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與妖
幾乎是在夏燭出現(xiàn)的那一刻，荼宛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到軒曜身后，緊緊抓住軒曜的衣服，頭都不敢露。
“說清楚了，我...我這次可沒有見過你妹妹，也沒有招惹你們，你別跟我過不去！”
軒曜看向?qū)Ψ?，發(fā)現(xiàn)他比自己要高出半個頭，而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這是他第一次見荼宛如此膽怯，此人是何來路。
夏燭盯著軒曜看了好一會兒，眼里閃過疑惑，半響才道“你似曾相識，我們是否在哪見過？”
軒曜搖頭“在下自小在南華山修道，未曾與閣下見過，不知閣下如何稱呼？我朋友若有得罪的地方，在下先代她賠不是！”
夏燭看到對方致禮，也不拒絕，他總覺得見過這個人，但偏偏想不起來。不過，朋友？“你們剛才分明在交配，難道不是情人關(guān)系？”
軒曜一陣尷尬，這個詞，好像不是這么用的。
荼宛聽他張口閉口都是交配兩個字，立刻露出半個腦袋，恨恨道“胡說八道什么，不知道就不要亂說話，動物才交配呢，人不會這么干！”
夏燭見她怒火中燒，眉毛都沒有皺一下，依舊面癱臉，高貴又傲嬌?！叭瞬唤慌湓趺捶庇蟠俊?p> 軒曜感覺自己被口水嗆到，連連咳嗽?！斑@位公子，你的言辭.....實(shí)在是大膽了一些。”
“眼屎？”夏燭一聽，立刻抬手摸摸眼睛，正經(jīng)回答“我沒有眼屎?！?p> 軒曜.....
荼宛.....
“廢話少說，你不是要找妹妹嗎，我們最近沒見過她，以后也不會見到她，你可以走了。”荼宛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見到這個人，不，是這個妖。
夏燭眼里微微閃光，沒有聽荼宛的話立刻離開，反而姿態(tài)優(yōu)雅，席地而坐?！安?，我是來找你的！”
荼宛一聽，立刻驚悚縮回腦袋，抓緊軒曜的衣服，連摸到他的腰，捏了他的肉都不知道，更沒察覺軒曜微微發(fā)紅的耳朵。
“找我干什么？我跟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也不欠你什么！我告訴你，兔子急了還亂咬人，你不要太過分！”
很顯然，這種威脅，在夏燭聽來，毫無作用。
他抬手一揮，從袖子里放出一團(tuán)綠光，綠光消散去，那里露出個十分虛弱的人。
軒曜因眼前的這幕，眼光詫異，再次側(cè)頭打量夏燭。夏燭指著地上的人，問荼宛“你是否認(rèn)識此人？”
荼宛連看都沒看，就道“沒見過，不認(rèn)識，你可以走了！”只想讓他趕快消失，自己是真的怕他。
夏燭因?yàn)樗笱艿膽B(tài)度，微微瞇眼，軒曜感到危險(xiǎn)，可還來不及動作，荼宛就像個木偶一樣，被夏燭施法拖到眼前。
“看清楚，再回答！”
“這位公子，你這是做什么？”軒曜雖然沒有接受荼宛的心意，但也看不得別人如此對她！
“讓她認(rèn)個人，有什么問題？”夏燭直白回答，根本沒覺得這種行為有何不可。
荼宛又氣又怕，兩眼死死瞪著夏燭，就是不肯去認(rèn)人。
軒曜上前，教育對方“凡事講究個你情我愿，既然荼姑娘不愿意，公子這般相逼，實(shí)在有失君子風(fēng)范?！?p> “就是，你快放開我！”荼宛恨恨，身上帶著綠光的繩索，也不知是什么法術(shù)，困得她無法動彈，還越動越緊。
夏燭卻不為所動，淡漠掃視軒曜“只有交配才講究你情我愿。”
兩人同時沉默無語。
“能不能別再說這個詞了，我們?nèi)烁銈冄灰粯樱Y義廉恥還是要的?！陛蓖鹩X得要是再讓他說出去，指不定蹦出什么驚天駭人的話來。
軒曜愣住，妖？眼前這個，是妖？
夏燭卻饒有興趣的反駁“那是你們?nèi)颂搨?，交配就是交配。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為何要弄那么多條條框框，來束縛自己的欲望？人發(fā)情的時候，分明跟妖沒有區(qū)別！”
“你怎么知道沒有區(qū)別？見過啊你！”荼宛氣惱，這該死的狼妖，怎么非扯這個事往下說沒完沒了。她心虛看一眼軒曜，也不知，他知不知道她當(dāng)時想做什么。
“當(dāng)然見過！”當(dāng)夏燭用說天氣一樣的口吻，來談?wù)撨@件事，荼宛以為，自己要瘋了?！叭说淖藙荼容^多，妖的姿勢比較單一。但妖精力旺盛，時間長久一點(diǎn)?！?p> “大神，我求你，別說了行嗎？我看看還不成！”要不是動彈不得，荼宛真想給他跪下，妖與人，果然不同。
為了阻止他繼續(xù)探討這個問題，荼宛很仔細(xì)，把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人看了又看，才篤定道“我認(rèn)識他，他是青苗族長家的小兒子，叫麻溯，不過.....”
