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貓之謝禮(一)
塞勒斯感到很茫然。
他不適應(yīng)如今的狀況。準(zhǔn)確的來說,他連這個“塞勒斯”的名字,都感到不適應(yīng)。
“貓餐廳”目前唯一的客人,也就是虎人泰格兄弟倆,在與貓人店長瞎扯淡了一番后便離開了。之后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幾個食客,正常的用餐過后就離開了,因此,店內(nèi)也由此恢復(fù)了寂靜,唯有貓人翻動報紙時發(fā)出的輕微聲響…
是了,就好似貓人對塞勒斯的存在,早已習(xí)以為常一般,全然不在乎。明明這只“小狗兒”才被他自己剛剛撿回來不到一天時間。
至于塞勒斯本人,則更是無所適從。
不單是如今這在貓人安排下的扮相,同樣也有對模式環(huán)境的不安。這一點已經(jīng)反復(fù)提及過了。
即便真的是一條野狗,驟然被人領(lǐng)養(yǎng),洗凈污垢、氣味,然后丟進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內(nèi),也同樣會感到難以適從。
而貓人并沒有給塞勒斯緩慢適應(yīng)的時間。而是硬生生將他丟進了自己的“游戲”中。但是,在這一場特殊的“游戲”里,能體驗到游戲與娛樂的也只有貓人自身。
而塞勒斯只能在突然間的身份、環(huán)境的轉(zhuǎn)換下感到如坐針氈。
甚至可以說,比起此時此刻所處的模式環(huán)境,與自己如今這副從未有過的“姿態(tài)”,他更懷念在臭水溝旁的安全感與骯臟卑微的自己……
仿佛是帝都良家子弟的小孩,不知不覺便退到了餐廳的角落,惴惴不安的窺視著背對自己、似乎旁若無人的貓人,用自己習(xí)慣的坐姿,本能的縮在了角落,默默無聲?;蛟S唯有這樣,才能在陌生的境遇中找到些許莫須有的安全感。
然則,貓人卻似背后長了一雙眼睛一般,輕聲的制止道:“不要隨便坐在地上,會弄臟你的衣服。”
“……是、是!”一個激靈,塞勒斯慌忙爬將起來。
又聽到:“挺直腰,不要東張西望…不要扣自己的手指…”諸如此類的一系列命令,教塞勒斯措手不及,只得慌忙應(yīng)諾,又暗自對貓人敬畏不已,背對這自己,卻連自己任何小動作都能知道……
“還有,你的嗓音很難聽,少說話?!迸R了,似乎有留下了一句帶有幾分歧視意味的話語。
“……”塞勒斯有些畏縮的低著頭,心想著又不是他自己希望嗓音是這樣……
他還是覺得事情的發(fā)展,有些突兀。無論是自己突然被抓,突然面對生死,又突然被救,最后突然成為這間小餐廳養(yǎng)的“小狗”,塞勒斯從頭到尾都不明所以,茫然無措。
但是,沒有人向他進行任何必要的解釋,包括如今好似收養(yǎng)了他的貓人,也沒有一絲一毫向他講述緣由的意思。而塞勒斯本人,只能任由旁人擺布自己的命運——雖然他也沒什么需要了解緣由的必要性,只是,多少會因此感到不知所措,不明所以。
這種感覺也在某種程度上都匯集到了對陌生境況的不安中。
……………………………………
貓人雖背對著那個孩子,卻透過一杯盛滿葡萄酒的玻璃杯,觀察著小狗兒的小動作。
對于人造人,他所知實際上談不上多么熟悉,只是對此有些不太好的回憶。
而對人造人這一群體最為了解的,他所熟悉的故人中,只有庫洛洛斯這個魔法師對此有研究。
就他所了解的訊息而言,人造人是魔導(dǎo)學(xué)發(fā)展中一個涉及了禁忌領(lǐng)域的研究成果。
是正確的嗎?不,至少在貓人某些不太友好的回憶中,人造人技術(shù)并沒有給他留下好印象。
這項技術(shù),以及從中衍生而出的人造人群體,遭到大多數(shù)魔法師的反對。暗中鉆研人造人技術(shù)的魔法師,也會被庫洛洛斯為首的正統(tǒng)魔法師追捕。
但是,人類的求知欲,對“神之領(lǐng)域”的渴望,都在魔法師上得到了緊致的體現(xiàn),無論如何制止,如何破壞研究資料,人造人技術(shù)依舊在暗中有條不紊的重復(fù)著“恢復(fù)——發(fā)展——廢止——恢復(fù)”的循環(huán)。
而這一次生產(chǎn)出自己身后這位“小狗兒”的始作俑者,不但在數(shù)年內(nèi)技藝突飛猛進,而且?guī)炻迓逅咕尤灰矝]有絲毫能夠追探的線索,實在匪夷所思……
凝望著玻璃酒杯倒映著那個局促不安的孩子,那雙金色的貓眼微微瞇起。
人造人這一特殊的群體,倒是是怎樣的存在?
