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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風(fēng)月

054 家世之謎

墨白風(fēng)月 不楊 2760 2019-03-18 23:24:08

  我生在京城,但并非每個生在天子腳下的孩子都是幸運的。

  這座城池里有萬人之上的帝王,有只手遮天的權(quán)臣,有富甲一方的巨賈,也有居無定所,靠乞討為生的難民。我的母親即是難民中的一員,而我的父親,從始至終不知姓名。

  用母親的話說,我出生于苦難,是她的苦難,也是我的苦難。

  被賣到裴家的時候,我三歲,剛學(xué)會記事和走路,印象里最深刻的是母親跪伏在地,手中緊緊握住一個灰色的錢袋,沖裴府的管家磕頭。

  我幼時的記憶大多模糊,唯有這一幕記憶猶新,甚至那天風(fēng)吹樹葉掀起的弧度都一清二楚,因此我不怪她。

  我記得她眼里有淚,我記得她懇求管家寬容待我,我記得她所有的不舍,如此無奈之舉,只是為了讓我們都可以活下去。

  活著,才最不容易。

  那時城里日日有驅(qū)逐難民的官兵,故我再沒有見過母親。

  后來,那個將我從母親手上買走的裴府管家成了我的師父,他教我讀書寫字,也授我武功心法,算是我的貴人。

  五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蕪菁,她比我還大一歲,但瘦瘦小小的一個人,縮在師父身后,帶點怯,我便覺得自己該護(hù)著她。

  師父對我說:“從今以后你們就是搭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p>  蕪菁話很少,平日里多是我在說,她在聽,我們相處的算是不錯。

  后來我從別人口中知道她來自儋州,儋州那場饑荒舉國震驚,師父曾私底下告訴我,缺糧時的儋州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食人都是常事,我便更心疼蕪菁,常把家主賞的糕點留給她。

  說起來,蕪菁于我,如同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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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珬自來到京城,也快有一年光景,但平日里裴復(fù)太忙,裴思錦又常不在京,她竟一次也沒好好游覽過京城風(fēng)景,實為一大憾事。

  裴思錦總記掛著這件事,但又有所顧慮。

  裴復(fù)不止一次話里有話的暗示她,在府里不管她怎么帶著裴珬胡鬧,不鬧出府就行,梅園就是最好的例子。裴思錦猜測,裴復(fù)是不大愿意裴珬離開裴府的,至于原因,很有猜度的價值。

  因此這次外出裴思錦沒有事先知會裴復(fù),甚至故意帶著裴珬走了后門出府,為了讓裴復(fù)知道,卻又不那么快知道。

  裴思錦心里這點打算裴珬自然猜不到,她只覺得思錦待自己極好,一路上問東問西,目不暇接。

  京城里有兩個大的集市,由所賣之物分南北,南市多是丹頤自產(chǎn)的絲織綢緞,玉石器皿,北市中則多是從北乜運來的人參鹿茸,以及一些北方才有的特色吃食。

  南市至少半成以上都是裴家的店鋪,在裴思錦眼里自然無趣的很,又因為北市離裴府更近,來回方便,她便帶著裴珬去了北市。

  一年多前息憫皇后薨斃,舉國哀悼,城中禁紅事,嚴(yán)重時,百姓甚至連笑也不敢多露,直到近來解除禁制,兩市才算重新熱鬧起來。

  正是一日之計,街市上百姓漸多,裴思錦拉住裴珬的手又緊了緊,害怕兩人被人群沖散,裴珬便順桿往上爬,偎在她身邊,把人粘緊。

  城中百姓皆不認(rèn)得她們,只見年紀(jì)不大的兩個女孩相伴游街,衣裳華美,面容姣好,身后卻無小廝跟著,賞心悅目的同時,也不免投去擔(dān)憂的目光。

  京城是何處?高官富商遍地,好逸惡勞的公子哥不少,這般美好的兩個玉人兒,若是被哪個惡霸看上欺凌了去,豈不可惜。

  旁人想得多,裴家姐妹倆卻完全沒看進(jìn)眼里。

  裴珬年紀(jì)不大,胃口不小,看見什么都想嘗一口,奈何又喜新厭舊,多是裴思錦買給她,她咬一口又還回去。這不剛買的酒釀圓子,她剛嘗了一個就又把瓷碗送到裴思錦手上,裴思錦只能望著滿懷吃食發(fā)愁。

  “思錦,那里有冰糖葫蘆!我還沒見過那么大個的冰糖葫蘆呢!”裴珬扯著她的袖子驚呼,眼里都在冒光。

  這也怪不得裴珬,宜州偏南,山楂個小且酸,做法仿照北方,卻沒什么意思,草草澆上一層糖水了事。而北市的糖葫蘆多是由北乜來,做法也講究,將山楂切開,在其間穿插時令水果,很受京城里大家小姐們的喜歡。

