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有點兒險
暗漆的底牢借著晌午的大太陽,微微程亮,從日上三竿到曝日在空,楚欣佑再也熬不過死氣沉沉的無聊,“不會拿著錢跑了吧?這都幾個時辰了,兮兒姐姐你不急?。俊绷魇胚^的漫長時光,質疑的心一次次強烈撞擊在她的腦殼里。
“去的越久,我們就越安全?!被觅鈨嚎酥浦约耗樕系陌W,情緒平復在禪坐的心境中,“盡管相信翠媽媽吧,當初我能活下來靠的就是她?!睙o可盡言的恩情覆滅困境中的一時顧慮,楚欣佑默默點頭,信任在耐心的催生中堅定不移。
“哎呀,醉花坊的人情味還是挺足的吶!”一陣等待后,那人果不其然地鞠著滿滿的笑臉回來,“吶,翠媽媽交代的藥,還有幾盤吃的,可別鬧壞了自己的身體?!彼f上一小包紙裹著的藥粉又客氣地將一盤盤菜塞進鐵柵里,語氣和緩得像背著郭綺若又侍奉了一個新主般恭維。
“就這么點?”渾然不知館主之意的楚欣佑瞥不上這么粗糙的外包裝,掀紙瞧見的一丟丟藥粉只有入菜的鹽同等分量。
“咦,你這話不對呦,我可對得起你們給的活兒,吶,看清楚了,翠媽媽給的一樣沒少?!蹦侨素澵敓o錯,卻是真的計較,一聽楚欣佑隨口而出的話他立刻轉身辯說,偏偏開了紙的藥粉又著了魔一樣,順著他的鼻孔飄進。
繚繞的兩眼迷在粉霧,癡癡傻傻,像樁沒有心智的木頭,他木訥地揮著指頭橫豎撇捺比劃,神奇遂來。
妙的是凌空而出的兩排字即顯即逝--
“翌日,郭宴歹意,兮當盡法暗得先前老太之意;另,顧得安全。昊字?!?p> “不……不是……”楚欣佑指著顯現(xiàn)的字眼,兩眼怔不住地懷疑,“什么意思?還涉及安全?”她蹲下身著急地揪著幻兮兒的衣服,“是要我們坐實傷人的罪名嗎?館主腦子燒了還是跟我們有仇吶,犯得著這么虐我們???”無法認同的主意確實太能讓人心意不平,除了聽她抱怨,幻兮兒更愿意就這么死心塌地拿性命信他,就像感情,她一旦給了心,就算被傷,也依舊深深眷念。
“既然入了館,就要遵守館規(guī),服從命令,我們何去何從又何必過分在意呢?”幻兮兒起身端起菜肴遞到她的手上,“先吃飽再說,肚子無罪要負擔饑餓的迫害?!眱扇四闷鹂曜泳椭厥獾沫h(huán)境先做上最對的事。
至于明天的事她不想在腦子構出任何虛渺的應對法子,只是慵懶地把頭倚在墻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對她來說能做的就是保持最好的心態(tài)來應對明日!
此時,寧靜止在她的心間。
“哈啾!”懵腦的那人打了個響當當?shù)膰娞缧褋?,胡亂抹了一把鼻涕就囑著兩人,“快點吃,大小姐吩咐的事我還得照做。”
返身回去才沒多久,那人收斂住的驚駭隨著時間逝去擴張成恐懼,“你們還是別吃了吧?!毙睦锏牟话埠豌y兩糾結沒完,“等下不要連我也禍害了。”
“嘔!”剛刨上幾口飯的楚欣佑就被他急急忙忙提來的一桶浮著無數(shù)蛆的糞水熏到,“沒必要那么狠吧。”楚欣佑捏著鼻子翻嘔。
“你哪懂!拿了錢財替人消災!我這是為你們好?!彼麌齻z的牢房一瓢瓢潑灑,“只要你們別胡言亂語惹人,大熱天這么臭烘的地方,大小姐能待久么?”一邊說話,他又一瓢瓢繼續(xù)舀潑。
“那你潑邊上點,別濺到我家兮兒姐姐?!背烙佣⒕o眼不準他多濺越一滴肥水。
高溫悶著味兒,巨臭無比,郭綺若果然踏下第一個臺階探了一眼就又拐了回去。
似乎妙計得逞。
可是煎熬折磨人的方式總喜歡慢慢來!
“兮兒姐姐,真的是臭到窒息,你快扇扇去味?!彼龘P動自己衣服的前擺活潑起勁,臭味勻淡得不多,但順勢造起的風卻自有主見地鉆進幻兮兒的五官,頻頻不斷的氣息活力在腦海,充沛著全身,一個時辰不到,先前被怪音擾得凌亂的七殺弦在放松姿態(tài)下竟然自歸其位,她像入了局的小迷糊慢慢閉上眼,熟睡中的她宛若騰上自己的音弦游蕩在迷茫的一片霧海上,奇怪的是隔著濃霧的浪波在底下涌動得分外清晰,個別不夠謙遜的礁石傲突出尖頂又瞧得見銳利,真實與虛幻交織復雜,不知身處何方的幻兮兒環(huán)著四周,上下兼顧,戒備一切,學著鎮(zhèn)定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
可越動,身板越難穩(wěn),想停,尤其難!
