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冬以來,天氣一直都偏溫暖,甚至讓人有了小陽春的錯覺。九月初莊頭胡三來報賬,特意說了今年時氣溫暖,地里的粳稻和高粱就沒收那么早,蘿卜白菜等也還養(yǎng)在地里,想著再等等品相還能更好些。
徐老夫人住的小院子里,那棵十余年樹齡的桃樹,竟然在十月初,開了一樹的花兒來,徐老夫人興致勃勃的賞了好幾日,傳到徐生樸耳朵里,徐生樸只說了一句,“事有反常必為妖?!保土淘谀X后了。韓舜華想了想,讓人通知莊子上,抓緊將糧食菜蔬收好,防備著天氣突變,再壞了收成。
十月初十,京城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閑來無事,韓舜華帶著薛瑾瑜去了花園,踏雪尋梅。徐生樸和韓舜華期盼中的孩子,并沒有到來,說不失望,那是騙人的,可是兩人也不會因此變得沮喪,或者遷怒于人,他們還都年輕,緣份到了的時候,該來的總會來的。
因為天氣溫暖,開始下的都是雨水,后來才漸漸變成了雪,可是也給人帶來了不便,因為地上的雨水很快凍成了冰,上面還蓋了厚厚的雪,馬蹄走在上面,特別容易打滑,容易發(fā)生危險,所以十月初十下午,傳來傳來消息,閨學(xué)里決定提前放假,薛瑾瑜歡呼著,好好的撒了個歡。前一日,胡三親自押車,送了好幾車新收的米糧柴炭來,竟然還有新鮮韭菜,和萵筍,所以今天晚上吃的是三鮮餡兒的餃子,蝦仁炒萵筍,焦熘魚片,火腿冬筍湯,飯后再啃一只甜脆多汁的梨子,完美。
早上徐生樸頂風(fēng)冒雪出門的時候留下了話,晚上不回來了,薛瑾瑜理所當(dāng)然的,就賴在韓舜華的屋里不走了,屋子里的火炕燒的燙人,娘倆就在貴妃榻上歇了。大雪連綿著連下了一夜,清晨的時候,倒座房門口的雪積了三尺高,彩云和雪竹,被困在里面,根本推不開門,還是李石家的帶著人,鏟了好半天的雪,才把兩個人給“放”了出來。
平地上的雪也有半尺厚,韓舜華有些擔(dān)心莊子上的房屋會不會被積雪壓壞,李石家的聽了笑道,“夫人盡管放心,咱們莊子上的房子,大半都是近幾年新蓋的,用的都是青磚青瓦,結(jié)實著呢,別說這場雪,就是大前年正月十五那場大雪,真正是大雪封了門,打不開了,我男人跳了窗戶出去,窗臺下的雪,人跳下去,都沒頂了,就這樣,咱們莊子上,都一點沒出問題,反倒是隔壁小院子里的屋子都塌了一間呢?!?p> 韓舜華終于放了心,帶著薛瑾瑜和小丫頭們,堆起了雪人,趕車的老雍軍手巧,在外院堆了好幾種花樣,有活靈活現(xiàn)的大公雞,憨態(tài)可掬的小胖豬,滿的要流出來的谷倉,掛滿了金紙剪的元寶的搖錢樹,甚至還有澆了水,變得晶瑩剔透的一盞宮燈,滿院子的人都稀罕的不行。韓舜華干脆讓他到了里院,重新做了新的出來,還涂上了各種顏色,晚上月亮出來,亮晃晃的,別是一番風(fēng)景。連徐生樸回來見了,都連聲贊好。
雪景正好,梅花又開,韓舜華干脆下了帖子,請了相熟的夫人奶奶們,過府開賞梅宴,就在花園的八角亭子里,用半人寬的長氈子做圍擋,透明的薄紗從亭子頂垂到地上,阻擋冷風(fēng),亭子八個角都放了炭爐,亭子中間的紅泥爐子上還放著篦子,準(zhǔn)備用來烤鹿肉,羊肉等。梅林邊上,還有一個仿造茅草屋的三間小屋,屋內(nèi)火墻炭盆燒的旺旺的,溫暖如春。
年輕好玩的,大多都在亭子里,吃著自己親手烤的烤肉,烤栗子,喝著不醉人的果酒,,說著笑著,賞著梅花。上了年紀(jì)的,喜歡坐在小屋子里,圍著桌子,打打牌,投投壺,欣賞插在天青色聳肩美人觚里的折枝紅梅,白梅,等細(xì)切精烹的烤羊,烤鹿肉,用成套的官窯彩釉盤呈上來,猜拳行酒令,酒量不好的喝青梅煮的黃酒,酒量好的直接用碗喝燒刀子,二鍋頭。
嚴(yán)徐氏也帶著嚴(yán)懷琳,齊毓秀,嚴(yán)佑承,一塊兒來了,兩個小的被送去亭子里找薛瑾瑜玩。嚴(yán)徐氏帶著嚴(yán)懷琳,留在屋子里。開始的時候,兩人還有些放不開,有熱情似火的武將夫人,帶著兒媳,時刻不忘了拉著嚴(yán)徐氏母女二人一處玩,結(jié)果開宴的時候,嚴(yán)懷琳乘著三分酒意蓋臉,也跟著吆五喝六的卷起袖子猜拳,竟然還連贏了五六把,把在一旁觀戰(zhàn)的嚴(yán)李氏,笑得合不攏嘴。
節(jié)度使家的陸夫人,端著溫?zé)岬狞S酒,坐到嚴(yán)徐氏身邊,“我在聽說了你家五姐兒的事的當(dāng)時,就起了跟你結(jié)交的心思,可惜咱們文武不好相交,我總不能跑你家門口毛遂自薦去,說我欣賞你的為人處世,咱們倆來交個朋友吧!”說到這里,陸夫人一起笑了起來,“沒想到能有機會跟你一處宴飲賞梅,你要是不嫌棄,以后咱們時常走動走動如何?”
