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亞修
戴勞·艾德·菲尼克斯。
這個是我的名字，我是家族的嫡長子，現(xiàn)任艾德·菲尼克斯大公的親子，年方十四。
現(xiàn)在，乘坐著俊馬的我，正在前往皇宮的路上。
然而，看著駿馬在傭人的牽引下步步前行，我的心卻莫名回憶起許多……
…
艾德·菲尼克斯家族已然是沿襲數(shù)百年的古老家族了。在曾經(jīng)的歷史中，這個家族的先祖曾追隨開國皇帝，建立了如今這個龐大帝國的雛形。
因此，得到了與國同休的無上尊榮。立國數(shù)百年來，艾德·菲尼克斯家族屹立不倒，位列四大公爵之首，擁有著這個國度最純正的貴族血統(tǒng)。
是了，我的家族，常常以“純血貴族”自居，而蔑稱后晉的新貴們?yōu)椤盁o根貴族”，戲謔的認(rèn)為新貴們不過是無根的浮萍……
但事實也確實如此。
我的家族見證了無數(shù)后起的新貴獲得一時的尊榮，亦見證他們轉(zhuǎn)瞬之間的消亡。
而不朽的“艾德·菲尼克斯”，一如既往的享受著帝國的恩寵，公主下嫁、遴選皇后，艾德·菲尼克斯家族必然是首選。
如果一定要問為什么？那么，每一個“艾德·菲尼克斯”都會驕傲的回答，因為他們的身體內(nèi)，流淌著帝國的萬千子民中那最尊貴的血液，也只有這樣高貴的血統(tǒng)，才配得上皇家的真龍血脈。
當(dāng)然，我們也認(rèn)可四家公爵中余下三大家族血統(tǒng)的高貴，但可惜，他們?nèi)硕∠”?，縱然帝國給予的尊榮一如既往，可家族依舊在不斷衰弱。唯有艾德·菲尼克斯依舊如日中天，不曾墮落為吸食帝國骨髓的蛀蟲，也不曾有絲毫的不忠之心。
我們不單是最尊貴的純血貴族，也是帝國最忠誠的捍衛(wèi)者，皇帝陛下最值得倚仗的助力。
這，就是“艾德·菲尼克斯”。
但是……但是……
這都已是過往。
因為，年輕的亞述·卓耿·阿雷瓦西皇帝陛下，并未如歷代的皇帝那般一如往昔的倚仗“艾德·菲尼克斯”，任由我們的赤城之心無處釋放。
而這一切的源頭，便是“邊境大公”制度。
是的，一個打破了帝國數(shù)百年來原有貴族體制的顛覆性政策。
在帝國僅有的四大公爵之外，竟又冊封了七位新公爵，更以此設(shè)立“邊境大公”制度，讓他們獨立于原有的貴族體系之外……這簡直匪夷所思。
公侯伯子男，但帝國只列分公爵、侯爵、伯爵、男爵，并無子爵。
其中，無論侯爵、伯爵，還是男爵，其數(shù)量都極其之多，遍布帝國各地，輔佐各地行省總督。
但是，唯有公爵，至“邊境大公”之制頒布前，僅有四家。因此，公爵代表著無上的尊榮，與國同休的崇高地位。
可是，皇帝陛下將這份尊榮與崇高，分享給了其他人。
邊境大公們不單手握重兵，更是深得陛下信賴——全力支持大祭司的宗教改革，力排眾議的同意北境元帥重修長城的建議，甚至，給予了南境大公越過中央直接征調(diào)軍戶從軍的特權(quán)。
而這樣前所未有的信賴，即便是艾德·菲尼克斯家族，也不曾獲取過。
可是，這些都勉強(qiáng)可以忍受。畢竟帝國如今確實陷入困境，嘗試全新的制度與政策，以變法而穩(wěn)定帝國，這本身無可厚非，即便冊封能臣為新公爵，“艾德·菲尼克斯”們也并非無法接受。
但是，這些所謂的邊境大公們，委實是出身低……出身微寒，甚至還有異族人、魔法師、宗教人士。
為國征戰(zhàn)的南境大公與北境元帥先不提，宗教改革的大祭司也可勉強(qiáng)接受。
但從未在領(lǐng)地出現(xiàn)，甚至從不參與述職，行蹤飄忽不定的半獸人與魔法師算什么？在東南沿海劫掠山民且聽調(diào)不聽宣的夜精靈女王又算什么？
連這些對帝國毫無忠誠可言的異類，居然也可以與“艾德·菲尼克斯”并駕齊驅(qū)？！
縱然對于皇室的效忠之心未有絲毫改變，但也不免因此感到幾分不滿。
可是，皇帝陛下有意無意的疏遠(yuǎn)，卻讓“艾德·菲尼克斯”們頗感失落。
