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邊走,裙角邊上一面滴著水,元妜出了官道,去就近街尋上了間成衣鋪。
挑了件白色上襟的墨綠色襦裙,到里屋換上了。
剛出來,便瞧著玄堇又隨意拎了件,黑漆漆的衣裳,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便抱著錢袋,死活的不肯付銀子,非得拿了件月白色的,才厚著臉皮,給了銀兩。
出了門才又把剩下的還他,大人樣的道:“九哥哥,你年紀(jì)輕輕,若是老穿黑色,總顯得格外沉悶些,還是該穿些少年人家穿衣裳。
他有些好氣的道:“那我倒該謝你?!?p> 元妜擺擺頭,頗為大度:“也不必十分感謝,究竟是我欠你救命的恩情?!?p> 玄堇笑道:“感情,這衣服是用來報恩的。”
她無不認(rèn)真的點點頭,應(yīng)了聲:“嗯。算是還了一些,剩下的,往后有機會就還?!?p> 玄堇頓了頓,饒有興致問道:“你方才為何不哭?”
之前在寺廟不過出去的時間久了些,便見著她,星淚點點。剛剛被人捆綁投河了,卻那般冷靜。
元妜亦是愣了一下,隨即仰臉呆笑道:“我遇小事才哭,大事,遇大事,許是被嚇傻了?!?p> 說完她又自己點點頭。“嗯”了一聲。
玄堇雖說半信半疑,也不再問。元妜將手中的簪子隨意別在頭上,暗想著:“小事任性大概是為撒嬌,她可是沒有那么愛哭的?!?p> 雖說這樣想,到底還是有些后怕。當(dāng)時那么淡定,完全是因為醒來便見著玄堇,所以還沒來得及怕,就已經(jīng)安心了。
回到山腳下,元妜瞧著那一長排筆直的臺階,不肯上去,兩人便在路邊一棚里吃茶等著。
元妜雙眼全在路人身上瞄著,冷不丁的來了句:“他們綁我做什么。”
玄堇頓了一下,悠然委婉的道:“大概賣去哪家做丫鬟?!?p> 元妜癟癟嘴,不在意的隨口道:“如此沒眼光,我底子這般好,美貌如花的,竟然只想賣做丫鬟?!?p> 玄堇正在喝茶,聽了這話,差點沒一口噴她臉上。所幸收住了,只是嗆了一下,輕輕咳了聲。
臉上略帶笑意:“你以為該如何?”
她興致勃勃的道:“若是我,便好好養(yǎng)著,等她長大送去攀附權(quán)貴,好好賺一筆?!?p> 全是真心話,這是她作為陌小瀲時,想象在古代當(dāng)老鴇的理想。
可剛說完一轉(zhuǎn)回頭,便對上孟玄堇發(fā)過光的雙眸,瞧著它逐漸暗沉下去,然后變得冷冷的。
她低頭心虛的喝了口茶,挽救道:“我是說,我會買個好價錢?!?p> 說完又覺得是火上澆油,干脆吐吐舌頭,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看路過的人。
或許是有點抱負(fù)的人,聽著這話,都會覺得無恥至極吧。
反正,子瑜就曾因差不多的事,把她狗血淋頭的訓(xùn)斥了一頓。完事后,她卻不記得自己當(dāng)時是說了句什么。
她不自覺的嘆了口氣,想著:言多必失,名句啊。
到了正午,元妜憂心起來,便也厚著臉搭訕:“她們會不會在尋咱倆。”他悠閑的扇著風(fēng),瞧瞧下山的人:“尋不著,他們自會先下山的。”
元妜在路邊看了一茬又一茬的路人,又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終于瞧見了青兒的身影。她喚了幾聲,朝她揮了揮手,硬是被忽視了。
只好待到再近一些,又喚了一聲,青兒才木訥的朝她瞧了瞧。
卻見著是自家小姐,便十分輕快的跑了過來。
元妜見她眼睛紅紅的,像哭過,道:“怎么了?”
青兒低著頭,不看她:“我以為小姐丟了?!?p> 若是真把人丟了,她回蘇府去,便不知是死是活了。
元妜有些愧意,拍拍她的肩膀,溫言道:“沒事,我好好的?!?p> 青兒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姐姐她們呢?”
