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笑了,他笑得很燦爛,似乎在看到武林盟這三個字的時候,心情突然就變好了。
‘說書人’歐陽扶風(fēng)曾做七評齋時,附錄一篇‘帝王歷’,開頭寄語就是一首自創(chuàng)的打油詩‘朝廷百年更迭,江湖十年變遷。天下終歸朝廷,江湖盡收武林。’
其中這‘江湖盡收武林’中‘武林’二字,說的就是武林盟。
打油詩的原意一目了然。整個天下是君商王朝的,而江湖則是武林盟的。
不論是其他任何一地的門派,雖然在本地區(qū)可當實實在在的土皇帝,但放眼君商王朝,只要一出地域,江湖上的事就武林盟說了算,而天下事自然君商王朝說了算。即便連協(xié)這兩股勢力平衡的殺手樓,也只是居中調(diào)停,對任何勢力都沒有直接話語權(quán)。
因此,殺手樓的大都督時常感覺,自己所處地位的尷尬。
此刻,武林盟主府內(nèi),現(xiàn)任盟主北境則正躺在床上睡覺,他做了個夢……
早在獨孤行還未成劍神的那個年代中,曾經(jīng)的‘三絕劍圣’太白子就是不可一世的英雄,他們同輩四個人中,不論是‘無劍’劍仙的‘戮指人屠’空空兒,還是‘十劍’的獨孤行,又或者是‘袁山老人’北境則與‘說書人’歐陽扶風(fēng),他們在后世武林中,都是動一動手指頭便能決定武林氣運的大人物,甚至往后空空兒與獨孤行大都之顛決戰(zhàn),朝廷君王就在大都皇城內(nèi),看著這二人,卻愣是連個屁都不敢放。
可即便如此強勁的兩個人,外加北境則與歐陽扶風(fēng),不論哪一個在看到太白子后,都被嚇出一身冷汗,他們哪里是在看一個人?簡直就是在看得道的仙。
那一招‘青蓮劍歌’,層層疊疊,如海浪波濤,疊浪不斷;如排山倒海,無邊無際。端的是漂亮,不僅美,而且威力巨大。
雖然獨孤行最后小勝太白子,可怎么個小勝法呢?
太白子幾乎榨干了獨孤行所有的內(nèi)力,獨孤行已經(jīng)連拿起劍的力氣都沒有了,太白子的青蓮劍歌卻依舊浩浩蕩蕩,無窮無盡,最后戟指朝獨孤行劈下,他都嚇得閉上了眼,一旁受傷的北境則、空空兒、歐陽扶風(fēng)三人只能干看著,卻無能為力,心想這下倒好,獨孤行掛了,下一個就該輪到他們。這念頭剛在腦海中打個來回,便聽到獨孤行驚喜若狂的尖叫“人呢?”
他們都睜開了眼。
是啊!人呢?
周圍除了這四個人與滿地的殘垣斷壁,這一處險地原本是決斗的戰(zhàn)場,此刻連一個外人都看不到。
天上逐漸下起了雪,是真正白色且潔凈的雪。
一頁薄紙悠悠然飄了下來,獨孤行接住看了過去,只見上面寥寥數(shù)語“武林日后就仰仗四位,吾去也!”
素有詩、劍、酒三絕之稱的太白子,從此以后銷聲匿跡武林中在沒有關(guān)于他的一星半點的信息。
就仿佛這個人從未出現(xiàn)過,太白子是真正的仙人,三絕皆破了天荒,不成嫡仙,天理難容。
而如今……
獨孤行也似乎正在走當年太白子走過的路。
歐陽扶風(fēng)逐漸回歸正軌,準確的說,他是個讀書人,本就不喜那些打打殺殺,還是講故事、論道理更合他的心意。
至于空空兒,則選擇一生逍遙的道理。這一點,倒與太白子出塵入世不謀而合。
獨孤行據(jù)說以埋劍歸隱,究其原因,北境則也一頭霧水,他已有很多年沒在見過獨孤行,當年的老朋友很多都以去世,只有他們這四個老不死的雖然還在人間,卻也許久不聯(lián)系了。
英雄遲暮,豈非也是最讓人心痛的?
