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雨城正如其名,是個多雨的城池,雨多,水也多,是實實在在曼妙水鄉(xiāng)。這幾日瀟雨城邊沿小鎮(zhèn)正淅淅瀝瀝下著雨,路面濕滑泥濘,趕路不能,趁著下雨賦閑在家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風(fēng)鏡思剛到城內(nèi),眼下被這雨耽擱了路程,她倒也不急,隨意尋了個人多的茶樓,叫了壺好茶,又點了盤瓜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嗑著瓜子喝起茶來。
容釋看著她這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自然是氣急:“我說你這是來享樂來了?”
十三歲的少年“哐當(dāng)”一聲把自己的佩劍扣在桌上,漂亮的臉蛋上浮現(xiàn)出一抹不屑:“果然是不學(xué)無術(shù),紈绔子弟!”
“哎哎哎,這倆詞可不能形容我,”風(fēng)鏡思撇嘴,一邊又好聲好氣道,“小祖宗,沒看這正下雨嘛,休息休息,聽聽八卦,多好。”
這小祖宗是容情安的皇弟,雖不是一母同胞,但這孩子自幼與容陌蘅相處,兩人關(guān)系甚是親切,許是由于天資聰穎,性格高傲,脾氣又頗為暴躁,對她更是十分有意見。
果然此話一落,容釋大為不滿,他死死盯住風(fēng)鏡思,怒道:“我可不是來這陪你玩的!如若不是皇姐,我才不想跟你這個壞心眼在一塊!真不知道你這壞女人有什么好,皇姐居然還那么護著你!”
“小祖宗,行了吧,我還不知道你?某人說是應(yīng)了皇姐要求過來一路保護才跟來的,但我瞅著某人見了外面世界兩眼放光的模樣,活像牢里關(guān)了幾十年剛剛赦免似的,我看你才是真想游山玩水來了,”風(fēng)鏡思好心替他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像個主人似的招呼,“趕快坐下吧,杵我面前當(dāng)大棒呢?還說我壞心眼,壞女人,我要真有那么壞,你整日罵我的時候我就偷偷把你弄死了?!?p> “你,你怎么說話的!”被人一語戳中心思,容釋當(dāng)即面色漲紅,支支吾吾半天,終是氣呼呼地坐下,端起茶一飲而盡。
苦澀的茶水味在口中久久不散,他忍不住蹙了蹙眉,牛脾氣又上來了:“這就是你叫的好茶?難喝死了!被人騙了吧?”
“再嫌?xùn)|嫌西你就回去!”風(fēng)鏡思敲了敲他的腦袋,被他狠狠剜了一眼后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心滿意足道,“老實坐著,咱們可是來辦正事的?!?p> “別動手動腳的,我可是男人!”容釋大怒,正想再說些什么讓風(fēng)鏡思好好明白一下什么叫做男女有別,風(fēng)鏡思卻抬手對他“噓”了一聲,輕輕歪頭示意了一下。
容釋隨即噤聲,細(xì)細(xì)一聽,果然聽到隔壁桌上正討論地?zé)峄鸪臁?p> “要我說,林家還真是大膽,咱們?yōu)t雨城剛成親女子丟了魂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還非得這關(guān)頭上娶小老婆,三日后成親,挺急的啊,”一人喝了口酒,說的眉飛色舞,“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張兄,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他對面那人反駁,“我可是聽說,那小老婆生的極為美貌,天仙兒似的人物!咱們這些年傳的最美的女人是誰?不就是楚憐楚城主嘛,但那小老婆,據(jù)說是比楚城主貌美多了!林家老爺當(dāng)然等不及了?!?p> “哎喲,還有這等美人兒?那怎么能看上林家老爺?林家雖然有錢,可林家老爺都七房侍妾了?。俊?p> “還不是,強娶嘛!聽說那美人兒無權(quán)無勢,還是近些天才到瀟雨城,一個人孤零零的,就那樣被看上了唄!這林老爺怕人跑了,還把人家強行接到了府上!”
“哎哎,造孽喲,我看這美人兒,懸吶……”
“說到這美人,我倒又想起一件事,前幾日我聽人說,那個誰,風(fēng)家那個,被人殺啦!”
“風(fēng)鏡思?我也聽說了,要我說就活該嘛!老老實實替人看病不就得了嗎,還整那些幺蛾子,這不是自找的?”
“是呀是呀……”
風(fēng)鏡思忍不住冷哼一聲,端著的茶杯“碰”得砸在桌上,惹得對面的容釋又沖她翻白眼:“你又怎么了?”
“剩下的不聽了,沒什么意思,”風(fēng)鏡思道,“想弄清楚失魂那事究竟如何,我看可以去林家防患未然?!?p> 這幾日趕路,她風(fēng)鏡思慘遭捅刀一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惋惜有之,嘆息有之,但更多的還是事不關(guān)己的幸災(zāi)樂禍,她聽都聽煩了。說到底,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一個人,但那人兩年前便被她打發(fā)走,現(xiàn)下究竟是如何,她也并不清楚。
“你的意思是,要去林家候著?”容釋蹙眉,“不去問那楚憐的事了嗎?”
風(fēng)鏡思搖頭:“我倒覺得此事與楚憐無關(guān),聽傳聞是楚憐與瀟雨城城主沈涼成親那晚,因沈涼不滿這門婚事差點失手殺了楚憐才引起了楚憐的恨,楚憐苦守沈涼多年才換來這樣一個結(jié)果,自己婚姻破滅便向成了親的女子報復(fù)?這理由,我都覺得好笑?!?p> “但他們的猜測也并不是隨意說的,”容釋道,“楚憐是朧月城之主,朧月城被人稱為‘傀儡之城’,便是說這位楚城主擅長傀儡之術(shù),據(jù)說朧月城現(xiàn)在生活的人其中有很多都是她做成的傀儡,這些成親女子失了魂,是可以通過傀儡術(shù)抽取魂魄的?!?p> 風(fēng)鏡思細(xì)細(xì)想了一刻,還是覺得此事沒那么簡單:“楚憐這事先放放,林家三日后娶親,我們?nèi)チ旨液蛑羰钦嬗惺裁辞闆r,也得親眼看看才是。”
“你怎么去?我們這可是微服私訪,人家憑什么放你進(jìn)門?”
