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過了母親,趙百川心里再無絲毫掛礙,一心趕路,日行千里,期間并無多少停頓。
如今大梁國整個南方版圖,甚至西南地境,用滿目瘡痍來講也絲毫不為過。
天機國、涪江國、清越國這三個直接與大梁國隔海相望的國家同時發(fā)兵,本就垂垂老矣的大梁國掙扎得十分吃力,即便多了個吳曉得這樣胸有溝壑的國師坐鎮(zhèn),形勢比一開始要好出太多,但奈何大梁國的底子如同那生長千年的大樹之根,被日積月累的蟲咬蟻噬,早已動了根本。
吳曉得忽然有三頭六臂,也是難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鐵律。
大梁國邊境線一縮再縮,戰(zhàn)死的軍士及被戰(zhàn)火波及的平民,何止千萬之數(shù)!
若是從高空往下看去,整個大梁國南方版圖都被一層濃郁的血腥氣息所籠罩。
這股血腥氣息簡直遮天蔽日,隔絕山河靈力,被氣息籠罩之處,便是修士都不愿輕涉其中。
修道之人,修心修神修身,而這種血腥氣息,最是干擾心神,定力稍差的修道者在這種環(huán)境之中待久了都會有走火入魔的風險,即便心智堅定之輩,也會在心田生出瑕疵,對日后修行不利。
這也是為何修士只會是凡人國家之間戰(zhàn)火的幕后推手,卻鮮有修士親自參與其中的原因之一。
當然,原因肯定不止這一個,譬如修士親自參與,便會因此浪費大把光陰,此消彼長,能用于修行的時間便被抵消,這是許多地仙往上的修士所不愿付出的重大代價。
修行越是往上,越是如那春燕銜妮,靠的便是點滴積累的水磨功夫。
當然,如吳曉得這樣的讀書人,圖的是一國一地氣運,又當另做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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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百川穿行在大梁國的南方版圖上,沒有多過多停留。
打他從北方進入南方之后,原本輕快祥和的心境,便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輕浮暴躁起來。
這種感覺隨著他的位置往南方越來越深入而愈發(fā)變得強烈,讓他有一種想要瘋狂殺戮的變態(tài)想法。
趙百川心中驚駭,他自認自己不是好人,卻絕非殺人狂魔,自己這種心境,實在生得古怪,不過他心中這并非完全一無所知,只是隱隱有了些猜測,所以他便竭力穿行,希望盡快去往大梁國外面的地界。
越過交戰(zhàn)雙方的廝殺線,沿途所見,尸骨遍地,血流成河,山河破敗!
趙百川不禁心生凄涼。
凡人苦楚一生,充其量不過上百年華,便是如此短暫的人生,依然不得自由安樂,受命運擺布不說,還得遭修道之人操控,如同圈中牲畜一般。
這般打生打死,于他們這些凡人而言,有任何好處嗎?
其實沒有。
或許他們也根本不想拿自己的命如此去揮霍,一開始不情不愿卻不敢反抗,到最后廝殺成性,死了的自然沒什么念想,活著的卻好似將殺戮當成了生存的快感,然后機械卻又表態(tài)地如此繼續(xù)。
罪魁禍首們呢?
修行的修行,看戲的看戲,怡然自得,靜靜等待著結果朝他們一開始預測的方向慢慢靠攏。
多舒服,多愜意!
至于戰(zhàn)火之中,冰冷的鐵器之下,有多少鮮活的生命剎那消散,有多少家庭毀于一旦,有多少老人無后送終,有多少女子年輕守寡,有多少稚子無人管顧無家可歸,這些統(tǒng)統(tǒng)不會被他們看入眼里記在心上。
終究只是一群凡人而已,死一些又有多大妨礙?
如那野草一般,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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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大梁國南方邊境,一汪不見邊際的大洋出現(xiàn)在面前,如同一張難以觀測大小的巨大鏡面平鋪在地。
海岸邊上,一字排開地??恐凰宜胰绺邩且话愕拇蟠?,最小的都有四層高樓那么高,長二十丈!
每艘巨船之上,都高束著一張迎風招展的大帆,帆上有一個大大的‘涪’字。
正是涪江國的船隊。
岸邊扎著一排帳篷,約摸二三十座,每個帳篷門口都有兩個披甲執(zhí)銳的士兵分列兩邊,一隊又一隊的士兵則在喊著口號操練,趙百川掃了一眼,大概有五百余人。
趙百川三境修為,不可能憑空掠過大洋抵達彼岸,其實還有一條途徑,那便是乘坐仙家渡船,奈何他囊中羞澀,凡間銀兩倒是還有一些,神仙錢卻是一個子兒也沒有,所以啊,他便只能‘借’這些樓船渡海了。
來到其中一個帳篷,趙百川盡量態(tài)度和煦地跟帳外值守之人說了自己的來意,畢竟是有求于人嘛。
只不過讓趙百川頗感無奈的是,他將自己訴求說了一遍之后,對方表情慍怒地對他大吼大叫起來,口中言語竟是一個字也聽不懂。
他卻是疏忽了一點,涪江國之人,全是那些個宗門從落鳳福地之外的地方帶來的,位面不同,語言自是不通,感情自己一開始耗費一番口舌,對于對方來說也是跟滋哇亂叫無甚區(qū)別!
眼看著那兩個值守士兵就要對他動手,忽然帳篷之中走出一人,一雙細小眼睛,留著八字須,身材消瘦,看那裝扮,應該是個小當官的,許是外面的動靜驚擾了他,這名軍官的臉上帶著慍怒之色。
趙百川笑了笑,有了前車之鑒,便不再白費唇舌,指了指岸邊的樓船,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再指了指大洋遠方。
他想,這樣的表達,意思應該是到了吧?
只不過讓他有些沒想到的是,那個相貌頗為滑稽的軍官忽然大喝一聲,遠處操練的士兵頓時便圍了過來,動作倒是迅捷無比!
趙百川苦笑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是來打架的,更不是揣著惡意來的,他只不過是想討要一艘樓船過海而已。
誰知這個時候,那個八字胡的瘦小軍官竟然用落鳳福地里面的方言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你……你這廝真……真是好……好大膽……膽子!擅……擅闖軍……軍營也……也就算了,竟……竟然還想討……討要樓船,你……你知……知道一艘……樓……樓船……需……需要多……多少銀錢嘛!該……該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