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轉星移,日夜交替,冬雪至,寒冬來。
A市經(jīng)過數(shù)場大雪的洗禮,像個被束住手腳的小孩,節(jié)奏突然慢了起來。
井一最怕冬天,除了必要的出門,整天窩在家里。
程巖的住處沒有地暖,她嫌空調不夠暖,去他家的次數(shù)也少了。
程巖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有次來接她的時候,車子打滑撞到護欄,人雖然沒事,夏明博卻把她訓斥一通,怪她事兒多,把她趕到集團附近的那套房子去了。
當初他給鑰匙,便是默許二人一起住在那里。
不過,他們兩人很少去那里約會。
即便夜不歸宿,也是在程巖家過夜。
如今,被老夏赤裸裸地往外趕,井一難免有些不情愿。
家里那些東西,她用順手了,換個地方,總歸別扭,但想到另外一層,便應允了。
老夏和齊阿姨比不上他們年輕人,見不到面可以用手機、網(wǎng)絡交流,他們那一代人更喜歡面對面的交流情感。
大雪封住了她的戀愛熱情,不也阻斷了老夏和齊阿姨的交流嗎?
她見過齊阿姨,雖然做過主持人,但人很傳統(tǒng),也很含蓄。
老夏又是個悶葫蘆,自己不推他們一把,兩人估計要繼續(xù)搞柏拉圖戀愛。
搬出去之前,她給齊阿姨打了通電話,謊稱自己貪睡,要搬到集團附近住,讓她幫忙照看老夏。
第二天便搬了出去。
她不敢一個人住,自然要拽著程巖一起。
程巖也不矯情,她一開口,他便爽利地應允了。
齊阿姨總算沒辜負她的好意,某個周末她和程巖回家蹭飯,青姨告訴她,齊阿姨在廚房做飯。
彼時,老夏舒舒服服地坐在客廳泡養(yǎng)生茶,老臉竟然有些尷尬的意味。
她抿唇偷笑,恍若無事地喊了聲“爸”。
程巖跟她交換了一個眼神,她會意,把包包丟給他,跑去廚房了。
齊阿姨見到她有些拘謹,她沒心沒肺地揪了一塊剛出鍋的饅頭,撒嬌說自己想喝紅棗銀耳羹,齊敏心下一暖,細心地問了她的口味,人也自在許多。
后來,程巖幾乎每天帶她回來蹭飯,也不嫌路上來回折騰。
再后來,他們不回來的日子里,齊阿姨會主動打電話喊他們回家吃飯。
隆隆冬日,清冷了多年的大房子,突然多了許多煙火氣。
農歷新年即將來臨的時候,老夏帶著她和程巖去西郊墓園看望了媽媽。
后來,老夏讓他們在墓園外面等他,程巖便攬著她先回車上了。
不知道老夏和媽媽說了什么,出來時,沉穩(wěn)慈和的雙眸微微泛紅。
她偷偷看了眼程巖,程巖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保持沉默,空出一只手,悄悄握緊了她,安撫她的不安。
夏明博一路上,沒有說話,到家的時候才開口,確定他們明天來別墅的時間。
經(jīng)過秦阿姨幾個月的辛苦籌謀,徐子恒和方婷的婚禮終于進入倒計時。
婚禮選在風和日麗、草木如春的巴厘島舉行。
她和程巖是伴娘伴郎,需要提前過去。
井一想著路上有個照應,央著老夏,讓他和齊阿姨也提前出發(fā),權當休假了。
相較于白雪茫茫的A市,巴厘島春光明媚,碧水藍天。
徐子恒的婚禮商界、政界名流云集,場面熱鬧非凡。
老夏作為半個公眾人物,和齊阿姨一同出現(xiàn)在徐子恒的婚禮上,引來不少媒體的追光燈。
當然,無論多少名流富貴,這場婚禮最引人注目的只有新郎和新娘。
而這場婚禮備受各路媒體矚目的原因,不止是空前盛大的場面,還因為新娘方婷將以徐氏集團10%的股份,代替徐子恒進入徐氏集團董事會。
坊間傳言,徐子恒和老爺子屢屢起沖突,導致股份被分割。也有傳言稱,方婷對婚事不熱衷,徐家為了留住孫子,以此表誠意。
無論內情如何,方婷從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嫁入豪門,坐擁上市集團10%股權,已然成為傳奇。
各大媒體版面提前做了報道,稱她為現(xiàn)實版的灰姑娘。
而這個灰姑娘從始至終表現(xiàn)得十分淡定,除卻徐子恒宣誓承諾時眼含淚光,她始終是淡然模樣,微笑寧靜,禮貌得體,沒有過度夸張的情緒外露。