然而，我的父親卻告訴我，皇帝陛下的疏遠(yuǎn)，并非毫無緣由。
因為，皇帝陛下并非先帝的所寵愛的嫡子，而是側(cè)妃所出庶長子，而在先帝突然暴斃，在皇權(quán)的爭奪中，曾經(jīng)的“艾德·菲尼克斯”家族依照宗法制度，選擇擁立輔佐先帝嫡子登基。
然而，被先帝驅(qū)逐至邊境的庶長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陛下，卻在當(dāng)年仍然是原冒險者、傭兵的“邊境大公”一路保護(hù)下，重回帝都，最終奪得皇位。
某種意義上，對于皇帝陛下而言，只有邊境大公才是他信賴的心腹。
但是……
這樣的想法是危險的。
來路不明的下等人與異族，如何能成為帝國之主的心腹，有怎能給予遠(yuǎn)超他們身份的尊榮？
他們的忠誠，難道能與數(shù)百年來忠心不變的“艾德·菲尼克斯”相提并論嗎？
是的，不能，也不可能。
為了重新獲得皇帝陛下的信任，為了重塑正確的貴族秩序，于是，我被家族中的長輩委以重任。
……
云宮所在，便是帝都的皇城，依山而建。巍峨的宮殿林立于此，在而在山巔之上，那代表著帝國之主的雄偉皇宮，亦近在不遠(yuǎn)之地。
不知為何，縱然乘騎駿馬，我也感覺這條通往“帝國之巔”的道路極其漫長。
不經(jīng)意的回首俯瞰帝都全景，只覺得一切仿佛盡收眼底，這般宛如超然于塵世的感覺，竟教人如此著迷。
這就是身為帝國之主，所能擁有的景色嗎？
“……”
一時的雜念被拋卻腦后，待我將目光收回之際，微微仰首望向前方——鐫刻著巨大龍紋的宮門已在眼前。
宮人恭敬的上前迎接：“戴勞·艾德·菲尼克斯大人，亞爾蘭斯王殿下在書房等您?！?p> “請回稟殿下，是我來遲了，煩請你為我?guī)ケ浮！?p> 即便面對宦官，身為“艾德·菲尼克斯”，我也不曾失禮，當(dāng)即下馬，上前回以應(yīng)盡的禮儀。
“大人言重了，您十分準(zhǔn)時。但殿下一向…一向好學(xué)，是故提早到了書房，還請容老奴帶您前往?！鄙頌榈蹏实鄣募遗?，眼前的老宮人面對年輕稚嫩的少年貴族，并未有絲毫的輕慢。
而原因，便是眼前的少年，有著尊貴的艾德·菲尼克斯血統(tǒng)。
“請帶路?！?p> 亞爾蘭斯王，其中亞爾蘭斯是稱號，而“王”則代表了另一個身份，王爵。
一個只有皇室血統(tǒng)的男性才可獲得的爵位，高于帝國所有的貴族，凌駕于四大公爵之上，但僅僅屈居于皇帝陛下之下。
而亞爾蘭斯王，便是當(dāng)今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幼弟，亞修·卓耿·阿雷瓦西殿下。
而我，便是由陛下欽定的親王伴讀。
這份突如其來的恩寵，讓家族意識到，皇帝陛下依舊是對忠誠的“艾德·菲尼克斯”有著天然的好感——這也是必然，畢竟只有四大公爵的“純血貴族”，才是帝國真正的支持者。
但是，在陛下登基前，“艾德·菲尼克斯”的選擇讓陛下心有芥蒂。
而我的使命，便是化解這份沒有任何存在意義的心結(jié)，傳達(dá)我們矢志不渝的忠誠。
實際上，帝國內(nèi)部早有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那邊是皇帝陛下的御體，并不如世人所幻想的那般健康，且尚未子嗣。
或許，如今正被皇帝陛下細(xì)心培養(yǎng)的幼弟，便是下一任皇帝。
無論是出于化解現(xiàn)任皇帝陛下對家族的芥蒂，還是為了提高可能是下一任皇帝的亞爾蘭斯王殿下對于家族的好感，我都必須用心經(jīng)營這份來之不易的伴讀身份。
“戴勞大人，請?！?p> 一路在宦官的帶領(lǐng)下，我終于行至一處奢華的宮殿前，透過精雕細(xì)琢的特殊花窗，我看到了宮殿內(nèi)放置整潔的無數(shù)書籍，
來自阿奴凱特古國，撰寫著塞姆文明精華的莎草紙古卷。
來自三河流域文明的泥板經(jīng)文。
還有各族半獸人古文化的傳世羊皮卷。