就以“小狗兒”的型號——“第十八型號間諜型可塑性人造人”——而言,就能看出這種特殊的群體,到底是為何而被制造而出。
縱然依舊是庫洛洛斯口中的失敗作,但確實也依舊擁有了人造人最典型的特征——超人一般的自我學(xué)習(xí)能力。
貓人為這個孩子選擇的衣裝,其中有幾件穿戴十分繁瑣的衣物,對于七八歲乃至十一二歲的孩童而言,第一次穿戴時大都需要旁人指導(dǎo),但是,這個孩子自然而然就自行穿戴上了。將他拉到這個陌生環(huán)境中,充當(dāng)一個端茶送飯的角色,也快速的適應(yīng),甚至同樣不需要任何的指導(dǎo),依舊是自然而然。
而且,他很順從,順從到令人感到不自然。
一個正常的孩童,一個在街邊流浪的乞兒,在充滿忌憚與警惕的前提下,會逃,會畏懼的乞求,會想離開,這些反應(yīng)都非常正常。但是,銀發(fā)的人造人除了對陌生境遇的不安之外,并沒有任何相似的行為,甚至十分順從。而這份順從,此刻卻在這些條件下顯得十分突兀。
是因為人造人蠢嗎?
貓人確信這個人造人也如其他尋常孩童一樣對陌生境況感到恐懼。
但是,縱然畏懼不安,甚至茫然無措,但他也有著遠(yuǎn)比起外表更加成熟的心智,成熟到能夠很快認(rèn)清形勢,以最順從的姿態(tài)獲取最大的生存空間。
他很聰明,有著與外表不相符的心智。這也同樣是人造人的一個特征。
或許他們在未經(jīng)訓(xùn)練的狀況下,也如尋常孩童一樣,宛如白紙。但是,只要稍加引導(dǎo),就有可能會變成可怕的“人形機器”。
下意識的抬起了手,似乎隱約間又聞道了血腥味。
是不是該趁現(xiàn)在掐死這個人造人呢?
雖然庫洛洛斯常對貓人說,人造人也是生命,也同樣是“人類”,但說實話,貓人對此并不完全認(rèn)可,至少,如果無緣無故殺死一個人造人,對于貓人而言是沒有任何負(fù)罪感的。
至于庫洛洛斯……相信以這位損友的能耐,一具尸體也足夠作為尋找制作者的線索了。
但是,酒杯倒映著的那個銀發(fā)孩童,此刻一身尋常孩子的打扮,畏畏縮縮的站在墻角,茫然,也不安。
至少,貓人在起殺心的同一瞬間,也不禁自問:作為一個半成品,被制作者遺棄,與那些流浪在街頭的小乞兒又有什么分別?
“‘小狗’,你記得你的父母是誰嗎?”
這似乎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作為人造人,何來的父母?但是,貓人知道,許多人造人下意識的將自己的制造者視為父母,或許,這個“小狗兒”,會對自己的制作者有一點記憶。
“……?”
.聞言,銀發(fā)的孩子的小臉上愈發(fā)茫然,似乎無法理解“父母”是何種存在。
不過,貓人并未打算深究,又問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留下你,不放你走嗎?”
“……呃…為了、為了您的朋友…?”試探性的回答,“小狗”顯得頗為無措。
“……”貓人挑了挑眉毛,“放心吧,過段時間我朋友回來接走你的?!?p> 倏然,卻聽到孩童如此問道:“…那…那我會死嗎?”
聽罷,貓人竟下意識的回頭望去,看到的是一張滿懷恐懼,卻又勉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的復(fù)雜表情。不禁想起了另一個面孔。
沉默了片刻,貓人只是淡淡是說道:“也許會吧。”
話音剛落,“小狗兒”險些腿軟摔倒。但不想貓人又忍俊道:“也許也不會。”
“你和‘劍圣會’,有什么關(guān)系?”想了想,或許換以詢問的思路能問道一些其他訊息。
然而,又一次令貓人挑眉的是,“小狗兒”的面容上又一次露出了迷惑與費解,好似無法理解貓人為何要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可又結(jié)結(jié)巴巴的答道:“…我…我不認(rèn)識…劍圣…………會……”越是說道最后,話音便越小,甚至貓人都幾乎沒能聽清最后一個音節(jié)。
“被突然抓來的嗎?”貓人摸了摸自己下巴,略作思考。
看來,又一個條線索斷了,雖然是意料之中。
“知道我為什么把你打扮成這樣嗎?”然而,最后,貓人如是問道,而且,不經(jīng)意的露出一抹淺笑。
“…………??”打扮?
是指如今身上這副看似如果良家子一般的體面衣裝?說這番話,又是何用意?
貓人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跨越種族審美的溫和微笑,仿佛消融冰雪的初陽,溫暖而平和:“因為,我今晚……要好好答謝他們?!?p> 然而,幾乎是這一瞬間,銀發(fā)孩童卻寒毛立起,兩股戰(zhàn)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