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云的話重如千斤,那拉嬸子也沒往心里去。
就是往心里去了又怎么樣?螳臂不能當(dāng)車。
她平順了心情問道:“忠云,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也不知娘和弟弟怎么樣了,我不能放任他們不管?!?p> 那飄忽的眼神迷離難懂,使人靠近不得。
提到這個,那拉嬸子的心頭就有些動搖。
萬一她仇家厲害的不行,瑞祥會不會有危險???
“那找到以后呢?”
“自然與他們在一起,總不好一直麻煩嬸子一家!”
自己年齡漸大,他們考慮的也多,這期間難保不會有別的事情發(fā)生。
“也是,一家人誰愿意分開??!”
這孩子的身世太可憐了,蒼天不公啊!
他們一家對自己真心真意,以后再見也難了!
“嬸子要是愿意,我永遠都是你的女兒!”
無關(guān)家國,只在你我!
心情總算沒那么難受了!
“當(dāng)然愿意了,這樣美麗的女兒可沒處找去!”
忠云面若桃李,柔順的低著頭。
“嬸子又取笑我了!”
美麗的皮囊在何處都讓人趨之若鶩,可它亦是罪惡之源。
如果有選擇,自己寧愿長得普通些。
為了瑞祥也得勸一聲!
“嬸子希望你以后都能留在這里,到時候把你娘和弟弟都接過來。這里別的沒有,就是空地大,再蓋兩間房也就盡夠了!”
忠云心里躥起一股沖天之火,這是想要自己嫁給瑞祥?
手中傳來的刺痛提示不可失態(tài)!
故作天真道:“許久沒有娘和阿弟的消息,也不知他們過的怎么樣了!只希望他們也能如我這般幸運,遇到像嬸子一家的好人?!?p> 那拉嬸子撫摸著她的頭,“都會找到的!好孩子,上天給了你這么多磨難,定會給你送來相應(yīng)的幸福?!?p> 手里的絲線成了一個疙瘩,我不要你說的幸福!
“謝謝嬸子,只愿應(yīng)了你的話才好呢!”
時光匆匆,想起那一天的談話,忠云便渾身都不舒服。
好在時間還長,來得及謀劃。
讓一切成空吧!
忠云功力猛進,阿克占松欣喜非常。
“阿妹,你進步神速??!這珊兒終于說對了一句話,阿妹是好樣的?!?p> 瞧瞧,不知道還以為是你自己進步神速呢!
瑞祥道:“阿妹在家有空就扎馬步,不過,你們都沒看見罷了!”
這有什么好顯擺的?
“阿哥說什么呢,我本來就笨,不努力就該被你比下去了!”
阿克占松實話實說,“阿妹,瑞祥就是比你多練一年,也是比不過你的?!?p> 放心吧!
你們不斗嘴不行?。抗贿@時期的孩子一點定力都沒有。
“松阿哥瞎說,我才不信呢!”
斛準(zhǔn)珊兒上來抱著她的手臂,眼神瞥著瑞祥一眼道:“忠云,阿松這句話說的對極了,瑞祥真是笨透了!”
對你好你不領(lǐng)情,哼,就是要冷著你。
讓你嘗嘗其中的差別,免得以后不知所謂。
瑞祥很受傷,這一個個的怎么了?
“珊兒你怎么也說我了?”
這是成功的第一步,效果不錯。
“你不是讓我說實情嗎?難不成現(xiàn)在又反悔了?”
都是真的,她得加油了!
“沒有,只是你一時這樣說話,聽不習(xí)慣了!”
“忠言逆耳,我以前倒是不對了!”
我做不到把你圈養(yǎng)在自己的羽翼下,只能收斂強勢,一路相隨!
這是又要吵起來的節(jié)奏啊,阿克占松頭疼。
你們是一對,自己和阿妹一對,不就萬事大吉了!
“好了,你們有時間磨嘴皮子,還不如去練功,真是越來越不上進了!”
兩人的臉色不好看,他說的都是事實,讓人反駁不了。
沉默了一會,斛準(zhǔn)珊兒道:“我累了歇會兒,瑞祥,那邊開的野花好看,你能給我摘來嗎?”
你不是最討厭阿克占松的命令嗎?給你一個臺階。
可惜,瑞祥一點都沒明白她的好意。
“你自己不會去啊,我要陪阿妹練習(xí)!”
不識好人心,阿妹,永遠都是阿妹。
“你就是練了也沒用!”
這一定不是事實,自己一個男子還能比不上阿妹?
“我又沒偷懶過,一定能追上阿妹的?!?p> 她兩手一擺,“那也沒辦法,你天生就不是這塊料子,想追也追不上?。 ?p> “阿松,你給評評理,真像她說的那樣嗎?”
今兒的珊兒是吃炸藥了吧,逮著自己就噴,難受啊!
“嗯,你還是有進步的!珊兒,你就是比瑞祥強點,也不能隨意打擊別人。”
以前的心思都跑哪去了,這樣只會把瑞祥推的離你更遠。
小心過火了!
氣難平,真想把他揪過來打一頓,話說回來自己舍得下手嗎?