  此刻看見,便似尋見了寶物,裴珬沒顧上裴思錦還在給她的酒釀圓子結(jié)賬,就往賣糖葫蘆的小哥那兒跑。

  “小珬!”裴思錦驚駭,呼喊聲被淹沒在各式各樣的叫賣聲里,裴珬直直的往前沖,許是壓根沒聽見她的聲音,眼見著就要消失在人堆里。

  裴思錦匆匆丟下幾枚碎銀子,顧不上等小販找錢,也懶得理會桌上的吃食,但就在她要抬腿追上去的時候,無意瞥見人群中一個背影,男人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灰色麻布衣衫,右耳后一道疤痕順著領(lǐng)子延伸進(jìn)脖子,她怔了怔,緊接著冷了目光。

  裴思錦做了一個手勢,意在提醒藏在附近的蕪菁跟在裴珬身邊,等她回來。不等蕪菁的回應(yīng),她追著已經(jīng)消失的背影而去。

  裴珬跑得快,到了賣糖葫蘆的小販面前,滿心歡喜伸手去拿,小販見她生的可愛,又衣著富貴,不疑有他,有些諂媚的拿了一串最大的糖葫蘆遞到她手上。裴珬高高興興的咬了一口,小嘴里塞了滿滿的山楂,酸酸甜甜,味美非常。

  她轉(zhuǎn)身想與裴思錦分享,卻發(fā)現(xiàn)身后無人,瞬間慌了神。

  “姑娘,這串二十文?!毙∝湉澲鼘⒕团岖棧ξ斐鍪?,裴珬身無分文,漲紅了臉,美味的糖葫蘆在嘴里也如同嚼蠟。

  小販看她窘迫的樣子,起了疑心,“你不會是騙吃騙喝的吧?”他收起討好的笑臉,兇相有些唬人。

  裴珬被兇,第一反應(yīng)是哭,小嘴一撇,眼淚就冒了出來,平日里裴思錦見著她的眼淚就無法,但小販可不會,見她哭了也不理,硬要拉她去見官。

  “放開她?!?p>  小販愣了愣,隱約覺得這聲音耳熟,尋聲看去,來者原是熟人。

  “朱姑娘,今日得空出來走走嗎?”

  當(dāng)今南北兩市,南市由裴家掌控,北市則是南風(fēng)閣這位朱姑娘最得人心,不過十一的年紀(jì),處事周到,人情通達(dá),卻聽說人是從北乜來的,守著男女之防,稱女子不宜招搖過市,常用紗巾蒙面。

  朱顏淡淡“嗯”了一聲,沒想理會小販的殷勤,直接看向比自己矮了大半的裴珬。

  “你一個人在這里?”她低聲詢問,目光和語氣一樣溫柔。

  裴珬不認(rèn)得她,但至少能感覺到她沒有惡意,抽了抽紅通通的鼻子,氣鼓鼓指著小販道,“他欺負(fù)我!”

  小販一愣,猜度著這小姑娘的身份,心里開始打鼓,自己該不會惹上哪家祖宗了吧?

  朱顏淺淺一笑,沒有幫裴珬出氣,而是在小販惶恐的目光里遞上不多不少二十文錢。

  “這糖葫蘆算是我買給你了,好不好?”

  裴珬看著她笑意盈盈的眼睛,本想繼續(xù)撒潑的,權(quán)衡了一下,點點頭答應(yīng)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朱顏摸了摸她的腦袋,很是憐愛。

  “做人得有骨氣,往后莫要遇事就哭了?!?p>  裴珬不知骨氣為何物,只能似懂非懂的說好,朱顏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后轉(zhuǎn)身離去。

  裴珬的目光黏在她背上,直到那抹倩影消失,仍有些恍惚,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蘆,忽然沒了胃口。

  朱顏行至拐角,轉(zhuǎn)了個彎,路邊停著一輛樸素的馬車。她站到馬車的小窗前,恭敬的微微低頭,一雙玉手掀開窗簾一角,十指纖纖,肌膚勝雪。

  朱顏的頭又垂下一些,低低喚了一聲“殿下”。

  “可還有其他吩咐?”朱顏知曉她出宮不易,每每冒著風(fēng)險出來,都是舉足輕重的大事。

  馬車中人沉吟許久,開口時,聲音略有些沙啞,“我只是想來見見她,既然已見過,該回去了?!?p>  朱顏心有不甘,正想開口,那人卻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先說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你做好分內(nèi)之事,切忌胡來?!?p>  “屬下領(lǐng)命?!?p>  車夫手腕一動,鞭子打在馬背上,馬車便向著人跡罕至處駛?cè)?,最終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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