井一禁不住稱贊,“方婷氣場好強大?!?p> 程巖撥弄了下她手里的手捧花,薄唇輕笑,“徐子恒碰到對手了?!?p> “一物降一物啊,他風流快活這么多年,欠下的情債,都要在方婷這里還了?!?p> 他們兩個在旁偷偷地說悄悄話,臺上的新郎掀開新娘的面紗,與此同時,禮炮聲陣陣作響,天上落起浪漫的花瓣雨。
井一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笑嘻嘻地給身邊人看。
程巖溫柔地看著她如花笑顏,輕輕摘掉落在她頭發(fā)上的花瓣。
主持人聲情并茂地講完串場詞,場上的氣氛明顯躁動了起來,“請新娘對著手捧花真誠祝禱,把二位的幸福傳遞出去?!?p> 井一把手捧花遞給方婷,沖對面的伴娘眨了眨眼睛,對方心領神會,同她比了個OK的手勢。
方婷溫婉輕柔的嗓音透過麥克風更顯沉靜輕緩,“祝福接到手捧花的人,余生一如既往地幸運,所遇皆所喜,所求皆所得?!?p> “所遇皆所喜,所求皆所得,說得真好,我怎么就想不出來這種顯得很有文化的詞呢,”井一覺得這是件極重要的事,等她扔捧花的時候,腦袋空空多丟人,“我得提前上網(wǎng)搜搜,免得以后出丑,你記得提醒我?!?p> 程巖無奈地搖頭,她的關注點總是那么奇特,“知道了,不是要搶捧花嗎?開始了?!?p> 臺下的單身男女慌忙跑上花廊,對面的伴娘喊了她一聲,也跑過去搶占有利地形了。
“走呀,一起?!本蛔プ〕處r的手,拖著裙擺擠進人群里,手上卻突然一松。
程巖笑著站在臺下,沒有要上臺的意思。
井一眼里劃過一絲失措。
“看捧花?!彼谂_下看著她,白襯衣領口落了一片花瓣,深眸在陽光下更顯深邃,聲音不大,卻堅定地傳進她的耳朵里,“我看著你呢?!?p> 那句話像定心丸一樣,她的驚慌瞬間消散。
算了,他不喜歡熱鬧,不勉強他啦。
上周陪她參加張揚的歌友見面會,他竟然在嗨聲爆棚的現(xiàn)場睡著了。
井一不知道該心疼他,還是氣他不懂欣賞。
發(fā)到網(wǎng)上吐槽他,沒想到竟然收到張揚的評論,說是會更加努力,做出讓男女老少都喜歡的音樂。
認真的口氣,泛著可愛。
她喜歡的人,好像都是這個樣子,認真踏實又可愛直白。
推搡,碰撞,伴隨著尖叫,歡呼,粉藍白相間的手捧花在空著劃過一道拋物線,直直地向人群飛來。
井一活躍地揮舞胳膊,跳起來去抓,卻被人擠到一邊,新娘捧花幾乎是擦著她的手指過去的。
她尖叫一聲,本能地張著雙臂維持平衡,那一刻,她心塞地想,手捧花搶不到了,她可能要摔個狗吃屎。
腰腹突然被一雙熟悉的手扶了一下,腳下還沒站穩(wěn),一個東西跳到她的胳膊上,她下意識地伸手護住,鮮花獨有的觸感,她馬上意識到自己抓住了什么,驚喜地看向扶著她的后腰、目光含笑的人,開心地搖了搖手上的捧花,“我搶到了耶?!?p> 捧花有了著落,搶捧花的人便怏怏地散開了。
主持人請她上臺,她在程巖鼓勵的目光中,走到新郎新娘身邊,悄聲對方婷說了句“謝謝”。
經(jīng)過前期的籌備和演練,主持人已經(jīng)認得她,“夏小姐搶到手捧花,開心嗎?”
“開心啊?!?p> “有什么要對兩位新人說的?”
“祝福他們相親相愛,白頭到老?!?p> “很樸實、很實在的祝福。”主持人笑道,“也希望你能如新娘祝福的那樣,一如既往地幸運?!?p> “當然。所遇皆所喜,所求皆所得,一直是這樣?!彼瘟嘶问峙趸?,一語雙關。
程巖一臉寵溺地看著他的傻姑娘毫不吝嗇地炫耀自己的幸福。
望著燦爛陽光下嬌俏閃亮的眉眼,他由衷地感到滿足。
感謝上蒼賜予她這樣一個人。
她傷心,他的天便暗了,她一笑,他的世界便明朗了。
余生漫漫,為你,千難萬險,千辛萬苦,皆是坦途一片。
主持人自然看出端倪,打趣道,“程先生,是否要借花獻佛?來一出錦上添花?”
大家的目光,因為主持人的話,集聚到他們身上。
她聽見徐子恒小聲嘰咕,“這個人,我結婚他都要搶風頭?!?p> 井一的目光全在程巖身上,哪有功夫注意他的心情。
程巖大方地走上臺,朗朗君子,含笑走向她。
“不要?!?p> “不要?!?p> 兩人異口同聲地道。
暖風輕拂,花香彌漫,他懂她,她懂他懂她。
在眾人詫異、驚奇的目光中,兩人十指交扣,幸福地走下禮臺,把舞臺交還給今天的主角。
這是別人的繁華。
他會為她譜寫一段獨屬于她的故事,一切,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