她不知在閉上眼的那一刻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對身體的所有控制,一切掌握在手的似乎只有郭綺若一人。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直接給我拖走!”郭綺若比預想的更為心急,定的雖然是明日之期,但夜長夢多的事她不得不防,于是費著大勁兒當天下午就把古凡城中十二尊位的長輩全請了來,威逼利誘無一不用。
家衛(wèi)們見勢成局,惡意粗魯拖曳的手糙著一系列動作碰撞幻兮兒的身體,磨銼到的斑斑傷口盡得郭綺若滿意。
“郭綺若你又安的什么壞心思!”楚欣佑狂喊著人,郭綺若只拎幻兮兒一人的做法她完全沒預料到,“兮兒姐姐,快醒醒!”
“噗嗤!太天真了吧!等她倒身可廢了我好幾個時辰,哪能那么容易讓你喊醒?!睙o可猜度的事接踵而至,楚欣佑促著眼角,皺起倒眉不知所謂。
“不是吧,我親手下的藥都沒察覺么,可真是護主用力不用腦??!”輕蔑的語氣里皆是詆毀和嘲笑。
“你!”楚欣佑記憶倒回,在她面前能夠下藥的瞬間一幀幀排除,直至記憶擱在巴掌甩下的一剎,“難道……”
“沒錯!本來毒的是你,誰想你們主仆情深,她幻兮兒自己一個勁兒往前扎,那我索性成全了唄。”郭綺若吹著自己的指甲縫示威能力,“沒有我的藥,她一輩子都別想醒來。”
郭綺若的話歹毒可惡,狠狠沖擊在楚欣佑的心上,隱約響動的擂鼓聲也不肯給她一點兒自責的空余,它似嘯叫勝利的凱馬,無盡迎合著主子的心情。
“聽,多美的聲?!惫_若半掩著嘴巴說,“等這聲停了,你就默默地替她哀悼吧?!弊飷旱囊θ缛f箭穿心在聽者身上,楚欣佑握緊拳頭切切咬牙:“你若膽敢害兮兒姐姐性命,我楚欣佑對天起誓,余生之力只為殺你!”圈著的眼淚忍在心頭,她絕不軟弱茍活。
“呵!能逞的不過就剩幾個時辰,還是可憐可憐自己吧!”郭綺若錙銖見針,一分怨十分報,擂響的鼓聲催她興奮,沒有什么比即將洗去恥辱的一刻重要,“我可是光明正大地為郭老太太報仇!哈哈……”
離去的身影立即入坐主位,兩側邀請的十二尊位,無非就是古凡城中與郭府世代有私交的財閥之戶或是覬覦江湖尊主之位而面上恭維始護的另派門主。
“各位長輩,因事緊急,若兒無可奈何,請各位長輩主持公道。”她手指微屈,身旁的家衛(wèi)就把綁著白紗的郭老太太客客氣氣地抬了上來。
“老太太,您這是?”白紗漫滲出血,癱紅兩眼。
“呃啊呃……”老太太啞失嗓聲,難述成話。
“這便是若兒要各位長輩做主的事。”她又勾了勾手指,昏迷不醒的幻兮兒就被拖了來,“這人是醉花坊的一個琴姬,昔日奶奶愛曲,對她非常厚待,不曾想她日漸生出歹心,不惜傷我年歲已高的奶奶?!彼e起幻兮兒套在手上的金戒玉鐲,“請各位長輩定奪的同時也做個見證,日后莫叫他人議我擅做私罰。”
“郭老太太位尊人善,如今被害成這般模樣,還需議什么,就地立法以正效尤才對!”帶有胡腮的一位門主空有大義,當場惱火要人嘗罪,另側的一位擅長辨色識局的商賈搗了幾把轉珠即起身復議,接二連三,眾數(shù)意見趨同。
“好!若兒感謝各位長輩支持,不過若兒待閨未嫁,郭府有規(guī)不得見血,還望長輩們替若兒手刃她,為奶奶討回血債!”假意眾口之余,借刀殺人還是她的真本意。
“我們商賈行的是買賣,對待刀光劍血的事是一竅不懂,還是行走江湖的好漢們來吧?!?p> “我們也不是什么兇狼惡虎,也講究江湖仁義道德,由我們江湖人來處置她一個小姑娘,未免太大動干戈,不如你們這些坐享財福的人花些銀兩解決了好。”口口聲聲站位的十二人誰也不愿領受自己雙手莫明沾血的晦氣,他們分成兩派各持說辭推來置去……
而置身其中又不聞其事的幻兮兒沉眠不自醒,她耳閉它聲,明眸可見的夢境蹙起大浪卷勢剮來,翻躲不及的她像只弱勢的螞蟻,輕輕松松就被浪潮打落,耳畔加了濕的風趁機肆意嘲諷無能的人生。
太鬧!太疼!太怕!
心臟在極速落墜中飆升九死一生的覺悟,“不!我得活著!”她閉緊的雙眼在欺凌中突然強盛,兩手在白茫霧層中費力撲棱,劃過的一道道空兒都特別囂張地想要打擊用盡全力拼搏的她。
持續(xù)撲空墜落的她只好嘗試吟咒起七殺弦,無奈第一次主動召喚不得其法,整個人狠狠撲在底淵里。
以為命喪的她躺了半會兒還偷偷睜眼,矗起的高峰尖四立左右,而她自己陷在底下,完好無缺。
“喂!躺舒服了是嗎?還活著就給我起來!”背下奶聲奶氣兇人的聲不肯饒她突然的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