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苗逸此時手上提了好幾個手提袋,向常峰走過來,剛一站定便開口說道,
“你是不是因為看見我才逞能的?”
苗逸這話,讓常峰摸不著頭腦,心說,我都不知道你是誰,犯得著因為你逞能花兩萬塊錢嗎?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時候。
“我就那么讓你記恨?”苗逸見常峰不說話,繼續(xù)問道。
“苗逸,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我們很熟嗎?”常峰終于忍不住反擊了。
“是,我們不熟,原來,我們現(xiàn)在居然是不熟的關(guān)系了!是我自己忘了!”
聽了苗逸這話,常峰忽然覺得這話茬不對,他疑惑的看著苗逸,發(fā)現(xiàn)此時的苗逸眼圈居然是紅的。
“房租都付不起,你什么時候舍得花錢買超過五十塊錢的衣服了?就是你這件上衣還是當(dāng)年我給你買的吧!”
常峰聽聞苗逸這樣說,馬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這件上衣,就這個磨損程度,至少要穿了五年以上,難道這個苗逸是自己的大學(xué)女朋友?
此時,常峰聽到苗逸輕笑了一聲,說道,
“行了,我也不多說了,這上衣和褲子,是模特身上的,穿的時候小心點兒,別弄臟了,穿完了,記得還回來,這襯衫和鞋子,算是我送你的,祝你明天一舉成名?!?p> 苗逸不等常峰接住那些大大小小的袋子,便松了手,轉(zhuǎn)身大步跑走了,身后的頭發(fā)一甩一甩的,常峰不知道那是倔強,還是傷心。
常峰撿起那些袋子,想去追,又停下了腳步。
常峰找了家小旅店,特意問了最低價的房間,房間沒有窗,卻有熱水可以洗澡。
第二天天還沒亮,常峰便起來又沖了個澡,整理好頭發(fā),穿上了昨天帶進(jìn)來的那套行頭,要穿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搭配的襪子,不過,好在那條褲子是條吊腿褲,自己之前也喜歡穿船襪,不穿襪子直接穿新皮鞋雖然有些不舒服,不過,露出一段腳踝穿這條褲子還是挺時尚的。
常峰在前臺結(jié)賬的時候,前臺的服務(wù)員剛剛還在揉著眼,忽然,像被嚇了一跳,忍不住盯著常峰看。
常峰結(jié)完賬,小心拎著那些袋子,本想去擠公交車,已經(jīng)跑到公交車站,忽然又扭頭打了一輛出租車。他擔(dān)心這身衣服被擠皺了。
常峰先回了倉庫,將身上這身行頭的包裝袋小心收好。
當(dāng)常峰來到畫廊前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很多記者和采訪車停在附近。他緊跑了幾步,門崗小劉已經(jīng)站在那里,看見他,下意識的抬了下手臂,才認(rèn)出是常峰,眼里不禁定格了片刻,轉(zhuǎn)而笑了一下,脫口而出,
“我差點兒沒認(rèn)出來!”
常峰知道今天這身行頭的確是讓人有些意外,也沒說什么,便側(cè)身走進(jìn)小劉為他打開的門里。
要說反應(yīng)最大的還要屬許阿姨,她手中的抹布瞬間掉在了地上,隨后,用那雙手去捂住了嘴和鼻子,驚訝的看著常峰,嘆道,
“哎呀,常峰,是你嗎?”
常峰依舊是笑了一下,沒做答,走過去躬身撿起許阿姨剛剛掉在地上的抹布,遞到她手里。
“哎呦,哎呦,常峰,阿姨預(yù)感很準(zhǔn)的,你這次,就是不成畫家,也定要被哪個公司請去當(dāng)模特的!哎呦,哎呦!”
常峰被許阿姨的話搞得有些尷尬,隨口說道,
“許阿姨,一會兒就要開展了,我先去里邊看看有沒有什么要調(diào)整的地方!”常峰說完,跑開了。
“還有什么要調(diào)整的!”許阿姨在常峰身后說道。
常峰躲開許阿姨的視線不禁又吐了一口氣,他在心里默念道,希望這一切都沒白忙,讓昨天的好運繼續(xù)吧!
畫展開始了,本次展出作品的畫家也已到位,這時,常峰倒是有些怯懦,他擔(dān)心的并不是別的,而是那些他所謂的同門師兄弟,見了他聊些七七八八的,他怕是要應(yīng)付不來,袁教授壽宴的經(jīng)驗告訴他,在不得已的時候才打招呼,而這招呼也只是點點頭,反正大家印象里他是個不合群的家伙。
這樣的場合袁教授也被保姆推了來,剛到展廳,便被孟旭朝接過了輪椅的扶手,與此同時,幾個記者跟著圍了上去,因為袁教授目前仍舊處于癱瘓狀態(tài),手一直在抖,說話也困難,所以,那些記者在很期待的和教授聊了幾句,又照了幾張可以裝點版面的照片后,就開始與那教授身后推輪椅的孟旭朝攀談起來。很快,其他師兄弟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契機,教授輪椅上的扶手上堆了好幾只手,而且,時不時的乘人不備相互抽打一下,而那些循臂而上的臉上,卻都擺出一副明媚的笑容。
常峰依舊溜邊,在水吧臺和服務(wù)員要了杯清水一飲而盡后,便又找了個角落假裝看畫。
他正看著,身邊站過來一個人,他也沒理會,而那人一只手指向畫,一邊說道,
“老雕說,這套衣服過分了!”
