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早朝所坐的位置正好是在整條街道尾端最角落的位置,甚至看不到齊家府門。不過能聽到不遠處臨近幾桌的嘈雜討論聲。
齊家的門檻都快被踩破了,又是那個那個風流名士,又是那個那個大族貴胄,當然這些都和埋頭苦吃的秦早朝沒什么關系。
也許是因為位置的關系也有可能是秦早朝和李壞兩人吃的太快,有人從他們身旁經(jīng)過也是往里擠。當然秦早朝樂的如此,吃飯是頭等大事,有人說好吃的要分享,狗屁,吃獨食才最快樂。當然對面坐著的李壞還是讓他有點不痛快。
別人才開始動筷子,兩人面前的桌子已經(jīng)空了。上菜的小廝也驚愕這兩個餓死鬼。直到正菜上到第八個,才有個背著黑木書箱的年輕人坐在了秦早朝身旁。
年輕人靠著桌腳放下書箱溫和的對兩人笑了笑說:“打擾了?!鼻卦绯鲁鲆粔K雞骨頭指了指桌上的空盤回應:“都來混飯吃的,別客氣!吃吃吃!”他是真不客氣。
年輕人落座沒一會兒,又有一個穿著黑的發(fā)亮的破舊棉襖頭發(fā)糟亂如雞窩雙手插袖,兩只腳提拉著一雙草鞋的邋遢漢子。過來就蹲在秦早朝另一邊沒坐人的板凳上,咧嘴對三人笑了笑,牙齒倒是挺白的。
邋遢漢子一來那搶菜本事讓秦早朝望而興嘆,一只剛敲開表層黃泥的叫花雞,秦早朝正準備一筷子下去扯掉雞腿順便帶下半拉胸肉,一只大手直接蓋了上去扯下秦早朝瞄好的雞腿,整只雞上留下了一片烏黑手印,然后邋遢漢子假裝客氣了下,抱了幾聲歉理所當然的吧整只雞帶盤子劃拉到自己面前。
高手過招,招招致命,秦早朝懊惱的撓了撓頭,氣自己怎么沒早想到上手。李壞其實也是個挺講究的人,但是架不住剛上一盤菜就全落秦早朝肚子里,也就被秦早朝氣的不講究了,這才有了剛開始的風卷殘云,自己其實早就飽了,也不在乎著一只半只雞,還挺高興看到有人從這混蛋小子嘴里搶下東西。
帶著書箱的年輕人幾乎不動筷子,有也是揀幾口幾人沒搶完的。
“小兄弟,你劍掉了”邋遢漢子看了看秦早朝腳下說。
秦早朝瞥了眼又端菜來的小廝無所謂的說:“沒事兒,吃飯,礙事!”
“呵呵”邋遢漢子冷笑了一聲。
年輕人也低下頭手背捂住嘴輕咳了幾下強忍笑意。
果不其然,剛上的菜一下子就被秦早朝和邋遢漢子劃拉完了,李壞早就退出戰(zhàn)場了。年輕人看著兩人吃完不急不緩的問道:‘諸位相聚就是緣分,還沒請教諸位高姓大名’邊說邊拱了拱手。
邋遢大漢用袖子抹了抹嘴左手上還抓著一只雞骨指了指年輕人說:“小子,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問別人叫啥前先報自己名字么,一點禮數(shù)都不懂!”秦早朝翻了翻白眼,心想就你還教別人禮數(shù),你先從長凳上下來好好坐著吧。年輕人正要開口說話,從齊家正門方向傳來嘩然聲。
楚王送了一座文運玉雕樓,一路上由禁衛(wèi)軍從郢城護送到瑯城,當騎著白馬身著亮銀盔甲的小將軍捧著文運玉雕樓進齊家的時候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喧嘩聲如浪潮由內(nèi)向外穿到秦早朝這里。
“看來之前傳說齊二公子陪著太子去了神都的傳言是真的了?!?p> “嘖嘖,假不了了,文運玉雕樓是隨便送的?”
“文運玉雕樓?”秦早朝疑惑的低聲呢喃了一句。年輕人應是耳力頗好,啟唇欲語。邋遢大漢左手小拇指扣著牙縫搶先對秦早朝說:“給假讀書人騙文骨,偷文運的東西!”
