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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毅堅卓的他們

第二四三章 生與死的距離

剛毅堅卓的他們 推敲夜僧 2464 2021-11-17 17:42:58

  整個伙房都充斥著濃烈的血腥氣,讓人不禁戰(zhàn)栗。

  馬春福徒勞地用砂丁們的爛棉絮裹住呂世俊。

  呂世俊一陣猛烈地咳嗽之后突然往后一仰,失去了知覺,馬春福趕緊扶住了他的頭。

  “世??!世??!你醒醒!快醒醒!”

  胡承蔭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呂世俊的鼻下,尚有潮潤卻微弱的鼻息輕輕地拂在他的手指上。

  過了一會兒,呂世俊悠悠醒轉(zhuǎn)來,眼睛亮晶晶的,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神采,連面色似乎都多出幾許紅潤來。

  “馬大哥……”

  “別說了,世俊,你,你省點力氣……”

  “不行,我要說……我沒有……時間了,我覺得,老天對我……真是……太好了,能讓我遇到馬大哥,馬大哥……你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等我……死了以后……見到你兩個哥哥……一定……會給他講……講你的事情,我會告訴他……這么多年……你從來沒……有忘記他們……”

  “世俊,別瞎說,你不會死!不會死……

  “馬……大哥,當(dāng)年……是我父親……對不起你,好在……這個債,我……的兩個……哥哥……和……我……已經(jīng)幫他還了,馬……大哥……我不求你原諒……我……父親,只求……你一定……要放下……過去,好好……活著,為了……你……兩個哥哥……好好活……著……”

  “我答應(yīng)你,好好活著,我一定好好活著!”

  “阿……青,阿……青……”

  胡承蔭趕緊走到呂世俊身邊,屈膝跪在呂世俊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我在這兒?!?p>  “學(xué)長,太可惜了,不能做你的……學(xué)弟了?!?p>  因為過于悲痛,胡承蔭整個人都麻木了,沖淡了他的震驚和惶惑。

  “阿青,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咳咳咳,對……不起,我……偷看了……你的……筆記,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做的……事……真的……很了……不起,本……想著……等考上……聯(lián)大之后……在校……園里假裝……跟……你偶遇,給你……一個驚……喜,可現(xiàn)……在不說……就真的……來不及了,學(xué)長,這些……日子……我非?!_心,認(rèn)識……你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

  胡承蔭緊緊握住呂世俊的手,呂世俊的手竟是這么的涼。

  “我們已經(jīng)是同學(xué)了,我就是你的學(xué)長,你就是我的學(xué)弟!學(xué)弟,其實……我的本名叫胡承蔭,‘承前啟后’的‘承’,‘蔭庇后人’的‘蔭’,很高興認(rèn)識你,特別高興,真的特別高興認(rèn)識你!”

  胡承蔭聽到呂世俊在他耳邊喃喃道:

  “胡……承……蔭……真……好聽??!學(xué)長,你怎么……哭了呢?別哭啊……”

  呂世俊費力地抬起胳膊,想要去擦胡承蔭臉上的淚水,剛剛抬到半空中就無力落下,被胡承蔭接住,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學(xué)長,我好渴??!”

  “口渴是嗎?行,我知道了,你等我,我馬上給你拿水來!你等我??!”

  胡承蔭在幾個伙房里里外外四處找了一圈,好不容易尋了小半碗水回來。

  然而等胡承蔭端著水回到呂世俊身邊時,他已經(jīng)認(rèn)不出他了。

  “學(xué)弟,水來了,快喝??!”

  胡承蔭把碗放在呂世俊的嘴邊,他卻輕輕把碗推開了。

  呂世俊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睛盯著空茫的某處,似乎看到了他夢想和期許多時的美好事物,露出了得償所愿的笑容。

  “”母親,你終于來看我啦……我……真的……好想你?。〈蟾纭?,你們……也來啦!你們一點兒都沒變啊……”

  胡承蔭知道,呂世俊生命最后的時刻是幸福的。

  呂世俊雙目微睜,嘴巴微張,就這樣神態(tài)安詳?shù)乜吭隈R春福的身上死去了。

  死亡帶走了呂世俊的體溫,馬春福卻依然緊緊抱著他,久久不肯松開。

  “馬大哥,放下吧?!?p>  馬春福卻充耳不聞,胡承蔭試著將兩人分開,馬春福依然死死抓著不肯撒手,不迭喃喃道: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開槍!都是我的錯啊!我不該開槍!如果我不開槍,世俊就不會死……如果我不開槍,世俊就還活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胡承蔭伸出一只手搖撼著馬春福的肩膀。

  “馬大哥,你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都是巧合,真的不是你的錯!”

