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腦中已經(jīng)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但聽到先生說出,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現(xiàn)實”,原來是第二重夢境的時候,蘇笛還是吸了一口涼氣,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因為信息讓人太過震驚,眾人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都沉默了。
“壁畫上的人影,還有那個年畫的胖娃娃,都是夢的提示?!毕壬又馈?p> “可是,”研究生困惑地抓抓頭,“我們本來是不存在的?我們在一個人的夢里?我們是一個人夢中的人物嗎?”
蘇笛皺了皺眉,這種可能性倒是很低,夢中的人物應(yīng)該不會有這樣的自我意識,雖然她在博爾赫斯的《圓形廢墟》里看到這樣的故事,但那畢竟是小說,現(xiàn)實這樣還真是令人無法相信。
“不是,我們依舊是現(xiàn)實中存在的,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夢。”
“所有人?”幾個人面面相覷。
“怎么會所有人都在一個夢里?”老教授問。
“這是一種特殊的收集意識的技術(shù)?!?p> “那年呢?你說的食夢獸,也是夢里的?我們?yōu)槭裁磿舻綇膩頉]見過的東西?還是所有人同時夢見的?”短發(fā)女士非常好奇,她的問題也是所有人的問題。
“我現(xiàn)在還不確定食夢獸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我可以肯定,確實存在收集意識的人,或者機器,在你們的意識里添加了元素,就跟畫畫一樣。”
“那豈不跟篡改大腦一樣。”研究生的聲音里透著興奮。
“好恐怖啊,我們的意識隨意被人修改?!倍贪l(fā)女士白了研究生一眼,似乎對這種興奮難以理解。
“可是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的科技還沒有發(fā)展到這種程度吧,難道我們是被選中進行試驗的被試?”老教授點著手指,對先生提出的想法表示不能理解。
“也許沒那么復(fù)雜,真的是‘年獸’出現(xiàn)了呢,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有‘過年’‘除夕’這樣的傳說,現(xiàn)在在考古挖掘現(xiàn)場被我們遇到了?!?p> 先生和蘇笛對視了一眼,他們沒有辦法證實科技到底會發(fā)展成怎樣的程度,畢竟科學(xué)和巫術(shù)也只是一步之遙,只是解釋現(xiàn)象的不同方式罷了。
“至于那兩個胖娃娃,也許是‘年獸’的出現(xiàn)伴隨而來的,是古代另一種神秘的,我們還不知道的東西?!苯淌趯幵赶嘈殴糯纳衩兀膊辉敢饨邮芟壬恼f法。
“沒有年畫的胖娃娃,胖娃娃出現(xiàn),還有所謂的‘年獸’,都是你們構(gòu)想出來的,你們想想看,年獸的紅色紙屑,像什么?”
蘇笛看了看自己剛才躺的位置,地上一地的紅色碎屑。
“像放過鞭炮之后的殘留!”
“沒錯,‘年獸’的形態(tài),還有胖娃娃,壁畫,都是你們的大腦在提醒你們,你們現(xiàn)在很危險。你們的意識雖然被控制,沉浸在夢境之中,但潛意識里是清醒的,是能感知到危險的?!毕壬Z速快了起來,直覺告訴他,拖得越久情況越不利。
“所以就用你們最深刻的感知意象提醒你們,現(xiàn)實世界里快過年了,你們夢里所有的元素都是過年的元素,就是一種提示。”
“可是,如果這不是提示,這是真的呢?在你不知道‘桌子’這個概念的時候,你面對一張‘桌子’,怎么知道它是桌子?到底因為‘年’是真的,所以我們才有了意識,還是因為先有我們的意識,才有了‘年’?”老教授的話讓蘇笛想起本科上的哲學(xué)通論課程。
先生不耐煩地揮揮手,經(jīng)歷了這么多,蘇笛差點忘了先生本來對解釋這件事是多么不耐煩,以前也經(jīng)常說自己笨,為自己跟不上他的思路而抓狂,只是因為最近的事情對自己充滿了愧疚,抑制住了不屑。
“那我問你,你跟他,到底是怎么認識的?”先生說著,指了指研究生。
“他是我的學(xué)生啊。”教授似乎對這個問題不以為然。
“哪所大學(xué),哪一年入學(xué),你是哪個系的,從我們進入夢境這么久,你從來沒介紹過自己?!毕壬瓦捅迫?。
“那個,這介紹起來太麻煩?!崩辖淌谝矒]揮手,不想回答先生這個問題。
先生不需要他回答,繼續(xù)轉(zhuǎn)向短發(fā)女士:“你跟他是同事,”先生指了指墻角的胖子。
“說你們是特種部隊,你們的編號是什么,又是怎么認識的?怎么來到這的?”
短發(fā)女士也不以為然:“我當然知道,只是現(xiàn)在沒法告訴你,因為要說的可太多了。”
先生點點頭,一副“我早知道如此”的樣子:“你們都以為你們知道,但實際上對我的問題,你們都搪塞過去了,都沒有回答,因為其實你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細節(jié),這就是夢里不和邏輯的地方。”
“那是因為筑造這個夢的人或者機器,還沒有細致到讓你們每一個人的大腦都充滿了完備的信息,還有你們獨立意識生存的空間,只是讓你們把不合理的地方都略過去了。”
“可是,也可能是我們想不起來了啊?!?p> 短發(fā)女士不甘心,“畢竟在這么緊急的時候,人一緊張,大腦宕機了,一時間想不起來也是正常的。”
蘇笛看了看先生,再看了看這幾個人,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一個荒謬的悖論。
如果是遇到先生以前,區(qū)分夢境和現(xiàn)實非常容易,面對年畫上的胖娃娃,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是在做夢。
然而自從認識先生一來,她見識到了先進的科技,也遇到了可怕的怪物,她再也不能說這些都是不真實的。
先生進入她的生活,讓她大開眼界的同時,也拓展了令她驚訝的閾值,她不知道先生那漫長的生命中經(jīng)歷過什么,又是怎樣看待這些經(jīng)歷的,還會不會有驚訝、悲喜,但是短時間內(nèi)接受這么大的信息量,已經(jīng)讓她不知所措了。
這就像一個后現(xiàn)代的荒謬小說,只要跟先生在一起,沒有什么不可能。
先生看了看蘇笛,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眼里掠過一絲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