“我知道了,我自己去摘?!?p> 這個小姑娘就是剛烈了些,你們憐香惜玉都不懂。
忠云道:“阿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要不是有你,他能對自己這樣嗎?
“得了吧,你都快成武癡了,我可不敢打擾你。”
忠云看向瑞祥,撒嬌道:“阿哥,你就陪阿姐去吧!”
瑞祥見阿妹神情有些難過,心里對斛準(zhǔn)珊兒更加不滿。
剛想反駁,又說不口,只能憋悶的走了!
忠云摸了摸鼻子,小姑娘的性子真不討喜!
這個是非之地看似平和,實則暗涌不斷。
忠云練了一會便被阿克占松叫停了,兩人坐在草地上看著遠方。
摘花的場景純情美好,嗯,瑞祥的臉色不那么陰著就更好了!
阿克占松道珍惜來之不易的獨處,“阿妹,師父要是看見你一定會非常高興?!?p> “松阿哥有師父嗎?”
他有師父,怎么沒聽說過。
少年的笑容憨姿勃發(fā),“功夫又不是天生就會的,我當(dāng)然有師父了!”
“沒聽你說過?。 边@是他將要拋出的誘惑嗎?
“你的悟性最好,師父要是能親自教導(dǎo)阿妹,說不定,你才是我們中最厲害的?!?p> 師兄師妹在一起天經(jīng)地義,想著就讓人舒坦。
師父肯定比徒弟厲害,“那你師父在何處?”
少年的臉色變暗,“他自退伍下來,就落了一身的傷病,長年累月也不見好,前年就去了!”
既然都死了,你說出來何意?
她勸慰道:“松阿哥,你別難過了!”
誰知他突然來了一個急轉(zhuǎn)彎,“對于他來說,與其每天被痛苦折磨著,還不如早些去了!”
“這、、、?”這是人說的話?金人的骨血里,天生流的就是冷酷無情。
見忠云不解的樣子,定是誤會了!
“師父每天都要承受鉆心刺骨之痛,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自己也說過早死早超生?!?p> “朝廷也不管嗎?”這是戰(zhàn)無不勝的金兵形象?
“他一個小兵,早年曾立下一些功勞,都叫別人頂了,只得幾兩銀子,那有管的!”
天下無不剝削的朝廷!“這不可能吧,朝廷不是一向很大方嗎?”
“大方也只是給有地位的人,小民豈能享受!”
這聲音里透露的太多,對朝廷的不滿和失望,對師父離去的悲傷和不平
應(yīng)該還有對自身將來的茫然吧!
他現(xiàn)在也到投軍的年齡了,待不了多久了!自己南下,自保是沒有問題的。
那拉嬸子的意思,絕對不是隨口說說那樣簡單。
他們也看出瑞祥眼里的情意了,否則那一番話出自哪里?
一個身份不明的孤女,不值得他們那樣對待!
這一日,那拉大叔和瑞祥又進山打獵了,那拉嬸子有事也出去了。
忠云推脫不舒服,好歹留下了!
她留下一信:嬸子親啟,今日收到家書一封,情況萬急,不得覿面告別。
此經(jīng)一去,前途未卜,吉兇難料。然,嬸子一家的恩情,忠云銘記于心。
如有來日,定當(dāng)報答。
穿著瑞祥的小舊衣,一身男兒裝扮,忠云背著一個小包裹走了!
離開捆籠之地!
誰知剛出了門,就聽見斛準(zhǔn)珊兒道:“你這是要干什么?當(dāng)叫花子要飯嗎?”
忠云穩(wěn)住心緒轉(zhuǎn)過臉看她,見她不似平常的親密,就問道:“阿姐這是怎么了?”
斛準(zhǔn)珊兒面無表情,要是仔細觀察,她眼中的一縷輕蔑,便會緊緊纏在你身上,端然初見一般。
“你慣會扯開話題達到目的,這回可沒這般容易了,你這是要走了嗎?”
忠云不在意,一如往昔的語氣:“阿姐說笑了,我只是收到家書,才要急著離去的?!?p> 真的要走了,太好了!
“噢,那瑞祥知道嗎?”
“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阿姐又是如何得知的?”
斛準(zhǔn)珊兒聲音漸柔:“你這兩天神思恍惚,他們只當(dāng)你在想念家人,卻沒想到你在思索離開!”
自己沒表現(xiàn)的很明顯吧,“一直以來,我都認(rèn)為阿姐是個直爽人,原來竟有觀察入微的細膩,倒是花了眼?!?p> “你這話不錯,我天生直爽??晌覍τ诎⒚酶裢怅P(guān)心,誰教阿妹是我第一在意的人呢!”
既然要走了,還有什么說不得的。
“來到這里,真是多虧有阿姐照拂,我在這里多謝阿姐了!”
話雖如此,忠云一個禮都沒行。
“你不用客氣!對了,你舍得連一個招呼都不打就離開嗎?”
語氣中的一絲不善,說的毫不掩留。
“自古離別最易傷人,這也是我最不想見的?!?p> 這淡淡的哀愁是不想走了嗎?
“阿妹這樣一走倒是輕快了,只怕阿克占松他們該傷心無望了!”