嚴(yán)徐氏也被她都笑了,想了一下,“承蒙不棄,就只是我們倆的私交,無關(guān)國事,可好?”
“這是自然,誰耐煩管那些爛事!”
嚴(yán)徐氏也舉起了酒盅,跟陸夫人兩人碰了杯,相視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薛瑾瑜招呼著各家的嬌客,以主人的身份,帶著大家吃吃喝喝,武將家的姑娘們也大都豪爽,就算有些小摩擦,拌幾句嘴,打上一架,再見面還是好朋友。恰好跟齊毓秀的脾氣相符,不到半天,就交到了四五個談得來的好朋友。嚴(yán)佑承作為唯一的男子漢,自告奮勇幫著彩云烤肉,沒想到添柴炭的時候,灰撲了上來,嚴(yán)佑承一時沒躲開,偏偏剛才忙的臉上出了一層薄汗,沾了滿臉灰,急忙伸手抹了一下,反倒變成了大花臉。辛嬤嬤強忍著笑,叫雪竹去打了熱水,幫嚴(yán)佑承洗臉。
時間到了中午,小屋里正式開了宴,薛瑾瑜帶路,把小客人們都帶過去,在西邊屋里坐了兩桌,吃吃喝喝。未末申初,夫人奶奶們紛紛起身,攜了自家孩子告辭。大人們還好說,小姑娘們不管是還清醒的,還是以齊毓秀和嚴(yán)佑承為代表的,醉了的,笑著叫著,或者呼呼大睡著,被自己家的丫頭嬤嬤們拖著抱著,哄著騙著,好不容易帶上了自己家的馬車,還表現(xiàn)出了戀戀不舍。
在賞梅宴還沒結(jié)束的時候,韓舜華就收到了好幾家夫人的口頭邀約,去她們家里游園賞雪,薛瑾瑜也被幾個小姑娘“強迫”答應(yīng),一定會參加她們家中的聚會,還有個十分可愛,粉粉嫩嫩的小寶寶,拉著她的袖子就是不肯撒手,逮住薛瑾瑜低頭的機會,親了她滿臉的口水,送走了這哭著喊著要留下的小不點,薛瑾瑜回房間換家常衣服的時候,才從韓舜華口中得知,那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娃娃,“因為他叔伯家里都是男孩,他自己家里算上他,兄弟七個,也都是男孩,她祖母盼孫女盼的眼睛都藍了,她娘為了讓婆婆開心,就讓他從小就穿女娃娃的衣服,還打了耳洞,當(dāng)女孩兒養(yǎng)到了現(xiàn)在?!?p> 薛瑾瑜聽了,默默的讓辛嬤嬤多打了三盆水,重復(fù)洗臉。
回家的路上,嚴(yán)懷琳靠在嚴(yán)徐氏肩上,閉著眼,還在笑,“娘,我今天,玩的最痛快,我從小看著別人玩樂,從來不敢想能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這么恣意,就是在家里,你跟爹鼓勵讓我跟人結(jié)交的時候,我心里還是害怕,別扭著怕人呵斥我,不敢放開了去玩。再說了,那些大家閨秀們礙于身份,也不敢這么放肆?!?p> “放心大膽的去玩,去交朋友,只要你開心,萬事都有我和你爹呢!”嚴(yán)徐氏聽了心中一酸,眼里泛起了淚花,在嚴(yán)懷琳額頭上親了一下,又捏了一下她的臉,肯定的說。
“我知道,但我就是放不開,今天我看見娘脫了大衣裳,挽起袖子跟她們玩投壺,才敢去劃拳的,我也知道,她們看我是新手,都讓著我,我才贏的,可我心里就是不別扭,就是開心,我愿意跟她們交朋友,尤其是韓舜華?!眹?yán)懷琳坐起身,倒了杯茶給嚴(yán)徐氏,然后自己也捧了一碗,小口喝著,“說實話,我看見娘下去投壺的時候,真是嚇了一跳!娘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端莊嫻雅的呢!”
“那你可說錯了!”早就等在門口,望眼欲穿的嚴(yán)守正,打開車簾的時候,正好聽到了嚴(yán)懷琳的感嘆,笑瞇瞇的說,“你可不知道,你娘小的時候,調(diào)皮跳脫是出了名的,就是她太厲害了,讓知道的人都不敢說?!?p> “是嗎?”嚴(yán)懷琳真的好奇死了。
看著人把兩個小醉貓安全的抱進了房間,脫了衣服睡好了,才頂著嚴(yán)徐氏的眼刀子,給嚴(yán)懷琳講起來她的少年糗事。嚴(yán)徐氏也不是真的想阻止,回房間換了衣裳,還特地叫人端了梨子等水果,和茶水瓜子,歪在炕上,聽嚴(yán)守正用說書的方式,講她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