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著老嫗入了小屋,方進門,就被一股異味襲入鼻中,紛紛皺了眉頭。
屋內(nèi)的陳設(shè)雜亂,鍋碗瓢盆歪七扭八地倒成一片。被蚜蟲蛀穿的菜葉散落在火炕一角,青黑的霉色顯眼可見,一看便知道無法再食用。一張缺了角,劃出白條的桌子以及兩張腐壞的長凳甩在一旁。云蘇注意到,那方桌上擺放著一只骯臟的瓷碗,盛放著被飲了一半的漆黑藥液。
地上一攤濕跡,似乎藥液還潑灑了一些出來。
視線再向左移,便見到一個老翁幾乎沒了氣息,癱躺于床榻。身上披蓋著布滿爛孔的被褥,發(fā)出帶了霉的嗆鼻味道,不時還有小蟲趴在上頭,來回爬著。一灘血灑在床邊,順著床沿一直蔓至老翁的嘴角。
“他是賤婦的相公,久臥病榻已逾兩年了。這些年為了贖罪,只能求陸王賜藥吊著一口氣。時至今日,時日所剩無多啊……賤婦無德,死了也就罷了,相公多年勤勤懇懇,不曾有過?。楹紊咸齑绱瞬还?,吾兒已去,還要讓賤婦沒了男人嗎?”老嫗大泣,雙手抱掐著身子,臉上哭沒了形。
說著說著,她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驚惶失措,連連搖頭,哭喊著:
“不,不,是賤婦有失,是賤婦罪孽深重,口不擇言。該,該掌嘴!”說著,抬起手朝臉上就是重重一巴掌,隨后一掌比一掌更狠,將兩側(cè)打得青腫不堪,鮮血溢出嘴角,嗚咽著攣縮成了一團。
眾人不解,詢問的目光探向閆達,卻見他把玩著指甲,對老嫗古怪的動作絲毫不感意外。
見人望來,也只丟出一句“都是孽,別管”,便不再說話。
云蘇見著老嫗難以溝通,便上前蹲在床榻旁,彈出一線裹住老翁手腕,替他探脈。
老嫗一見,大驚,嘴里胡亂叫喊著:“要殺要剮沖著我來,別動我的相公。陸王,求您,賤婦求求您了。別讓他繼續(xù)苦了哇。賤婦甘愿受罰,這條命要就奪了去罷,別再懲戒他了?!北恐氐厣碜影d著站起,就要沖上來抱住云蘇。
姬月眼疾手快,一張黃色的縛身靈符被點在老嫗額頭,只見她身形一頓,再也不動了。
“多謝。”云蘇點頭示意,沉下心思探查著老翁的情況。
老嫗眼巴巴看著,熱淚奔涌難止。
不出一會兒,云蘇便收了手。
“如何?”姬月見狀,問道。
“這位老人內(nèi)里虧虛,五臟六腑衰竭得厲害,確是危在旦夕?!痹铺K斂眉,似感嘆地下了論斷。
“嗚……嗚……”老嫗聞言,喉嚨悶吼出聲,哭得更兇。
“婆婆別急,老人性命雖然衰微,但并未回天乏術(shù)?!痹铺K看著老嫗也是不忍,以詢問的眼光示意姬月。后者領(lǐng)會,一手晃過,收回了縛身靈符。
“你別騙我了……嗚嗚嗚……相公身體如何,我怎會不知啊。老頭子,賤婦一生罪惡纏身,不能與你相伴,就此一同去了,你我夫婦地下再相會吧……”老嫗悲戚,扭頭就要撞上墻壁自戕。
眼看著老嫗將死,云蘇就要出手,卻忽見一團黑霧聚在老嫗面前,將其擋了回來。
“婆婆可別著急著去死,不妨與我們說說,都曾干了什么好事情,讓自家人遭這么大的罪?!遍Z達一手捏成團,面色毫無波動地哂笑道。
步陽、蒼昊、鄔岑飛與闕鴻聽了這語氣都是有些不喜。
不管如何,也不必如此嘲諷……
“那個叫古薇的,還是先把床上的老頭子治治好,讓婆婆冷靜一些,才能幫上忙。”閆達瞟了一眼云蘇,示意她動作。
“閆達,注意你的語氣?!奔г旅鏌o表情,聲音卻是寒了下來。
“好啦好啦,婆婆自己造的孽,實話實說,怎么還成了我的不是?
你們可知道,她身體里埋了什么東西?”閆達攤手,面露無奈。
見眾人都看著他,等待下文,便收回手,不再嬉笑,沉聲開口道:
“是詛魘?!?p> 其他人還未有反應(yīng),步陽與鄔岑飛卻是齊齊變了臉色。
“看樣子,奇門二位師兄,對這詛魘術(shù)了解得不少?!遍Z達望著二人頗有深意地笑了笑。
“詛魘術(shù)屬因果之法,奇門又怎會不知。老子昔年借祝禱通天令窺探因果,今日布衣三神將以蓍草卜先機,通的皆是因果之理。但是閆達兄弟,你這論斷當真準確,事關(guān)重大,可不能出了差錯?!辈疥柮嫔行┌l(fā)白,話中含了鄭重的警告。
“呵,要是真能看錯,我也就不必在三清派繼續(xù)呆著了。所以我才說,別去管那老太婆,若非犯下大奸大惡之事,怎會中了這等厭勝之術(shù)?”閆達也是面露嫌惡之情,看向老嫗。
老嫗的目光與閆達的相撞,驚懼不已,也不敢再自戕。嘴里不斷喊著“我有罪,我有罪……”,蜷縮在角落,灰白發(fā)絲披散,擋在峻黑的臉前。
“詛魘術(shù)究竟是什么東西,你們別再裝神弄鬼了!”燕芙雪心里打鼓,忍不住這詭異的氣氛,煩躁地開口問道。
“吁——”步陽一口氣緩緩?fù)鲁觯_口,卻被鄔岑飛打斷。
“還是我來說吧。
所謂詛魘術(shù),乃厭勝之術(shù)的一種,且是特殊的一種。此法唯有所憎恨之人,曾對施術(shù)者惡稔罪盈,囤了罪孽深重的因果,方能施展出來。
詛魘術(shù)不像尋常厭勝之術(shù)那般如無頭蒼蠅,隨意擇選對象進行詛咒。它會還本溯源,追身到那些罪人的身上。
被害得越殘,詛魘也就越強。
正如閆達所言,若非大奸大惡之徒,積攢了滔天怨恨,此術(shù)不會施展成功。
石公在每一屆家族大比之后的奇門新徒會上,都會勸誡弟子,若遇上詛魘術(shù),能避則避,不能比,則好自為之。若被卷入詛魘術(shù)的因果,成了二次加害之人。此法,會報應(yīng)在入局者的身上,逃無可逃?!编w岑飛說完,屋內(nèi)連一絲喘氣聲都沒有了,只有老嫗不住抽泣,可是她的眼里卻比往日清明了許多,像是知道了一個驚天秘密,沒了那些癲狂之舉。
只是嘴里仍然小聲地喃喃:
“都是孽,都是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