，遲遲不肯罷休。
“幫我，莫飛?！被觅鈨呵忧拥爻冻赌w的衣角試圖尋求幫助。
“哦?！蹦w發(fā)直的兩眼直接阻礙了腦子的靈轉(zhuǎn)，他愣巴著腦袋瞅了眼那身隆重得過份的綢子，微微半俯身，毫無征兆地一把抱牢了她。
“嗯？你干嘛??？流氓！”幻兮兒往莫飛胸口狠下一捶。
“哎呀！”莫飛失散的七魂六魄瞬間被疼痛召回，“你不是叫我?guī)兔?？”莫飛滿臉委屈，還轉(zhuǎn)溜著雙眼打算博取少爺?shù)耐?，這是他唯一認(rèn)為最不可能接近女色的公判人了。
“我是叫你扶我一下，我穿這樣怎么上馬車?。 ?p> “就這么簡單？”莫飛“唰啦”地一上手，半掀起幻兮兒的裙尾，露出她那雙一點兒也不自在的嫩白小細(xì)腿。
“笨蛋！”幻兮兒惱紅了臉，甩開不開竅的莫飛，快步朝前。
“啊！”她撫著腦袋，本要發(fā)作的脾氣又躥進(jìn)了肚皮。
受恩于人，幻兮兒只能強憋出一臉笑，弱弱地喚一聲“少爺?！?p> 這嬌媚的身段，加之嬌酥的音，醉得館主只能心上責(zé)怪幻兮兒的脂粉香太過于撲鼻。
權(quán)且依靠臉上的這副毫無生機的面具，他才能多佯裝幾分淡定，平靜地答復(fù)著：“上車吧?！?p> 隨即，一行人朝郭府駛?cè)ァ?p> 半刻，馬停車止，莫飛揭簾，先扶館主下車，幻兮兒隨后。
郭府外石獅對擺，氣宇軒昂，門外張燈結(jié)彩，鞭炮聲不歇，熱鬧非凡。郭府管家見逍遙館館主到，立刻到跟前相迎，并吩咐下人，進(jìn)去通報郭家大小姐。
走進(jìn)郭府，庭廊交錯，花草相間，別樣幽雅。離正廳半步遠(yuǎn)時，杏眼柳眉的郭家大小姐粉色華衣著身，施濃粉艷妝，頭綰流云髻，以裴翠玲瓏簪點綴，加上金流蘇冠，自然成為晏上焦點?？上?，逍遙館主并不在意，幾句簡單寒暄爾后無話。
壽宴開始，郭家老太太坐于堂前上位，滿臉笑容，與客同飲，幻兮兒和莫飛分立館主兩旁，雖是掩去半臉秀容，但還是吸引了不少來客投來的垂涎目光，令幻兮兒滿身的不自在，逍遙館館主看在眼里，解下披風(fēng)，示意莫飛將自己的披風(fēng)為幻兮兒披上。
盡管晏上賓客眾多，但些許賓客的這一舉動還是讓本就心胸較狹隘的郭家大小姐心生妒忌，存念必當(dāng)好好整治一下幻兮兒。
酒酣半巡，是幻兮兒獻(xiàn)藝之時，登上高臺，幻兮兒撫琴“天人頌”祝壽，先琴身擺穩(wěn)，然后玉手輕佻，靡靡之音奪弦而出，音符跳脫，情韻獨到，一曲終了，全場軒然。
郭家大小姐自是不愿幻兮兒出盡風(fēng)頭，遂有意為難，提議道：“聽聞醉花樓幻兮兒是琴藝高人，今日聽曲，果然如此，但今天是郭家老太太大壽，不知姑娘可有其他獨特技藝，也令眾人能夠借此喜氣欣賞欣賞?！?p> 突然的提議，幻兮兒毫無準(zhǔn)備，可心下又不想丟逍遙館的臉，遲疑一陣便應(yīng)承一句：“好。”隨手解下披風(fēng)。
素笛，古琴聲聲相映，幻兮兒踮足稍屈，素手流轉(zhuǎn)，舞曳輕盈，忽而樂聲高昂急促，幻兮兒便以足為軸，旋身飄轉(zhuǎn)，驟然裙裾飄飛，衣袖相旋；忽而樂聲趨緩，幻兮兒便輕移蓮步，腰身輕俯，纖足玉手翩翩然，神韻嫵媚。滿座賓客掌聲四起，喝聲不斷，鄰近的賓客更是紛紛向逍遙館館主道賀，新納美人舞姬。