荼宛稍微愣了一下，才驚悚道“傳聞?wù)f他兩年前失蹤，被妖怪吃了，怎么在你手里？”
該不會這家伙把人吃了，又把人吐出來，為何？難道麻溯的肉不好吃？
“什么樣的傳聞，說仔細(xì)點(diǎn)！”夏燭一直想從這人嘴里撬出，他為何有妖的內(nèi)丹，但吐出內(nèi)丹后，此人不僅虛弱無力，而且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
夏燭想了很久，決定來找荼宛，不為別的，只因她是自己在此地遇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唯一知道自己真實(shí)身份的人。
荼宛垂眸，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一抬眼，就收起了小心思。“要我說可以，但丑話說在前頭，我不能白給你做事?！?p> 夏燭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人都是貪婪的?！罢f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你的消息值，我可以給你想要。”
軒曜來回打量，如何想，都不明白這一人一妖是怎么認(rèn)識的。但暫時看來，荼宛沒有危險(xiǎn)，所以他還是靜觀其變，不用著急。
“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你發(fā)誓，以后再見到我，第一不能恐嚇我，第二不能吃了我，更不能打我殺我！否則....”
“如何？”
“否則你就孤寡萬年，這輩子都別想交配！”動物發(fā)情的時候，沒有交配是很難受的，她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條黑貓，到了發(fā)情期貓就一直叫啊叫，夜里叫的她心驚膽戰(zhàn)，渾身難受。
既然這家伙是狼妖，肯定也有發(fā)情期，到時候，憋死他！
軒曜......
夏燭......
“不用發(fā)誓，我現(xiàn)在就答應(yīng)你，說吧，這小子是什么來歷？”夏燭收回抽動的唇角，他才不會發(fā)這種愚蠢又可笑的誓。
荼宛見他沒有順著自己的意思發(fā)誓，剛要拿話懟他，就被夏燭一個狠厲的眼神，嚇回來。算了，敵強(qiáng)我弱，該認(rèn)慫時要認(rèn)慫。
保命要緊！
“其實(shí)這事說來也沒有什么離奇的，事情要從兩年前說起。”
傳聞兩年前，青苗族的老族長麻稞突發(fā)重病。族里請來最好的苗醫(yī)，也沒治好老族長的病，老族長一直昏睡不醒，氣息越來越弱。
為了治好老族長，他們請了各族的巫師，甚至連苗王手下最大的祭司，都請來，依舊查不出病因，更不要說治好老族長。
青苗族因?yàn)檫@件事，人人心里哀痛，婦人夜夜啼哭，擔(dān)心失去這樣仁慈偉大的族長。
“他們不是有血靈芝嗎？難道血靈芝也救不了他？”軒曜疑惑，傳聞血靈芝活死人肉白骨，難道是假的？
荼宛瞪他，無端端插什么話。見他對自己的怒意毫無反應(yīng)，還傻呆呆等著回答，荼宛也甚是無奈?？人砸幌?，繼續(xù)往下說。
“血靈芝的確有奇效，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是，它只能治病。”
傳聞有些夸張，好像任何快死的人，吃下血靈芝，都能活命，事實(shí)卻是，它只能治快要病死的人，對于中毒者，只能延緩一下生命，拖延時間。
讓中毒者有機(jī)會，找到救命的藥。
而且，老族長，既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而是被人下了巫蠱。
“傳聞?wù)f，老族長眼看將要斷氣，寨子里卻忽然來了一個游方無常。”
什么叫無常？
他們是男巫的另一種，但不同于男巫受人尊重，他們是比蠱婆還讓人害怕的存在。因?yàn)閷８蓧氖?，一身陰氣，所以被人視作無常鬼，故而得名。
