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中秋
等溫婉的生辰熱熱鬧鬧過完,她養(yǎng)的滿塘螃蟹也已褪了兩次殼,開始慢悠悠地爬上了岸。
也不知是誤打誤撞還是溫婉的確會養(yǎng)螃蟹,總之這日,林家土灶上還真躺著一大盆肥碩飽滿、青殼白底的大螃蟹。元寶和汪先生早在啞巴送螃蟹來時,便洗了手巴巴蹲在灶房等著。
師徒倆似哥倆一般挨在一起,將一筐青殼螃蟹數(shù)了又數(shù)才算瞇著眼笑了。要是不出意外,他們最少能各自分到六只大螃蟹!
阿羨站在一邊看他們一大一小眼冒綠光口水滴答的饞樣兒,頗為不屑。見他娘正忙著切蔥姜蒸蟹顧不上他,便去了宋婆子處抱了妹妹帶著她念書玩。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阿羨難得有耐心一字一句教彎彎識字。要是換元寶,阿羨直接能上手。
林彎彎卻不領(lǐng)情,拱著小身子往外探頭:“哥,爬爬好吃不?”
吃了一年的奶,她饞肉了。
阿羨面不改色地哄她:“不好吃,腥得很。你要是吃了,得鬧肚。”
林彎彎撇嘴不信:“我嘗嘗唄?!?p> 阿羨一本正經(jīng)的點頭忽悠:“你好好跟哥念書,學會了晚上就能吃?!?p> 林彎彎只得死心塌地跟著她大哥磕磕巴巴,磨磨唧唧背起書來,學霸惹不起喲!
兄妹倆正似模似樣念得起勁兒,林家院門輕響。阿羨偏頭看窗外,卻是沈莫兩家提前送了中秋節(jié)禮來。
宋婆子忙笑瞇瞇接了,又從兜里摸出幾個紅封賞給小廝,卻都是溫婉一早備好的。
小廝接了紅封,又各得了一大捧噴香酥脆的鹽焗花生高高興興走了,臉上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
好容易等到晚上開飯,男人們早早歸了家,乖巧坐在桌邊巴巴等著溫婉發(fā)螃蟹。就是彎彎,見著一大盆紅通通滴著蟹油的大螃蟹,也不由吞了吞口水。
當下,誰也顧不上說話,俱都擼了袖子低著頭開干。輕輕一掰卸掉腿腳,再揭開背上那層蟹蓋,飽滿通紅的蟹黃,晶瑩剔透的蟹肉只需輕輕一吸便融化在舌尖。
不用片刻,屋里眾人便糊著滿臉滿手的黃色油脂,面前堆著高高的殼。彎彎看得著急,哼哼唧唧半天才得了阿羨喂的一絲肉沫。
溫婉卻不吃,只坐在桌邊一手拿著小勺一手輕托蟹肚,慢悠悠剔著蟹黃蟹肉,預備明日一早給一家子做蟹黃湯包來吃。
次日,便是中秋。溫婉在廚下忙活半天才拎著月餅捆好一筐螃蟹去了萬香樓。一則是送節(jié)禮,二則趁著中秋節(jié)將滿河的螃蟹賣出個好價。
未到用飯的時辰,食客不多。溫婉一踏進門口,咧著嘴和食客胡侃的言秋便搭著布巾樂顛顛來迎她。
“聊什么呢?”溫婉將自己做好的蛋黃月餅交給他,又讓他帶人從車里搬節(jié)禮和螃蟹。
言秋笑著撓頭:“幾位北邊兒來的大爺正說到當今皇上是位了不得的明君,嘿嘿,一時心癢便湊過去聽了兩耳朵?!?p> 溫婉一愣,當今皇上,指的該是正統(tǒng)帝的異母弟弟朱祁鈺,如今已臨危受命被擁立做了景泰帝。
言秋見她愣神,以為她感興趣又多說了兩句:“他們都說咱們圣上比前頭那位強些,不但打跑了北上的瓦剌大軍守住了咱們大明江山,還將賦稅徭役也減免了半數(shù)。我覺著也是,有這樣的皇帝老兒在,咱們老百姓才能過得太平年歲?!?p> 至于被瓦剌俘虜帶著四處打秋風的那位昏君,早些死了才好!
