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得意地揚著腦袋,仿佛河湖里最惹不得的大蝦,揮動著長鉗,耀武揚威得厲害。
魏子來聽著這話,覺得仿佛有幾分道理。
“太子殿下。”明在將盤著的腿垂到床沿,跟魏子來并肩坐著,“你今年幾歲?”
“七歲?!蔽鹤觼砗芎闷猓瑐?cè)頭認真地看著這個有點神奇的女孩子,突然想到還沒有問過她的名字,少年的嗓子清了清,“你叫什么……”
“太子殿下?!蹦榧毮榧毜穆曇粼谄溜L(fēng)外響了起來,“皇后娘娘請您去宮里一趟呢?!?p> 魏子來怔了怔,剛要問出的話硬生生地卡在喉嚨口。
“這就過去。”魏子來對著屏風(fēng)外的人影應(yīng)了一聲,遂又側(cè)頭對明在道,“你便在這里休息吧?!?p> 明在出了水痘,自然是不能出去的,可是小丫頭聽到“宮里”兩個字,哪里還能安生?
“殿下,你要進宮嗎?”
魏子來已經(jīng)起身了,從一旁的架上取下披風(fēng),熟練地給自己系上,一轉(zhuǎn)身就看見明在光著腳一搖一擺地下來了。
魏子來一下子又轉(zhuǎn)過身,臉色通紅,直紅到耳朵根。
“你……你你……你做什么不穿襪子?”
“熱啊。”小丫頭看見魏子來背對著她慌亂不迭的樣子,十分困惑,卻聽得魏子來低聲道:“你娘沒教過……沒教過你么……未婚女子的腳是不能給男子看的……你怎么……”
男孩子的聲音越來越低,耳朵根也越來越紅,一張臉如同火燒。
他不得不再次感嘆,這真是個神奇的女孩子!
明在本來是準(zhǔn)備走到魏子來跟前的,聽見這番話又頓住腳步,垂眸,看見自己長著水皰的肉嘟嘟的腳,那又粗又短的腳丫子忍不住抓了抓地面,像是自己跟自己說話:“我沒有娘啊……”
她沒有爹娘。
她在街上就這樣說過,還以為是說謊呢。魏子來臉上耳根的紅稍稍褪去,心頭又浮上一層憐惜,正準(zhǔn)備安慰兩句,又聽得身后又是一句低語:“四哥也沒跟我說過?!?p> 四哥?
沒有爹娘,又怎么來的四哥呢?
魏子來疑惑,想轉(zhuǎn)身又不敢轉(zhuǎn)身,只是揮了揮袖子:“你先把襪子穿上?!?p> 明明送進來的時候,襪子穿的好好兒的呢,怎么就沒了呢?
明在努了努嘴,頗有些不情愿,不過還是挪向床榻,慢悠悠地從被窩里掏出兩只小襪子——方才,她在被窩里側(cè)身的時候,腳丫踩腳丫把兩只襪子踩下來的,還有些熱乎呢!
明在蹲下去,將襪子穿好。
“太子該走了?!狈讲拍堑兰饧毜穆曇粲猪懥似饋恚烂堑燃绷?。魏子來也心知不妥,就著背對著明在的姿勢,干咳了兩聲:“你在這里休息吧,我稍后便回來?!?p> 他臉上的紅還未完全散去,脆脆的聲音也沒有初見時那般自然,離開的腳步略亂,果真是頭都不回。
明在站在地上,望著魏子來揚長而去的背影,陷入糾結(jié)——這太子怎么走的這么快呢……
還有,這未婚女子的腳不能給男子看是個什么道理?四哥還真沒跟她說過,改天見了面,她必是要問一問的。
想完了事情,身上的水皰又開始作癢,明在忍住去抓的沖動,直挺挺地又倒回床上——這里是太子府,不知道離皇宮多遠。也不知道行醉阿伯和長命怎么樣了,她被魏子來帶到這里,他們兩個估計也急壞了吧。
關(guān)鍵是她現(xiàn)在不敢由著性子亂走了,她現(xiàn)在出著水痘,萬一一出去,傳染給別人,可就算是她認為的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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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宮。
“太子來了?”
大宮女端著茶盅進來,給魏子來添了茶,笑意盈盈:“娘娘還在打扮著,四年未見太子,難免激動些?!?p> “我理解的。”魏子來笑道,他三歲被送入幽臺,對這個娘其實也沒印象,不過他并不怪誰,相反,在幽臺的四年,他學(xué)會了很多。
大概又是半盞茶不到的功夫,聽見環(huán)佩之聲作響,彼時,魏子來正在用茶蓋隔開浮葉,迷蒙的水氣中,看見一位威儀婦人怡然進來。
這婦人,便是皇后了。
暗金色的煙羅衫,即使是寒冬臘月,卻也開著極低的領(lǐng)口,飽滿的胸部連著鎖骨加纖長頸項,線條流暢而美好,使人完全分辨不出年紀(jì)。下身穿著曳地的綢裙,裙上繡著百鳥朝鳳的圖案,腳蹬一雙雙色緞孔雀線珠的軟底鞋。再看那飾物,紫玉芙蓉的耳鐺,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腳步一動,便聽得聲響如百靈鳥叫。
大宮女迎了上去:“皇后娘娘。”
魏子來這才反應(yīng)過來,放下杯盞,跟著起身,眼前水霧散去,皇后的容貌完全送入眼里。
他倏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