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折多山
當白木華再次睜開雙眼,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早已越過跑馬山,俯望著雨后煥然一新的康定城。
白木華的頭有些微微的疼,他已記不起自己昨晚到底喝了多少瓶,又何時睡了過去。
落汐依然伏在他的懷里沉沉的睡著,披散的長發(fā)幾乎覆蓋了他整個赤裸的上身。
白木華輕輕拉了拉被子,蓋住落汐袒露在外的手臂和肩頭,他環(huán)視了一下屋內(nèi),昨夜飄窗上的狼藉早已清潔干凈了,自己的襯衣正筆直地掛在床頭的衣架上,像是重新洗過。白木華知道自己昨晚定是喝的七葷八素,而落汐也定是忙活到了很晚,她是個極愛干凈的人。
白木華輕輕的抬起手臂,攬住落汐光滑的背,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流不禁從心底幽幽而生,他多想這一刻就是永恒,就這樣直到天荒地老。
他與楊曼從相識到如今已過了整整十年,雖然楊曼也十分的美麗,甚至有些驚艷,可這十年白木華卻從未體會過與落汐在一起的這種感覺,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感覺,舒服,放松,溫暖,開心,契合,身體與靈魂的契合。
楊曼是個個性獨立的女人,出身在一個比較富裕的家庭,父母本是國有大型企業(yè)的員工,后下海做了藥品生意,靠著精明鉆營的頭腦短短幾年也算積累了不菲的財富,后因直銷的藥物鬧出了幾條人命,遭到工商局吊銷執(zhí)照,幾乎賠掉了半數(shù)家產(chǎn)。一年后又在成都一處不甚起眼的地段買了連門三間鋪面做起了保健品生意。正是由于家庭的富足,楊曼從小就錦衣玉食,除了繼承了父母的精明世故,更養(yǎng)成了高傲強勢的性格。
“哎!”白木華深深地嘆了口氣,眉頭緊鎖的臉上泛起萬般無奈,他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落汐的臉上,這是一張多么美,那么溫暖的臉龐啊!
窗玻璃上,昨夜的雨早已凝結(jié)成了薄薄的冰,陽光傾灑下來,泛著紅紅的暈,就如同落汐熟睡的臉。
“嗯……”不知何時,落汐輕輕的吱了一聲,臉頰在白木華的胸口微微動了動,仰起一雙惺忪的睡眼瞄了瞄白木華。
“你醒啦!”落汐伢伢的說。
“嗯!”白木華應了一聲,“你昨晚又睡的很晚吧!”
落汐懶懶的點了點頭,抬起胳膊,身子往上挪了挪,多半個人都壓在了白木華的身上,“你??!昨晚吐的到處都是,害死我了,又重的像豬!”
“謝謝你??!落汐!”白木華此時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靠!”落汐趴在白木華的身上動也未動,只抬起一只手“啪”的一聲輕打在他的臉上,“傻叉一個?!?p> “幾……幾點了?”
“十點半。”白木華看了看表。
“啥玩意兒?十點半了?快快快,快起床你個懶豬,出發(fā)去折多山。”落汐一躍而起,管不得身下被壓的嗷嗷叫的白木華,一把扯下衣架上昨晚就已吹干的襯衣,“快穿上,給你兩分鐘穿衣,三分鐘洗漱,十分鐘之內(nèi)必須出門?!?p> 話音未落,落汐早已彈簧似的翻身下床,以無比麻利的速度套上衣服褲子,直沖入洗漱間,整套流程活像動畫片里那個隨時都急兮兮的兔八哥。
看到落汐大白蘿卜一樣的從床上彈起,白木華不禁暗暗發(fā)笑。為保耳朵之安危,他自然不敢懈怠,遂連忙也一躍而起,迅速下了床。
果然不到十分鐘,兩個人俱已洗漱完成,在樓下匆匆吃了早餐便上了路。白木華在街邊買了五個氧氣罐,第一次帶落汐上高原,他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從康定去折多山的路修的十分平整,但彎彎曲曲的山路倒真是很應了“折多”之名,就像他媽的人生。
白木華的車開的很慢,他們一路欣賞沿途景色一邊放聲高歌,遇到觀景臺,便會停下車,或打雪仗,或在地上堆個雪人,或繞別人疊起的瑪尼堆轉(zhuǎn)上一圈,再添上一塊自己的石頭。
他們就這樣玩著鬧著,等到了山頂?shù)臅r候,已是過了中午時分。
深秋的折多山頂是絕美的。天空通透而蔚藍,不染一絲塵埃,陽光下一座座金色的雪山直插云漢,放眼望去,群峰疊嶂,連綿不絕,宛如一副波瀾壯闊的畫卷。這里是圣潔的天堂,這里是遠離人間煙火的夢里的地方。
令人陶醉,令人神往。
落汐似乎也玩的累了,依偎在白木華的肩頭,俯瞰著眼前無盡的雪域高原,凝望著遠處號稱“蜀山之王”的貢噶雪山。
“原來這就是達娃生活的地方!”
“嗯!”白木華點了點頭。
“要是能在這里生活一輩子該有多好,哪里也不去,過簡簡單單的生活,沒有牽掛,沒有吵鬧,沒有痛苦,沒有塵世中的一切……”
“是啊!”白木華深以為意,落汐像是替自己說出了心里話。其實對于從小就刻苦讀書,立誓脫離農(nóng)村,到城市闖蕩事業(yè)的白木華,在今時今日真的生活在了城市以后,就早已對城市的浮華喧囂和人們的虛偽世故產(chǎn)生了厭倦,甚至是厭惡的情緒。
“以后等我們老了,我就每年都陪你來一次康定,來一次折多山!好嗎?”
“切,傻叉!”落汐白了一眼白木華,“以后,以后會怎么樣鬼才能知曉。”
“是啊,以后怎么樣,誰又能知道?;蛟S等我老了,兒子成家立業(yè)了,我就先回老家照顧媽媽,等媽媽也走了……等媽媽走了,我就進山去。”
“進山?靠,你要修仙嗎?”落汐不禁格格一笑。
“進山干啥都行啊,反正就是不想在鋼筋混凝土的城里待著,跟活在牢籠里的猴子一樣。落汐,真到了那個時候,你能陪我一起嗎?我們一起……”
“滾犢子!”
白木華還想要再說些什么,落汐一句話便把他嗆到了九霄云外。
落汐兀自點上一支煙,隨著嘆氣吐了一口。良久都沒有搭理白木華,只獨自燃著煙,眼睛定定的望著遠處的貢嘎山。
“木華,我勸你不要離婚,跟她好好談談吧!”沉默了許久,落汐終于重又開了口。
“這個婚怕是離定了?!卑啄救A無奈的說,“你知道什么叫破鏡難圓,覆水難收嗎?”
“可你兒子還小,為了你的兒子你也不能輕易離婚,離婚不是隨口說說的事。你和我都是來自一個破碎的家庭,你應該知道那對一個孩子來說意味著什么樣的苦難!”
落汐的話讓白木華陷入的久久的沉默。
是啊,白木華的兒子才剛剛六歲,離婚將意味著他親手將心愛的兒子推入無底深淵,如果真是那樣,他可能會一輩子都陷入深深的痛苦和自責,無法自拔。
白木華怎么會不明白落汐話里的意思,他只是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挽救自己的婚姻,應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去委屈求全。為了兒子,他即便可以做到像個喪家犬似的在楊家人圈子里唯唯諾諾,毫無尊嚴,可不允許將年邁的母親接來贍養(yǎng)白木華怎么可以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