青年人微皺了一下眉頭正好被邋遢大漢看到,大漢摳出牙縫里卡的菜絲吐到地上慵懶的說:“咋滴!說假讀書人你不服”年輕人拱了拱手笑著說:“非如此,閣下如此說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只不過卻有些偏頗,言辭之間成見太深,我們讀書首要就是修身養(yǎng)性,騙和偷的事情萬萬干不得?!?p> 說到這里年輕人看了下自己的衣衫挺了挺脊梁正襟危坐肅穆的說:“雖說我們這些讀書人這條路起初一路平坦無隘,但一旦遇到那就是金筑高壘通天墻,不像武夫和仙人雖說關隘險峰無數(shù),但都有相應的靈丹妙藥相輔助,而我等卻只能抱著書本挺直脊梁一遍一遍的希冀著能撞透著座墻,我們也只不過能借來一個能造梯子的器物看一眼墻后的風景,閣下用上騙和偷實在是不敢茍同”
年輕人頓了頓繼續(xù)說:“閣下偏頗言語自然有閣下的理由,我也不是與閣下爭論一二也并不想改變閣下對我等的觀點態(tài)度,只不過不想讓閣下的言語影響到他人對我等的態(tài)度,大道三千,只取一瓢,殊途,天下人各行一道,但終是同歸,還望閣下能謹言慎行,齊某謝過!”年輕人站起身行了個拱手禮。
邋遢漢子眼皮微抬翻了一眼站著的年輕人巴拉著面前的菜盤子不再說話。李壞帶著屁股下的凳子微微向后挪了下,生怕一言不合就有人掀桌子濺自己一身湯汁?!暗玫玫?!吃飯吃飯!”李壞和著稀泥招呼年輕人坐下。
不光武夫和仙人需要資質(zhì),讀書人也需要資質(zhì)。當然并不是如仙人一般沒有資質(zhì)就不能與先賢的書本道理內(nèi)行走,天下人都可捧起書本文冊。
只不過有的人凄風寒雨冷夜翻過的書本文字跳出書里鉆進那個快被凍死的讀書人心里,讀書人一步登天,說天下應有細雨潤萬物,暖陽灑心田,天下寒士俱歡顏,于是日月同輝,那一年整個冬天每個讀書人手里都能握上一輪暖陽。
有的人溫香軟塌讀過的書絲毫不少甚至更加勤勉努力,最后白發(fā)皚皚,坐在書屋內(nèi)一把大火,人和書都化成了一堆塵土。這就是一個人的文骨文運,文字是有靈性的它會自己飄進有文骨文運的讀書人心田上壘成一條條樹木山林,飛禽走獸。
文骨與生俱來,但文運卻可增長,只不過增長的緩慢長短還要看各人,這便是資質(zhì)。文運玉雕樓就是能幫助讀書人不只靠讀書增長文運的器物之一。年輕人斜過身子于秦早朝解釋了半天,當然如何增長文運卻是沒說。期間也會訴說一些讀書人如何如何不易的事跡,眼底含哀似是頗為感同身受。
直到一個齊家老仆行色匆匆的過來站在年輕人身旁喊了聲“三公子!”才打斷了年輕人喋喋不休的架勢。秦早朝松了口氣,怎么這些讀書人都跟葉秋一個德行,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松口氣的同時還小小的驚了一下,當年輕人說自己姓齊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知道眼前背著書箱的家伙應該和齊家有些關系,但是沒想到就是齊家那個志在萬里路萬卷書的齊三公子齊明智。
齊明智站起身將靠在桌腳的黑木書箱背在身后,笑著朝三人都拱了拱手說:“是明智失禮了,三位海涵,這次回來本就是為了家父的壽辰,本應第一件事就去見家父的,怎奈腹內(nèi)空空如也,又看了兩位如此與眾不同,沒忍住肚子里的饞蟲想墊上兩口”
齊明智又向邋遢漢子單獨拱了拱手說:“閣下莫怪。明智冒犯了。三位要是不急,稍等片刻,明智平日也不是話多的人,不知為何與三位坐在一起卻有一見如故之感,若是愿意稍后明智想請三位再入府閑敘”
邋遢漢子揮了揮手說:“不去!不去!”李壞心里則是怦怦亂跳,覺得自己怕是要鯉魚躍龍門了,聽邋遢漢子這樣說嚇了一跳連忙道:“不急不急,我在這兒等三公子”秦早朝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顯然盤子里的菜更有吸引力。
“府內(nèi)的吃食應是比外面的好一點,或許更合諸位的胃口”這句話一下子就抓到了邋遢漢子和秦早朝的心底,聽到兩人的允諾齊明智才跟著齊家老仆進了府內(nèi)。
“嘖嘖!好個讀書人啊!”邋遢漢子望了眼齊明智走的方向吐出一句話。
李壞聽了邋遢漢子話里有話的言語心里突然有點不痛快,齊三公子多好的人兒啊,你說你這人,不知進退,要是真不待見就別應了人家的邀請啊。齊三公子前腳剛走你就在這陰陽怪氣。
像邋遢漢子這種人他李壞見多了,哪里沒有這種屁本事沒有,就會混吃混喝,妒富如仇,整日在那里怨天尤人,見不得別人的好,對這個世道抱著一肚子怨氣,對身邊的人充斥著惡意,千般過錯都是別人的,萬種道理一概不聽,就像行走的尸體一樣,隔著老遠就能聞見一股撲面而來的腐臭味,最終的下場都是自尋死路。李壞已經(jīng)打心底開始厭惡面前的邋遢漢子,皺著眉頭悄無生氣的瞥了一眼他。
邋遢漢子似是突然有所感應,突然抬起頭看向李壞,李壞愣了愣連忙低下頭裝作吃菜。
邋遢漢子放下筷子又看向秦早朝撓了撓頭咧開嘴,牙如美玉,粲然而笑。
秦早朝倒吸了口氣心想這人怕不是傻子吧,突然對著自己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