常峰一聽,嚇了一跳,驚恐的扭頭看向身邊這個人,居然是昨天買他那些畫的矮胖老板。
“你!”常峰脫口而出。
“哦,您是來參觀的?還是畫家?”那胖子的樣子仿佛剛剛那些話不是他說的。
常峰皺了皺眉,看著那胖子那雙被兩個大眼皮包著的大眼睛,此時,正嘰里骨碌的看著他,臉上的橫肉被笑容堆著,穿的雖然和昨天不一樣,不過,依舊是印了滿身名牌。
“我,就是個畫畫的?!背7逵行┚忂^神兒來。
“哦,你看這幅畫怎么樣?”那胖子伸手指了指剛剛兩個人共同‘欣賞’的那幅畫。
“嗯,筆法比較純熟,不過,哎,這個,不好評價,見仁見智的東西?!背7逭f道。
常峰剛說完,聽那宋胖子又忽然小聲說道,
“那錢是老雕的,你省著點兒花。”
聽到宋胖子這么說,常峰又驚訝的扭過頭看向宋胖子。
“別看我??!”宋胖子出聲嘴不動的扭過頭去,提醒道。
常峰聽了,忙又將頭扭向前面,指著畫說道,
“我看電影里不是都有經(jīng)費的嗎?”
“要不怎么說藝術(shù)就是沒有生活殘酷呢!這個任務(wù)來的急,擔(dān)心那些畫有個什么閃失,畢竟那畫是常峰的,如果這次真的一炮而紅,那些畫怕是要保不住對常峰就不好交代了,所以,就想了這么個辦法,那錢就順路給你捎過來了,你那方便面啃的也夠讓大伙糟心的了!”
“這樣也行!”
“合情合理的就行!直接給,就不行!”
“我還想著,我這花的于心不忍呢!”
“哎!”胖子說著,伸出了個大拇指,繼續(xù)說道,“我說這少東家不會是沒覺悟的嘛!”胖子說著,特意將那大拇指向常峰胸前的針管筆帽那兒晃了兩晃。
“且,從小到大就沒瞧得起過我!”常峰說著,又將臉看向另一幅畫,說道,“往那邊看看,我看那幅畫也不錯,你可以留意一下,這個畫家是我?guī)熜帜?!?p> “哦,是嘛!”胖子緊跟著走了兩步,追過去。
“今天只有你嗎?”常峰站定,指著畫,忽然問道。
“還有幾個人,不過,你沒必要知道!”
“昨天那個苗經(jīng)理是怎么回事?之前沒提過啊!”常峰忽然說道。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你見機行事吧!”
“又見機行事!我今天要是沒戲怎么辦?”
“那就再找機會?!?p> “那你得和老雕說,經(jīng)常給我送點兒補給!”
“這個我可說了不算!再說,這衣服也太貴了,你怎么想著買的呢?”
“貴嗎?你這一身才叫貴吧!我這跟你這比都算路邊攤!”常峰聲音忽然高了一調(diào),胖子眨了幾下眼睛,常峰繼續(xù)壓低聲音說道,“算了,不說了!他要是嫌浪費,回頭,我還他!”
“嘿,爺倆還算得這么清楚!”胖子剛說完,馬上嚴(yán)肅的說,“來了?!?p> 常峰聽到胖子的提醒,發(fā)現(xiàn)展廳里好像是忽然熱鬧了起來,他忙回頭看去,見人群都在朝畫廊門口移動,他也隨著人流朝外走去。
跟在人群后面,常峰看到從畫廊入口處走進(jìn)一位女士,乍看起來大概四十歲左右,一身白色套裝,腳踏一雙金色的細(xì)跟高跟鞋,額角和鬢角各有些許白發(fā),卻像是故意挑染出來的一樣,并不顯得年長,相反,倒是透出一股時尚,發(fā)髻梳在腦后,目光里閃著光彩,兩抹唇紅艷而不俗。
此時,一些記者擁了上去,一名記者將話筒遞到女士的身前,問道,
“珍妮?懷特女士,您到本次展覽現(xiàn)場來是來挑選凱文藝術(shù)集團(tuán)的新畫家嗎?”
那女士淺淺的笑笑說,
“誰不想和最優(yōu)秀的人共事呢!”