逍遙館館主嘴上不喜客套，簡約應(yīng)付幾句罷了，但剛才她的驚舞卻猛然觸動了他的心弦，卻不若莫飛來得直接：“兮兒妹妹跳的舞真美啊?！?p> 直到前來恭賀的鄰近賓客都回坐了，也不見幻兮兒回來，莫飛怕幻兮兒迷路，便對逍遙館館主耳語一下，就離坐找去。
然而，幻兮兒并非迷路，只是下了高臺，郭家下人來請：“姑娘，大小姐在院中設(shè)宴祝賀您表演順利，順便想跟您請教一下琴藝舞姿?！?p> 全然不知被人設(shè)陷的幻兮兒愣是跟著下人來到一處偏僻的廂房。房內(nèi)無人，但桌上酒菜齊備，自己獨坐一會兒，仍是不見郭家大小姐的身影，突然，一人從后背環(huán)腰抱住她?；觅鈨菏荏@，掙扎脫手，才知道是郭家少爺，“看來上次醉花樓之事，還未開解，這可怎么辦？”眼看只有自己一人，手無縛雞之力，難逃郭家少爺之手，無奈只能請求郭家少爺放過，讓她離開。
本以為機會渺茫，沒想到郭家少爺爽快答應(yīng)，接著端起一杯清酒，說“你現(xiàn)在是逍遙館的人，我當(dāng)然不會把你怎樣，你把這杯酒喝了，當(dāng)是為醉花樓的事向我賠不是吧?！睂τ谶@世俗的奸詐狡猾，幻兮兒只不過是生活了一小階段，自是不諳酒中下藥，為了趕緊逃離，迅速一飲而盡。不料酒勁十足，很快，頭暈?zāi)垦?，四肢無力?？粗疑贍斅冻鲆荒槳b獰，幻兮兒才知被騙。
而在庭院四處尋不到人的莫飛，只好回到座位，悄聲告訴逍遙館館主。館主只覺不妙，遂環(huán)視四周，略過每個賓客的臉，發(fā)現(xiàn)宴上獨少了郭家少爺?shù)挠?，不管三七二十一，徑直離席命人搜郭家的每處，自己也親自尋找。
幻兮兒漸意識不清，被郭家少爺強行抱到床上，欲實施強暴，眼看身上衣帶快要被扯下，她只能用盡所有氣力，吹響玉笛，但因神志難清，氣力不足，無法驅(qū)動幻音，只聽得笛聲斷續(xù)音符難成，自救恐無望了。
幸而逍遙館館主內(nèi)力渾厚，聽覺敏銳，且洞悉玉笛的幻音，循著那聲響破門而入，迅猛地把郭家少爺從背后衣領(lǐng)抓起，甩出門外。
郭家少爺慌亂下竟連帶著將幻兮兒的面紗扯了去！
她那嬌美的容顏第一次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晶瑩可透的肌膚鑲上可人的鼻眼，那雙薄唇嫩紅得恰到好處，逍遙館館主只是多加看了幾眼便頓生愛慕。
這時，莫飛帶人到，將郭家少爺扣下，館主立刻脫下自己的外衣將躺在床上的幻兮兒裹著，為避免他人看到她的姣好容顏，直接把幻兮兒的臉掩在胸口。
郭家大小姐聽聞計劃敗壞，裝腔前來關(guān)切，并訓(xùn)罵了幾句郭家少爺。
只是本性冷峻的逍遙館館主自然不肯罷休，直接甩話：“敢動我逍遙館的人，郭家若稍后不給交代，別怪我逍遙館自己動手！”爾后抱著幻兮兒直出郭家大門。
郭家大小姐心下不安，聽聞逍遙館平日多閑靜，但若真的動起刀槍，江湖上沒有幾個人可以存活的，只能心下想法來平息這場禍?zhǔn)隆?p> 只是幻兮兒永遠(yuǎn)是她刀口上首當(dāng)其沖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