“這還不簡單,”風(fēng)鏡思微笑,她撩起遮住額頭的青絲,一朵黑色蓮花頓時顯露出來,“這個,足夠了?!?p> 林家娶親,娶的是天仙般的美人,林家老爺高興,早就開始著手準(zhǔn)備,雖還未到成親之日,林府上下卻已煥然一新,到處洋溢著火紅喜慶的氣息。
“林老爺,請問我說的,您清楚了嗎?”風(fēng)鏡思語氣溫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一些。
“清楚,清楚。”林老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下緊張又害怕,生怕惹了眼前這兩個祖宗不快。打幾日前他便聽說王庭那個女惡魔醒過來了,他還跟人說千萬別過來禍害百姓,結(jié)果今日人就出現(xiàn)在了他府里,這簡直是三日后他成親的一顆老鼠屎,還是一顆他不敢處理的老鼠屎。
“那就好,多謝林老爺配合,想必您也不想您將要娶的那天仙兒似的美人失了魂,對吧?”風(fēng)鏡思對林老爺?shù)呐浜鲜譂M意,事情已經(jīng)交代清楚,她起身告辭,“這幾日打擾林老爺了,我與阿釋四處走走,您隨意。”
“是,是?!绷掷蠣斈母矣惺裁匆庖?,他巴不得風(fēng)鏡思快點在他眼前消失,自然是連連點頭。
風(fēng)鏡思帶著容釋心滿意足的離開,倆人嘰嘰咕咕一路,還想著說不定運氣好可以碰上那位天仙兒似的美人,可圍著還算大的林府轉(zhuǎn)了一圈,除了來來往往的家仆和夏日里的蚊蟲,別的什么都沒碰到。
匆忙趕路勞累了幾日,風(fēng)鏡思與容釋也覺得沒趣,便隨意招呼了一聲,去林老爺準(zhǔn)備好的客房洗漱休息去了。
夜?jié)u深沉,風(fēng)鏡思一連累了幾日,睡得自然是昏昏沉沉,她睡得正熟,卻隱隱聽到耳邊似乎有清脆的銀鈴聲傳來,她蹙了蹙眉,心道是誰半夜里如此不道德弄些噪音出來,可眼皮沉的緊,她努力了許久,才勉勉強強睜開了一道縫。
那道清泠泠的銀鈴聲越來越響,風(fēng)鏡思煩躁的揉了揉頭發(fā),披上外衫匆匆忙忙、披頭散發(fā)的朝外趕去。
她倒要好好看看,究竟是誰,大半夜不睡覺,整這破事!
風(fēng)鏡思心下揣著一股怒氣,一路腳底生風(fēng),氣勢洶洶。她順著銀鈴聲源找過去,果然遠(yuǎn)遠(yuǎn)見了一人穿了一身淡銀色衣衫慵慵懶懶的靠在林府泉水岸邊的石壁上,周身圍著一團一團微微閃爍的亮光,手里的銀鈴清聲作響。
風(fēng)鏡思細(xì)細(xì)看了,確定自己沒找錯人,當(dāng)即怒喝:“哎我說你這人大半夜不睡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恼┦裁茨?,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風(fēng)鏡思此人,有很嚴(yán)重的起床氣,尤其半夜被吵醒時,更甚。
聽到這聲怒喝,鈴聲驟停,周圍那一團一團的亮光似乎也受了驚,慌慌張張的四下散了散。
那人回過頭,風(fēng)鏡思一眼看去,只覺一股氣血上涌直奔腦門,然后,“轟”的一聲炸開。
而后那人突然淡淡一笑。
那笑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又暗含著幾分刺骨冷意,然而就是這一笑,就是萬千花從盛開,怕也不及那人的十萬分之一美。
那人肩上松松垮垮的披著一件淡銀色外衫,不過十七八歲,一張白玉曇花似的臉堪稱絕色,似是世間的所有美景都盡凝于那一人眉間。風(fēng)鏡思愣愣的看過去,只覺那人一雙漆黑眼瞳璨若星辰,眼底仿佛沉淀了點點星芒,僅一雙眼眸,便是帶了勾人心魄的美。
風(fēng)鏡思一時失語,被起床氣操控的神智漸漸清明——她,她都干了什么!
抓耳撓腮之際,她聽到那人輕聲問道:“你,你覺得這銀鈴聲很吵?”
風(fēng)鏡思呆滯點頭,美人就是美人,連嗓音都是極其悅耳動聽的,就是,這聲音像是男聲。
她一點頭,倒是輪到對方驚異了一番,氣氛默了半晌,那人突然起身,把玩著手里的銀鈴向她緩緩走過來。風(fēng)鏡思順著他的動作呆呆看去,看到那人胸口時,她腦海里突然記起林府婢女八卦時所說的話:“老爺為了新夫人可是煞費苦心呢,新夫人有潔癖,每日必用上等泉水沐浴,老爺為了討她歡心,特意命人修了溫泉,別人可是不讓進(jìn)呢!”
別人可是不、讓、進(jìn)、呢!
風(fēng)鏡思看著那人松松垮垮外衫下裸露的胸膛,肌膚溫潤如玉,可惜一馬平川。
這林老爺,娶的新夫人原來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