  突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胡承蔭感覺耳朵一陣銳痛,強(qiáng)烈的耳鳴讓他蜷縮在地,緊緊捂住雙耳,隨即整個人失去了知覺。

  恍惚之中,小井的臉、蘇家旺的臉、呂世俊的臉……這些年輕的臉在他的眼前如走馬燈般出現(xiàn),令他奇怪的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哀傷,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他們手拉著手在愉快地舞蹈,還朝胡承蔭伸出手,邀請他加入他們,一起舞蹈。

  胡承蔭很想加入他們,可是他無論怎么奔跑,都無法觸碰到他們的手,他們之間似乎橫亙著永遠(yuǎn)無法拉進(jìn)的距離,讓他無法逾越,無法靠近。

  那是生與死的距離。

  胡承蔭蘇醒過來的時候,馬春福、二貴和小江守在他身邊。

  他們告訴胡承蔭,窩路炸了。

  胡承蔭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匆忙跑到伙房外面一看,整個天良硐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廢墟。

  那個砂丁們進(jìn)進(jìn)出出,背塃無數(shù)的窩路被夷為平地,再也尋不到硐口的位置。

  碎石四處散落,近處的伙房被砸出一個又一個窟窿。

  留在硐外的五六個丁旅長的兵都躺在地上,渾身是血,有的已經(jīng)沒氣了,有的還在扭曲著身體,痛苦地呻吟。

  爆炸帶來的粉塵仍舊沒有消散,讓人止不住嗆咳。

  “發(fā)生什么了?怎么會爆炸?”

  二貴擰著眉頭說:

  “之前石欀頭讓我告訴你,他帶著丁旅長下硐去看新窩路了,一會兒就回來?!?p>  “新窩路?硐里哪有什么新窩路?”

  二貴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他就是這么說的,我親眼看著石欀頭帶著丁旅長和那些兵一起下硐的。”

  胡承蔭點點頭,不再追問。

  已經(jīng)不需要再去探究所謂的真相了。

  胡承蔭看著尖子上爆炸的慘狀,他知道石欀頭應(yīng)該是找到了尖子上僅剩的全部炸藥。

  石欀頭炸了他為之奮斗一生的窩路,作為自己的陵墓,還讓丁旅長那個草菅人命、仗勢欺人的霸道軍閥也為他陪葬。

  胡承蔭回想起呂世俊中槍之后石欀頭對丁旅長卑躬屈膝的態(tài)度,

  回想起在塌大頂?shù)臅r候石欀頭絕望地喊著“報應(yīng)”,

  回想起在縣城的澡堂里煙霧迷蒙遮擋下石欀頭那張悵然若失的臉,

  回想起在窩路里他手把手教自己怎么架欀木、怎么看塃土的成色……

  關(guān)于石欀頭,胡承蔭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謎團(tuán)。

  他冷漠、馴順、隱忍,悲傷,仿佛隨時準(zhǔn)備好離開這個世界一樣。

  如今他真的離開了,也永遠(yuǎn)帶走了屬于他的秘密……

  當(dāng)年那幾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異鄉(xiāng)少年如今都已消失了蹤影,再也尋不到了……

  唯有一夜暴富的“黃金夢”仍在人們的口中流傳著……

  少年老去,美夢不再,卻永遠(yuǎn)有懷揣著美夢的少年紛至沓來……

推敲夜僧

衷心對看到這里的大家說一聲謝謝,有一個我最好的讀者曾拜托不要讓呂世俊死去,感恩她對我筆下塑造的“虛假”的人物投注了真實的感情,但對不起,終究還是要讓她失望了。但對世俊來說,在另一種意義上,這或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   寫這本小說,我向來是掏心掏肺,真情實感,然而寫到世俊的死,我第一次哭到不能自已,也許在曾經(jīng)的時代,塵世污濁,真的不容天使的存在。   嚴(yán)格意義上,胡承蔭在個舊礦山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不能再被歸為“蒙自篇”之中了,我本想寫一個小小的故事,胡承蔭一段小小的經(jīng)歷,沒想到寫了這么長,這么久,連我自己都十分意外。越是查閱資料,越是看到觸目驚心的慘劇,就越是不能收筆,于是就越寫越多了。   蒙自篇終于要臨近尾聲了,謝謝各位陪我到這里。   打賞的,推薦的,評論的,潛水默默看文的,讓我由衷地說一句感謝。   有了你們的存在,才讓我這場漫長的旅途不再是一次寂寞的單機(jī)游戲。   旅程才剛剛開始,我按照原計劃,終于要在“聯(lián)大篇”開始入v了。   還請各位繼續(xù)支持,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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