正說著話,不妨他腦門上被重重拍了一巴掌,言秋虎著臉回頭,見是沈掌柜只得訕訕笑著溜走。
“青天白日的,妄議朝政是要被拖去關(guān)大牢的。有功夫拉著林娘子饒舌,還不如去盯著那桌把上回欠的酒錢結(jié)了!”沈掌柜一腳踢在他屁股上,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嘴上沒個把門的,性子也軟和了些。
言秋摸著屁股跑遠了,還不忘紅著臉回頭嘟囔:“林娘子又不是外人!”
沈掌柜瞪了這不省心的一眼,才笑著招呼溫婉:“就猜你這兩日要過來,隨我來吧?!?p> 因著螃蟹質(zhì)量極好,不用多時,溫婉便談妥了買賣。又親往沈、莫兩家親送了回節(jié)禮吃了回茶,才慢慢悠悠歸了家。
到了晚間,林家便由林淵打頭設(shè)上香案,擺上瓜果月餅開始祭拜月神。
一家老小挨個拜完月,便團團圍聚在小院里錯落坐著。淺淺酌上一杯澄黃的桂花釀,剝上幾?,旇О愕姆奂t石榴籽兒,再分上一塊切好的蛋黃月餅,舉杯遙遙向明月一敬,便是過節(jié)。
有汪先生、宋婆子兩個上了年歲的人精在,一屋子人自是對著月亮有說不完的故事。因此,這個中秋節(jié)林家過得極熱鬧自在。
此時,宋婆子正小口咀嚼著月餅感嘆:“誰成想我老婆子有朝一日也能吃上這蛋黃餡兒的酥皮月餅?只悄悄去人家地里趁著月色偷上些許菜苗便當過了節(jié)?!?p> 阿羨靠在她懷里,低著頭拉著她粗糙的大手納悶:“嬤嬤,偷菜做甚?”
宋婆子將他小身子一摟,笑呵呵道:“偷著蔥,嫁好夫;偷著豆,嫁好婿??刹痪蜑榱思迋€如意郎君么?”
許是懷念起那段青蔥歲月,宋婆子絮絮叨叨了許久,又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昆曲。
吳儂軟語,余音繞梁,正是唱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莫說溫婉,就是元寶阿羨也聽得癡了。拍著手板心哄著宋婆子唱了一曲又一曲,直給老婆子的嗓子都快唱啞了。
溫婉忙端杯茶放她手里:“喝口水潤潤喉再唱。”
要依著這倆皮猴,宋婆子明日都不用說話了。
林淵則笑呵呵坐在一旁,低著頭給他的兒女糊那玉兔飛月、蟾宮折桂的孔明素紙燈籠。
溫婉看得心癢,也湊熱鬧磨著林淵給她做了一盞蓮花燈籠。樂顛顛抱著彎彎提了,跟在阿羨元寶屁股后面滿院子轉(zhuǎn)圈溜達。
燈籠內(nèi)燭火明滅,印著紙皮上隱約模糊的圖案,在院內(nèi)投下昏黃的虛影,一家子的笑聲接連在風里蕩開。
等燈籠滅了人也玩累了,林淵再將三盞燈籠點燃往空中輕輕一拋,謂之燃燈,取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之意。
直玩鬧到亥時,夜涼如水,眾人方才興致盎然回了屋洗洗歇了。
不到卯時,溫婉便輕手輕腳著了素衫,盤了婦人髻去了廚房。等一家子起了身,熱氣騰騰的蟹黃湯包和水晶燒麥再配上清粥小菜便是極為豐富的一餐。
有胃口大吃不飽的,懷里再揣上幾顆清甜軟糯的芋頭,既是零嘴也能抵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