當然,要說這四個人中混的最好的,當屬‘袁山老人’北境則了。
雖然他以年紀很大,卻仍然是武林屈指可數(shù)的大人物,江湖黑道的真正領(lǐng)袖武林盟盟主。
他緩緩睜開眼,剛才的夢做的很真實,似乎自己又回到了當年與其他三人并肩挑戰(zhàn)太白子的歲月。
時間是這世間最強大可怕的武器。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如今,他們這些老一輩是不是真的該離開奮斗一生的江湖了?一個時代難道真的結(jié)束了?新的時代遲早會到來,但北境則內(nèi)心深處卻還有一絲的不甘心,新時代固然會到來,但卻不是現(xiàn)在!
好安靜?。?p> 整個武林盟此刻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周圍靜悄悄,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清楚聽到。
在這黑暗中,他深深感受到了孤獨,這是何等的恐懼情緒?世間倘若就只剩他一個人,曾經(jīng)的老朋友倘若都死去他雖然得到了無尚的榮譽與光輝,但孤獨感卻伴隨著他一生。
北境則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回想著當年與老朋友一起闖蕩江湖的日子,那些時光真實且難忘,如今都回不去了。倘若世間真有所謂后悔藥的東西,北境則寧愿放棄現(xiàn)在全部的榮譽,放棄武林盟主的地位,他也要回到過去與老朋友在一起的日子。那才是真正屬于他們的江湖。
可……哪有什么后悔藥啊……
在最后的歲月中,伴隨他的只有無盡的孤獨……
孤……獨……
孤……
獨……
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在這寂靜夜色中,一個人承受,一個人痛哭……
誰都不會知道,第二天依舊談笑自若,紙上談風(fēng)云變幻的老者,以獨自度過了多少個無休無止的空寂黑暗。
今夜比往常要黑暗許多,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北境則睜眼看著四周,眼神最后鎖定在了漆黑發(fā)藍的天花板上。
整個房間雖大,卻只有他一個人。
倘若有人能擁有這么大的房間,恐怕睡著了也會笑著醒來。
但北境則卻深深感到厭倦,人越到老,對于金錢財富反而越不會太重視,他們所重視的,僅僅只是熱鬧,不至于讓自己看上去太孤獨。
人老了,總會害怕孤獨,擔(dān)心自己倘若有一天突然暴斃,就連個替他收尸的人都沒有。
這豈非也是最無奈,最荒涼的事?
但北境則不論怎么想,今夜卻不用在為這件事?lián)鷳n了。
因為,在他這房間中,此刻還有一個人……
一個同樣深處黑暗中,坐在椅子上,靜靜看著北境則睡覺的人。
北境則何時發(fā)現(xiàn)的他?
就在他看了片刻天花板后,整個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黑暗,并且能在這黑暗中隱隱看到光明的時候,他同樣看到了那隱藏黑暗中的身影。
那個人靜靜的坐著,一句話也不說,就像個死人。
不論是誰,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被嚇一大跳,北境則卻仿佛早已預(yù)料到了。
他不但沒有驚慌,反倒很平靜的與黑暗中坐著的那個人說起了話“你來了?”
“我來了?!蹦侨寺曇舻统?,就像是在配合這黑暗的氛圍。
“來了多久?”
“很久。”
“為何不叫醒我?”
“因為你很累,我想讓你多休息一會?!?p> “你怎么知道我很累?也許我休息的太多,已經(jīng)不耐煩了?!?p> “不會的?!?p> “怎么?”
“你知道我要來,就必須保存好足夠充沛的體力,因此即便不耐煩,也會靜下心來好好休息的?!?p> “不錯!”北境則點頭“你的確還是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