“還在上邊,尋了寺里的僧人正四處找你們呢?!?p> 元妜嘆了口氣,不免生了更多歉意。
這時,玄堇多付了店家銀兩,又給了些店家小廝一些碎銀子,茶店老板便高高興興的叫小廝上寺里送口信去了。
沈氏兄妹下來時,各自黑著一張臉。宇兒朝玄堇微微欠了欠身子,又瞪了沈洛一眼,便徑直牽起元妜走了。
元妜雖不是十分明白發(fā)生什么事,盡管之前被綁也委屈著,便也沒問沒說,跟著她到了一家酒樓。
大概是沈家產(chǎn)業(yè),掌柜點頭哈腰的聽宇兒說了幾句,便親自去備了馬車,又叫了個兩的小廝將她送了回去。
車內(nèi),元妜巴巴的看著,她拉得老長的臉,心下感嘆了句:人在屋檐下啊。這倒也怪不得黛玉在賈府那般敏感小氣了。
她猶豫了下,還是先開了口:“姐姐怎么了?!?p> 宇兒依舊板著個臉,哼了一聲,道:“還不是那沈洛。成日的沒事,便來欺負(fù)我?!?p> 元妜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不干她的事啊,便撩開簾子瞧了瞧那一路的白花,道:“你兩別老是生氣,到底是親兄妹。”
說到這個,宇兒就更來火了:“他哪里像個親哥哥,若是他同子瑜大哥待你那般,我哪能如此不慣他?!?p> 元妜沒應(yīng)她,只是不再看窗外,端坐著。
心里默默地想到:說到子瑜,無論才學(xué),品行,相貌,家世都是一頂一的好。這世間的人,得其一樣的不算極之稀罕。可樣樣兼?zhèn)涞?,可謂萬里挑一,若是人人同他那樣,怕不是這外邊的玉蘭香真的養(yǎng)人。
宇兒見她不說話呆呆的,便伸手去戳她肩膀一下,方才發(fā)現(xiàn)她穿的不是出門時的衣裳。
便問道:“你什么時候換了一身,比早上那件好看多了?!?p> 元妜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宇兒注意的點果然跟別人不同。笑著道:“方才沒見你們時,不小心落水了,便在下山一家成衣鋪子來換的?!?p> 宇兒似突然想起什么來,啪一下,雙手拍在大腿上:“我就說怪怪的,他竟穿了月白色的衣裳?!?p> 說罷,朝元妜湊得更近些,盯著她道:“怎么,你們一起落水了?”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舔了舔嘴唇道:“我掉水里,他救我的?!?p> 宇兒又看了看她的頭發(fā),意味不明的笑道:“哦~,這發(fā)鬢挺別致的。”
“……”這有什么關(guān)系。
沈宇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被丟下的人還在茶棚里,沈洛郁郁寡歡的模樣,玄堇也沒搭理他。
喝了幾盞茶后,沈洛忍不住了,道:“皇叔,祖母給我看了門親事?!?p> 玄堇喝了口茶,點點頭,示意繼續(xù)。
“你覺得,元妜如何。”說完暗暗瞧了瞧玄堇的臉色,并無不妥。
玄堇只淺淺道句了:“生是好看,人也可愛機靈,不錯?!边@明明是句平常的話,他總聽出股綠毛龜?shù)奈秮?,心里更不痛快了?p> 便要拉玄堇去滿樓喝酒,玄堇早早瞧出他心事,拍開他的手。
沒溫度的說道:“既是小輩,我自然避嫌,你也別老去滿樓了,省得你祖母憂心?!闭f罷,站起身來,那幾個壯碩魁梧的“家丁”隨他離開了。
沈洛看著遠去的背影,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喃喃自語:“神氣什么?!?p> 出了茶棚轉(zhuǎn)個身,便一臉歡喜的攛去滿樓了。
所謂滿樓,便是花樓也,群花滿樓唄。
就方才,宇兒快下車前,拉過元妜,輕輕的在耳旁說了幾句。她便瞪圓了眼睛,這眼睛瞪到這會兒,也還是圓的。
回到房里便叫青兒收拾了近兩日不用的東西,又在太醫(yī)來診脈時,詳細問了病情,備了筆記了方子。
回到房里,瞧著之前繪的花樣,又把花繃子上綉好的梨花緞子,取下來做了香包,做好擱一旁。便打算綉菊花的給宇兒。
元妜從來堅信,人情是最不能欠的東西了,何況是有目的的人情便更是不能。
辛夷觴
他們要各回各家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