精靈族鐫刻在金銀器上，那宛如寫于創(chuàng)世之初的精美詩歌。
以及帝國前身，卓耿文明自身同樣悠久的底蘊(yùn)。
它們都如舉世無雙的寶藏一般，陳列在這座宮殿之中。
這般令人眼花繚亂的瑰寶，即便是身為艾德·菲尼克斯家族的我，也不經(jīng)為之嘆服。
踏入宮殿，卻見一位俊秀男孩，正手捧著書籍，端坐在一案書桌前，在一位年邁卻精神抖擻的老學(xué)者教導(dǎo)下，細(xì)心的品讀。
這是一位宛如女孩般俊美的小少年，被宮人精心打理的長發(fā)烏黑發(fā)亮，蔚藍(lán)的眼眸宛如藍(lán)寶石一般，天使般的面容亦足以讓任何人為之側(cè)目。
小少年一身樣式樸素，卻用料奢華的錦衣華服上，繡有一面威嚴(yán)的巨龍——這是皇室專有的家紋，象征著神圣的血統(tǒng)，揭示著貴重的身份。
“亞爾蘭斯王殿下?！?p> 在見到殿下我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fā)燙，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當(dāng)即單膝跪地，以面對皇室時的禮儀行禮。
雖然身為最尊貴的貴族之一，我也并非頭一次見到殿下，但每一次遇到殿下，都會在內(nèi)心不由自主的懷疑，也許……也許殿下其實并非王子，而是公主。
若是如此，自己一定要娶到殿下。
可惜，王子就是王子，永遠(yuǎn)也變不成公主。但無論如何，效忠皇室的血統(tǒng)，便是我的使命！
“你是…戴勞·艾德·菲尼克斯嗎？”亞修殿下停下了課程，同樣以皇室的姿態(tài)，欣然接受了我的跪拜之禮。但是，卻又上前將我扶起。
在我抬首的一瞬間，映入眼眸的是殿下純真的笑容，純粹、美好……教人心生向往。
不自覺，我的臉愈發(fā)感到發(fā)燙，甚至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言語。
好在，嚴(yán)格的老學(xué)究并未給予這次見禮更多的時間，嚴(yán)肅，甚至有些古板的點名道：“戴勞·艾德·菲尼克斯？”
“在！”
我同樣了解這位老學(xué)者的身份，帝國極有賢名的學(xué)術(shù)大師，縱然并非貴重出身，但一身博古通今的學(xué)識，卻足以得到任何貴族的尊重，包括“艾德·菲尼克斯”。
皇帝陛下將這位高人請來，成為亞修殿下的導(dǎo)師，足以明白皇帝陛下對于亞爾蘭斯王的重視與栽培。
也許正如很多人所猜測的那般，亞爾蘭斯王殿下，確實是皇帝陛下預(yù)備的接班人。
“陛下既然選你為亞修殿下的伴讀，那老夫便先與你講明，切不可過于放縱殿下，切莫忘了，你是伴讀，不是伴玩。老夫教學(xué)的規(guī)矩是…&*%&￥%￥…”
老學(xué)者滔滔不絕的講述著自己教學(xué)的規(guī)矩，我聽著一個頭兩個大，何況是剛剛年滿十二歲不久的亞修殿下。
雖然一身的學(xué)識足可驚天，可這啰嗦的毛病，也不比他的學(xué)識遜色。
不經(jīng)意的窺見殿下正朝我苦笑，似乎也無奈于老師繁瑣卻嚴(yán)厲的教學(xué)方式，但片刻后卻又俏皮一笑，從衣袖中偷偷取出一塊方糖，塞進(jìn)了我的手中。
旋即，眨了眨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顯示一愣，登時感覺面紅耳赤，緊緊攢著方糖，有些不知所措。
愣了愣神，這才連忙坐上宮人剛剛搬來的座位上，
心中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讓亞修殿下與艾德·菲尼克斯家族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維系住數(shù)百年來的信任與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