你巴不得我一去不返,何必死要面子,多說這些無謂的話。
“事情緊急,還望阿姐成全!”
等這一天很久了!
“我也沒說不成全,只是你的心也太狠了!大家相處這樣久這樣好,你怎么可以不聲不響的就走了呢?”
“知道這消息已有三天了,我無數(shù)次想說出來,可張了張口,那話就是出不來。阿姐,你懂嗎?”
這人狡猾如狐,還是一只會勾引人的狐貍精。
“我怎么可能不懂,倒是誤會了阿妹的一片苦心?!?p> 這啰嗦個沒完,他們要是回來了怎么辦?也不能不陪著。
“沒有關(guān)系,只要阿姐不怨我就好了!”
“家人重要,阿妹以后可要回來?我實在舍不得阿妹?。 ?p> “我也不知道,只怕多半是不能了!”
大石離開,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這是為何?”
忠云堅定道:“我要給爹報仇,十年八年根本就回不來了。說不定、、、哎,以后的日子真的不好說?!?p> 死了最好,“我們不是說好要幫你的嗎?你可不能一個人去涉險?。 ?p> “他們?nèi)硕鄤荼?,我不能自私到把你們也拖下水。時辰也不早了,我該走了,還請阿姐為我與眾人多描補幾句!”
“你放心,我會的!”可對誰說就不一定了。
“多謝阿姐!告辭!”
不等忠云轉(zhuǎn)身,斛準(zhǔn)珊兒就道:“等一下,阿妹的家世定不是尋常人家吧!”
忠云面上平常,心下警惕,“阿姐說什么呢!”
“不管你怎么偽裝,這言談舉止總不會全變的?!?p> “阿姐想多了!”
忠云手握成拳,如果你真猜出了什么,我不介意現(xiàn)在就背負一條金人性命。
斛準(zhǔn)珊兒上前道:“好了,我不說了!你要走我也不攔著,這些是給你的,阿妹可要多保重??!”
她遞過來一個黑緞繡紫丁香紋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忠云推辭道:“不用了,我身上還有些銀錢!”
我知道你有幾斤幾兩,那幾個銅板再吃不飽就麻煩了!
“你拿著吧,就當(dāng)是我借你的,等以后有了再還我就是了!”
見她一副你不收錢就不給走的霸道樣,忠云只好道:“多謝阿姐了!”
“客氣什么,我還想跟你一起走呢,只是娘最近著涼走不開,阿妹一路走好!”
忠云沒有想到與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談話,是這樣心累。
她能察別人所不能,只怕將來也是個非凡的人物!
但她是否非凡,這都不重要了。
自己要走的路,注定和他們是沒有交集!
高大的城門樓上,金人的旗幟在空中飛揚,扎根在大宋的領(lǐng)土上,猙獰傲視的矗在半空。
金軍高大健壯的身軀,牢牢壓在漢人的頭頂上,對著他們肆意妄為。
握著手中的一紙文書,她心里忐忑不安。
無論如何,一定要過去。
一條排在城門口的長龍,被堵在柵欄處。
一個金兵翻看路引,不耐的向沒有問題的人示意揮手。
人群里傳出:“你家大人在哪兒?”
“軍爺就我一個??!”
“不行,小孩子不能隨意出城!”
“可我有路引啊,阿姑還在家等著我呢!”
“回去把你爹叫來,否則不能出去!”
“軍爺,有路引就行了。再說了在軍爺們的管轄下,還能有什么危險不成?”
“軍爺,我從小就練習(xí)騎射,一般人可不是我的對手。”
“哎喲,爺還真沒看出來,你這小身板還能練功?”
“那是,我長大可是要投軍的,要與軍爺們一起打天下呢!”
“露兩手瞧瞧!”
“您看好嘍!”
他取下肩上的弓,把箭瞄準(zhǔn)城門上方的匾額,用力射了過去。
只聽“?!钡囊宦?,羽箭正中門匾中心。
“好!”
“好啊,真是了不得??!”
“英雄出少年啊!”
周圍的人不禁也為他鼓掌喝彩。
“軍爺,這回您該放心了吧!”
“你既有這等本領(lǐng)就走吧!”
“是,多謝軍爺!”
“小子好樣的,咱們大金的孩兒都不輸宋朝成人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城門,暗下決定,自己一定會回來的。
該是漢人的地方,一寸也不能丟下的。
這路引還是根據(jù)旁人的樣本描出來的,看樣子是沒問題了!
傍晚時分,紅霞滿天,瑰麗非常。
一處河邊,她抓了兩條魚架在火上烤著。
金人喜食大塊肉大碗酒,對這些魚類嫌惡的很,今天便宜了自己!
對于具體路程,自己不是很清楚,只能問別人了!
天還未明,她從一棵大樟樹上跳下來繼續(xù)趕路。
還好這不是冬天,不然非凍出個好歹來。
這些時日,她一直有意站在陽光下,皮膚較之以前黑了不少!
好在年少,看不清男女之分!
漢人女子大多吳儂軟語,就是可以改變,那也是印在骨頭里的,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那次灼傷,真是解決大問題了!
蕭翡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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