那游方無常到來時，天色忽然大變，一陣陰風(fēng)刮過，院子里忽然冒出一團(tuán)黑煙。
眾人紛紛驚恐避開，膽子小的瑟瑟發(fā)抖，膽子大的，也只敢躲在暗處偷窺。
族長的長子麻驛，硬著頭皮，看向煙霧散去后，那一身黑衣，連臉都遮擋住，只露出一雙詭異眼睛之人。
“客人從哪里來，家中正有不便，有事還請他日再上門?！甭轶A努力不讓自己哆嗦，只怪對方身上的陰寒之氣太重，哪怕離他幾米遠(yuǎn)，還是能感到透骨的冷，仿佛骨頭要被凍碎。
游方無常慢慢轉(zhuǎn)過頭看他，脖子轉(zhuǎn)動的時候，骨頭發(fā)出咔嚓咔嚓的響聲。眾人只見，游方無常緩慢抬手，指了指族長睡的屋子。
嘶啞難聽的聲音，隨之吐出一句“有救，未死！”
人人驚恐，院子里鴉雀無聲，暗處的眼睛都紛紛盯緊無常，好奇他意欲何為。
好半響，麻溯才率先問道“客人是說，我阿爹還有救？對嗎？”
游方無常聞言，收回手，緩緩點(diǎn)頭，一聲詭異的欣嘆，從黑衣后冒出。明明是高興的聲調(diào)，可無常發(fā)出，眾人硬是忍不住打個哆嗦。
麻溯聽到這話，也顧不得害怕，剛要上前再問，卻被麻驛一把拉住，用很低的聲音道“你瘋了，此人來路不明，他說的話怎能輕易相信？”
麻溯掙脫他，決然道“阿哥，都什么時候了，顧不得那么多。阿爹這樣，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就算他是騙子，我也要試一試?！?p> 麻驛還想勸阻，麻驛卻已跑過去，跪地懇求?！白鹳F的客人，無論你是誰，只要你能救阿爹，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哪怕是我的性命，我也甘愿雙手奉上?！?p> 麻溯的話，讓眾人驚異，這樣孝順純良的孩子，實(shí)在太難得。
游方無常低頭，看見地上匍匐的麻溯，良久才說“梵凈山，蜈蚣洞，除異鬼，可活命。”
說完這話，那無常化作一團(tuán)灰煙騰空而去，消失在一團(tuán)烏云中。他一走，陰霾的烏云散去，大再次平靜如常。
人雖走了，留下的話，卻在眾人心中掀起巨大波瀾。
“你們知道為什么嗎？”雖然被綁著，荼宛說到此處，卻難掩本性，竟然古靈精怪，讓兩人猜測答案。
兩人坐在她的對面，同時默契搖頭。荼宛見了，呵呵一笑，軒曜愣住，莫名心跳漏幾拍。
夏燭神情不變，等她繼續(xù)往下說。
“因?yàn)槟莻€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去的?！?p> 別看山的名字聽上去極好，事實(shí)上，那里早就變了。
相傳千年之前，梵凈山有神獸。此獸通體雪白，四個犄角，身上的毛發(fā)很長，拖到地上。
這神獸身長兩米，長得十分雄壯，無人知它從何而來，但人人傳說，只要吃了它的肉，喝它的血，就能成長生不死。
還聽說這神獸法力無邊，能變出無數(shù)金銀財(cái)寶，幻化萬千兵家，誰要得到它，便可一統(tǒng)天下，福壽無邊。
人心貪婪，總有人想上山一探究竟，碰碰運(yùn)氣。
可去的人很多，沒有人真的見過。時間久了，就沒人把這當(dāng)真。
本來大家都把這當(dāng)做故事來說，可忽然有一天，村里有個男子，為了給母親采藥救命，再次上山。
到山里后，他找了好幾天都沒有找到草藥，還迷路，隨身帶的糧食都吃完了，硬是餓暈過去。
當(dāng)他再次醒來，發(fā)現(xiàn)身旁有位漂亮的姑娘。這姑娘一身白衣，烏發(fā)紅唇，輕輕一笑，就能讓人失魂。
男子醒來，立刻感激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問他，為什么要上梵凈山。
男子便將自己要為母親尋找藥材的事情說了，說到傷心處，竟流下淚來。
女子見他實(shí)在可憐，又欣賞他一片孝心，于是給了他一截烏黑的木條。并告訴他，只要把這個藥磨成粉，用水服下，不出三日，他的母親必定痊愈。但有一點(diǎn)，回去后千萬別跟旁人說見過她，否則必有大禍。
