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嗚嗚嗚嗚嗚’地從北駛向南,穿過一個又一個稻田,山川,隧道,城市,終于停在了楊云若的家鄉(xiāng)雩都,一個在山與山之間,水與水中間的小塊地方。
天很高,很藍(lán),當(dāng)頭的日頭暈著七彩的光暈,寬闊的車站廣場,往來叫賣的商販,嘟嘟嘟的騎車,冒著黑煙的小三輪,嬉戲打鬧的孩童,一如記憶中的模樣。
“小云,小云,這里這里”人群中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使勁地?fù)]舞著手,記憶中,這是二哥,二伯的兒子。其實(shí)楊云若他們這一輩的男孩都取了云字,只是只有他的小名就小云,很女性化。
“峰哥,你來早了吧”楊云若問候道。
“還好還好,走了,上車?!蹦h騎著一輛微破的摩托車,灰褐的泥巴粘的整輛摩托車都是。
楊云若上車,抱著楊云鋒的腰。摩托車輕輕地啟動,砰砰砰砰地行使在馬路上,車開的很快,兩邊的樹木飛快地在后退。
“老哥,慢點(diǎn),你這車爛就算了,還開那么快”楊云若道。
“沒事,哥技術(shù)好”楊云鋒不以為然地道:“你小子可是好多年沒回家了啊,怎么樣現(xiàn)在?!?p> “我,還好吧”楊云若打著哈哈,這幾年,嗯,這幾年不想說。
“你爸和我爸他們在和交警局的人跟肇事者談判,你媽和我媽他們都回老家了,在老家收拾,畢竟老太太還是要落葉歸根,要回老家去安葬的”楊云道:“先把東西放我家里,坐了大半天的車也累了,洗個澡,睡一覺?!?p> “好”楊云若道。
......
回到二哥楊云鋒在縣城買的房子,上學(xué)的都去了上學(xué),楊云若和衣躺在床上。
醒來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客廳說話,楊云若走了出來。
“醒了”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年人道,那是楊云若的父親,兩世的父親無限地融合,一樣的花白的頭發(fā),雖然不一樣的面孔,但是他知道,這就是父親,血濃于水。
“爸,大伯,二伯,大哥,二哥,大姑,大姑父,小姑,小姑夫,表哥”楊云若一個個喊道,這都是這個世界自己的親人了。
“小云好幾年沒見了,變帥了啊”大伯笑道:“什么時候回來的?!?p> “中午剛到”楊云若回復(fù)道,除了父親,對于其他人,總感覺一種若有似無的隔離。
“嗯,坐,晚點(diǎn)你媽他們會出來?!备赣H楊濱道。
“嗯”
......
等到太陽下山,天慢慢變黑的時候,母親楊春華和大伯母二伯母幾個才從老家的小山村來到這個縣城,來到二哥家,一屋子的人顯得有些吵吵鬧鬧。
“云,云,你回來了”老媽一看見楊云若,忙拉著楊云若的手。老媽,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肥胖女人,嘴很碎,但那確實(shí)是楊云若的母親。
“媽”楊云若喊道。
“哎”老媽開心的笑道:“你這孩子,怎么在外面幾年都回家,不知道爸媽多擔(dān)心你?!闭f著想像小時候一樣默默楊云若的頭,只是你現(xiàn)在的楊云若高,高地她摸不到了。
“小云長高了”一個女子道,那是大姐。
楊云若的家庭挺亂的,爺爺奶奶的那一輩有幾個兄弟,奶奶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楊云若的父親排行老幺。大伯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二伯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而楊云若上面有三個姐姐,就是為了生楊云若,計劃生育東躲西藏才有了楊云若。所以楊云若的在一群兄弟姐妹中最小,大堂姐的兒子都快有楊云若的年紀(jì)了,大哥大兒子也就比楊云若小五歲,現(xiàn)在已經(jīng)要大學(xué)畢業(yè)了。
楊云若應(yīng)付著一群老少爺們的問候。
“肇事者賠償了十二萬”大伯說道,在這里,他最大,有著絕對的權(quán)威?!敖煌ň值年犻L跟我們講,就算是我們再逼也沒什么用,人家沒錢,就算是我們要告,也就是那司機(jī)進(jìn)去坐幾年牢,還一分錢陪不到。交通局的隊長跟我們講,我們要見好就收?!?p> “哎,老太太也老了,老爺子走的早,留下老太太一個人撫養(yǎng)三兒兩女的,又要照顧孫子輩,曾孫輩,九十歲了,也算是喜喪了。老太太也算是為了兒女,臨了要死了,還給兒孫賺了十二萬”二伯母感慨道,似乎這是什么好事。
大伯一直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交通局的隊長。“人家也有家有業(yè)的,總不能逼死人家,那司機(jī)跟我們講,他只有這么多,要是再多,他寧愿坐牢。交通局的隊長都說了,這是就定下來了,明天早上司機(jī)會帶錢過來,上午的時候,大家都去火葬場,送老太太最后一程。大家都去,舅公家也叫上。”
說著又轉(zhuǎn)頭問幾個婦女道“家里都收拾好了吧。”
“收拾好了”
......
大早上的時候,楊云若見到了那個肇事司機(jī),一個挺著大肚子的男人,油光锃亮的大頭皮鞋,黑色的西服,肥肥的油光滿面的臉,還有那抹了啫喱水的中分頭發(fā)。完全不像是一個沒錢的主,母親挽著楊云若的手臂,把他拉到了一輛比亞迪前面。
“云明,你車還有誰啊,我跟小云坐你的車哈”說著就把楊云若往車?yán)锶?,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p> “嬸嬸你就不要坐了,你一個人頂兩,你跟小叔的電動車走吧”楊云明道,這是大伯的兒子,大哥。
“好吧好吧,云,你坐這兒啊”說完蹭蹭蹭地就走開了。
楊云若探出頭,那個肇事者抽著煙在說著什么。一條人命,就只值十二萬,只是,楊云若無從開口,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稀稀拉拉的人總算是齊了,混合車隊也稀稀拉拉地開向火葬車,人煙慢慢地稀少,樹木也慢慢地陰森起來。
河水,河邊的蘆葦,還有幾顆伸出的李子樹。
楊云若似乎看到了奶奶,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奶奶,接著。”
“哎,你小心一點(diǎn),不要摔下來了”“你小心一點(diǎn),不要踩那個枝,太細(xì)了。”“小心啊,樹上有洋辣子,被蟄可疼了”
“小云,你回來了啊”奶奶問道。
“我回來了,奶奶”楊云若喃喃的說。
“好了好了,到了”車停在火葬場的停車場上。楊云若跟著走下車,男人們拿出香燭點(diǎn)燃在各個角落插上。女人們拿出做好的白花佩戴上,一個跟一個的哭泣起來,一瞬間‘娘啊’之類的哭喊聲就爆發(fā)出來,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楊云若看著躺在火化床上的奶奶,那樣的慈祥,那是他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