聽了這話,很多人都贊賞著笑出了聲。
“珍妮女士,我可以這樣稱呼您吧!”
“哦,這是你的自由!”
“吼,謝謝,珍妮女士,這次畫展的畫冊您看了吧,您覺得哪位畫家最有潛質(zhì)呢?”
“哦,我還沒看,我剛剛下飛機就到這里了,雖說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看畫冊也是一種享受,不過,我建議大家,欣賞藝術(shù)的距離,最好是面對面?!?p> 珍妮女士剛說完,扭頭看到了被人推著的教授,躬身伸出一只手去,對坐在輪椅里的教授說道,
“袁教授,我們又見面了!”
此時,她笑容和藹,很多記者在此時按下了‘長槍短炮’的快門。
袁教授大概是太激動,此時的面部表情比剛剛顯得更扭曲,嘴唇在不停的抽動,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他的手很努力的抬了抬,但是,終究沒有與珍妮的手碰觸到,最后,還是珍妮主動將手按到了袁教授的手上,很關(guān)切的說,
“好好養(yǎng)身體,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
這一系列的舉動,依舊被很多攝影記者抓拍,而教授輪椅后面的孟旭朝此時也都巧妙的擠進(jìn)了鏡頭。
常峰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了這位珍妮女士的一顰一笑,心說,這么大氣場,我那幅小畫,在她眼里能有戲嗎?
這時,袁園微笑著向大家說道,
“各位媒體朋友,本次珍妮?懷特女士能光臨我們伯蘭畫廊,是我的榮幸,而且,她本次在這里停留的時間有限,所以,請各位朋友諒解一下,讓珍妮?懷特女士能夠有時間好好欣賞一下本次展覽的畫作?!?p> 聽到袁園這樣說,記者們雖然表面上像是要退開,實際上還是跟著珍妮的動向緊跟不放,只不過,朝著展覽動線的那些記者閃出了一條寬幅有限的‘小路’。
珍妮開始欣賞畫展,袁園一直跟在身側(cè),旁邊時隨時都像要擠上來的記者和參觀者。第一幅畫,是孟旭朝的畫,他將教授的輪椅直接交給了身邊的一位師弟,自己跑到了畫的旁邊親自向珍妮介紹起自己的畫來。珍妮聽著他的介紹,只是面帶微笑,一副耐心聽取的樣子,等他講述完之后,珍妮說道,
“小伙子,你的畫能擺在這入口的位置,我想大概是因為你的畫幅太大了吧!”
“?。俊泵闲癯犃?,有些緊張,他沒想到珍妮評價自己的畫作的開篇居然是討論畫幅的大小。
“珍妮,這位是我市的青年畫家,叫孟旭朝,也是藍(lán)城美術(shù)系的畢業(yè)生,說起來,是我的師弟,他擅長大幅作品?!?p> “嗯,好,我們往里面看看?!闭淠莩闲癯c了點頭,便向畫廊里面走去。
因為有了孟旭朝的樣板,其他畫的作者,只要在場的,還沒等珍妮到畫的近前,便已經(jīng)等候在那里,等待機會的降臨。
常峰依舊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他看到這個珍妮在點評畫作的時候,和剛剛進(jìn)到展廳時是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雖然,表面看上去依舊和藹可親,但是,有些畫作前,她只是瞟上一眼,便望向下一幅作品,仿佛眼前的畫家是空氣。這讓常峰有些擔(dān)心,他決定不去撿這個沒趣,這次最好就歇菜,反正也不是自己主動要來的,好壞老雕也不會給自己什么好臉色,還不如就此打住,回去過自己的人生不是更好。
常峰想著,一轉(zhuǎn)身,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昨天晚上的那個苗經(jīng)理,苗逸。此時,她正在和一個女記者聊天,看樣子,好像很熟。她怎么來了?忽然,常峰想起,昨天苗逸提到過自己也是教授的學(xué)生,大概袁園也是認(rèn)識的,所以,邀請她過來也很正常。一想到昨天那尷尬的場面,常峰就覺得臉上發(fā)燙,不知道那五萬塊錢到?jīng)]到賬,一會兒要是看沒什么戲了,常峰就打算出去取取看,把錢盡快還給苗逸。
常峰正想著,聽到有人叫他,他一驚,大概那苗逸也聽到了叫‘常峰’的名字,一轉(zhuǎn)臉看到了常峰正在看向她的眼睛。常峰見苗逸發(fā)現(xiàn)了自己在看她,忙將眼光移開,循聲去找叫他的人。
是幾個師兄弟,七嘴八舌的邊叫著他,邊走過來,說道,
“你怎么躲這兒來了!快去看看你的畫,珍妮在找你呢!”
常峰還沒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已經(jīng)被一位師兄拽著胳膊拉跑了,此時,他聽到很多按快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