男子原本有些疑惑，女子卻化作一陣輕煙，消失不見。男子大驚失色，這才連連磕頭，感激仙子救命。
原本迷路的人，忽然有如神助，不過半個時辰就下了山，回到家中。
因?yàn)樗氐募皶r，母親的病，藥到病除，果然在三天后徹底痊愈。
村里的人好奇不已，都來問他，他一直遵守承諾，沒有說仙女的事，只說自己按照苗醫(yī)的說法，在山上找到了一些藥材。
旁人聽了，再三追問，也沒有弄清楚那是什么藥材，只知道是黑色的木條。
剛開始大家都只說神奇，沒有人往別處想，可幾個月后，村里來了一群人，直奔男子家。
男子被他們帶走，惶惶不安。來到一處精美的院落，見到一個胖胖的貴人。
貴人也不廢話，張口就問他藥材到底怎么來的，男子依舊遵守承諾，沒有說出女仙一事。
可那人顯然有備而來，拿出大把金銀，威逼利誘。
財(cái)帛動人心，男子在看到那些金銀的時候，就已迷失，要是有了這些錢，就能買地買房娶媳婦，從此以后就能做個地主老爺，吃穿不愁！
再也不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黃土背朝天，苦哈哈的過日子，吃了上頓愁下頓。
于是，男子就這樣出賣了仙女。
“能不能越過這些，直接說重點(diǎn)?！毕臓T對這些故事并不感興趣，他原本話就少，對于別人的長篇大論，更是沒有心情去聽。
荼宛說得正高興，怎么可能停下。“這就是重點(diǎn)，你要是不弄清這個源頭，就不會明白后面的事?！?p> 夏燭微微瞇眼，第一次覺得，他堂妹越溪，也不是那么呱噪。
軒曜卻覺得，荼宛的樣子甚是可愛。眼光不由自主，停留在她身上。
“男子為了得到更多錢財(cái)，不僅供出了仙女的事，還自告奮勇，愿意充當(dāng)誘餌，誘騙仙女上套?！?p> 于是一群人經(jīng)過喬裝，分批上山。大家都躲在暗處，眼看著男子演戲，昏倒在林子里。
過了好一會兒，傳聞中的仙女，果然在一陣微風(fēng)里，出現(xiàn)眼前。
仙女絕美的容顏，看癡了眾人，不等男子給信號，貴人便領(lǐng)著手下沖出來。
這些人將仙女團(tuán)團(tuán)圍住，貴人一臉貪婪。自以為勝券在握，大言不慚道“想不到傳聞中的神獸幻化成女子，竟這般美貌。”
貴人早聽說過神獸的事，手下養(yǎng)了不少能人異士。有個門客告訴他，這神獸其實(shí)是羬羊，它居住的地方，腳下全是寶石，樹上結(jié)的全是金子。
如果能抓住它，不僅可以長生不死，還能富可敵國，要什么有什么。
要想抓住神獸，必須如獵人一般偽裝自己。因?yàn)榇松瘾F心地慈悲，見不得有人受苦而不相助。
仙女果然像門客說的那樣，被誘騙出來，貴人按照門客說的法子，早已在周圍布滿迷草，只要神獸進(jìn)了圈子，就再也逃不出去。
仙女得知自己被男子出賣，痛苦問他為何如此。男子心虛，知道自己犯了錯，可耐不住金銀財(cái)寶的誘惑，硬硬道“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傻，誰讓你心地善良管閑事?！?p> 仙女痛苦不已，流下血淚“都說人心向善，我憐憫你一片孝心，贈你救命藥草。不求你對我感恩戴德，卻也沒想到，人心請如此貪婪丑陋。”
“你做這樣的事，就不怕報(bào)應(yīng)嗎？”
貴人哈哈大笑，笑聲震的葉子都落下。“什么報(bào)應(yīng)不報(bào)應(yīng)，閻王見了惡人都要讓道，只有沒膽色的人，沒有怕報(bào)應(yīng)的鬼！”
“有錢能使鬼推磨，就算我死了，照樣能花錢買通閻王，來世再做富貴人。”
男子心中那一點(diǎn)點(diǎn)愧疚，因?yàn)檫@話消失的干干凈凈?！皩?，窮人死了是窮鬼，來世投胎只怕連人都不能做。我現(xiàn)在有錢，下輩子還能更有錢?！?p> 仙女聞言，凄涼笑了?！澳俏揖捅犙劭粗銈兊降讜粫袌?bào)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