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瓊山脈,遠遠望去,便是天外。
天外有天,亦有水脈鍥入群山萬壑,勾動波瀾無限,乍起驚帆。
天是晴空萬里,碧云如洗。
待水面風(fēng)平浪靜,萬里入畫。
其畫精巧,貴在天地布局之奇妙。
任其平鋪伸展,無我無執(zhí)。
然在離山數(shù)里外,有一斥候著忙趕來。
至臨近水源時,才收起了倉促,舒展了眉眼。
松斂心神,他將繪好的圖攤開晾曬于石壁上,提水囊前去打水。
任水濕了衣裳,也不甚在意地擰干它,繼續(xù)穿著。
然后折身去看那圖紙,略微思量。
環(huán)視山脈蜿蜒,復(fù)照圖紙罷。
也怕這水漬暈染了墨跡,便將袖子卷起,衣襟敞開,任其掛在身上晾干,頂著晃人的日暈看歸鄉(xiāng)途徑。
天幕將黑,閑云悠悠然飄著,已經(jīng)看不到影子。只有在通紅的落日周圍佇立著一層又一層模糊的輪廓。
清風(fēng)拂過,靜寂無聲。他于日暈中,帶著微醺的沉醉。
這一刻,他什么也不必猜忌,只聽得自己的舒嘆。
而在沉醉過后,一切將又會復(fù)于清醒,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他需要面對的,不是兵戈的剎那交鋒,只因他本身就是刀鋒的尖刃。隨時隨地,為戰(zhàn)前準備而礪進。
在這閑適的時光中,往日緊繃卻空洞得只將自己打磨成兵器來使的斥候,看著于樹枝上掉落的枯葉出了神。
都說葉落歸根,一片葉卻翻覆河上。隨之追逐而去的,是無數(shù)片。
葉兒飄蕩,河流蜿蜒,怎舍得不去追逐?
這天下河川,皆赴于東。扎根之地,俱在腳下,所行之處,皆是吾鄉(xiāng)。必然鋒芒相較,寸土不讓。
斥候只覺得自己雖身成為那葉子,心卻隨了河流的性子,亦不想落于樹根之下慢慢腐朽。
也想看這廣袤大地全景,也想試試自己究竟能蕩去何方,又最終于何處腐朽為泥,亦或自謀天地。
于那僥幸翻覆在河面的葉子般,是隨波逐流也好,欲妄圖一窺碧海空天也罷,這拂落于河面的一步,終將是前途無限。
待將自己收拾齊整,他朝石壁走去。
再彎腰細看那筆下的水墨山河,他點頭表示尚可,自己畫技真是出彩,當(dāng)與原勢無異。
將壓置紙上的石塊撥開,在撿起地圖撫平又快速對折了幾道后,他朝山下走去。
再之后,你會看到,一身布制褐衣短打的游兒。
他倒提著斧頭打著哈欠,身后沒帶一根茅草卻依舊悠悠然從昏暗中走出來。
夕陽映著山,少年將他連同山的影子落在身后。
那懶散沒個正形的樣子,讓最和善勤勞的樵夫看不過眼,也讓覬覦他那把好斧頭的壞人心思活泛了起來。
察覺身后跟蹤的腳步,少年掂了掂斧柄,回想著上回死在斧下之人不甘的殘影,心神倦怠。
他不好殺,總歸是正常人。但一個斥候若被跟蹤是大忌,若是能夠甩脫對方的話,那固然是好。
可再過幾余里,就是兩國交界區(qū),他現(xiàn)在就必須要想想辦法,可不能讓身后的尾巴目睹自己“投敵”了。
他該離開這里,回到自己的國家去。所以,要么將其無聲無息地處理了,要么繞道。
而一道繞下來,路程遙遠。若中間又再生不確定事件,豈不會一波三折?
捏著胸膛的地圖,少年可不認為對方是個好打發(fā)走的存在。就單是一柄斧頭罷了,也眼饞到跟蹤之人,在堵住他后,豈會放棄搜身?
思及此,少年情緒不露,決定暗生,朝荒地走去。
明面上,他家是軍戶,他自然是逃不過要去當(dāng)兵的。
好在大哥二哥爭氣,輪到他入伍時不必面臨戰(zhàn)場廝殺較量。每日只需要約束著手下那幾個做飯的兵油子別堂而皇之地偷懶,過著餓不死也撐不著的日子。
生活過得寡淡無味,他承認自己有野心,于是主動申請調(diào)離,當(dāng)了斥候。
作為一名當(dāng)兵的,雖未上過主要戰(zhàn)場,正面兩軍交戰(zhàn),但若說手底下沒有謀奪過人命沾過血,那也是不可能的笑話。
冷靜地處理掉可能造成身份泄露的因素,少年將浸了血的斧頭一并棄入坑中,不緊不慢地埋著土。
這個地方已經(jīng)是叢林深處,隨時都有野獸襲來,身上的血味散開,少年毫不遲疑地將其扯下,只著單衣走過叢林后潛入誰家院里。
是夜來臨,風(fēng)不止歇,老舊的木門不時吱嘎著。
少年屏息安靜地隱在某處,直到屋中男子罵罵咧咧聲轉(zhuǎn)為呼嚕后,方才起身,于院中竹篙上,取走衣物,順帶扔下幾個圓幣以表謝意。
當(dāng)然,這少年不問自取是失禮了些,但若看到那一排排的衣服,就會明白,時下人家中并不會因是失了一件衣服而痛心疾首。
何況他還留補錢財,這其中,含糊點來只能說是少年人骨子里的講究,若細細琢磨怕是他也不甚清楚。
說來奇怪,這個世界很有意思。各行各業(yè)都發(fā)展的很不錯,卻偏偏擦不起一絲科技的火花。
是處于完完全全的冷兵器時代,尚且還沒有修士煉丹炸過爐。
所以這里的手工業(yè)即使發(fā)展到極致,也還是判定成原始社會,依然只是個星際G等的小世界。
食物不缺,然而人卻極少,少到公會和聯(lián)盟都將這個世界調(diào)低了生存閾值。
除了殘酷而不可調(diào)控的自然災(zāi)害,那就只剩下人禍了。
冷兵器時代的人禍,動輒幾十萬人喪生。伏尸遍野,血漫千延。
時人尚武,崇拜權(quán)威,千岳國尤甚。
這個國家的皇帝向來是有能者居之,皇權(quán)更迭更是如同吃飯喝水般稀疏平常。
事實如此,當(dāng)一個界位在某方面發(fā)展到了極盛,且無任何敵人,那就只能將自己視為對手。
勢力之間,強盛的,妄自貪婪,屢屢壓榨。
終不知那壓彎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什么時候添上。
衰弱的,卑躬屈膝,任宰任殺。活得毫無價值,宛如行尸走獸。
變強,是維護一方勢力的尊嚴。
開疆拓土,是歷任帝王畢生的執(zhí)念。
他們把一切可利用的東西利用到極致。再桀驁的猛獸也逃脫不過,被他們所征服或獵殺的命運。
將情報帶入軍中,游兒閑來無事,隨處晃蕩。
此刻天還未明,城門外亮起火把,免戰(zhàn)牌高掛。
“哈!嘿!哈嘿!”紅彤彤的火把照耀而來,一條長龍明焰。
大軍校場,軍行令止,看場中軍士隨旗各就各位,布絕陣,衍殺招,好不威武。
“威風(fēng)?。 ?p> 這斥候小兵眼神亮起,看指揮臺上令旗揮動,突發(fā)感慨。
“有朝一日,某必率千軍萬馬,立不敗之地,令四方來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