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悄無聲息（一）

　　郊外的陣雨稍稍停歇。

　　張氏族長張勛的入土儀式正隆重舉行。

　　因張家是錦涼城富商之首，除卻本姓族人，錦涼城的許多大小商販也前來追悼。

　　送行人數(shù)龐大，遠(yuǎn)遠(yuǎn)超過白家族長與葉家族長的的規(guī)制。

　　張崢與張徹跪在最前，張慎次之，然后各房子孫依序排開，披麻戴孝的齊齊向來客施禮回禮。

　　抱著靈位的張徹哭得格外傷心。

　　最疼愛他的爺爺去世了，從此之后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爺爺一樣照拂疼愛他了。

　　張徹遙想當(dāng)初爺爺為了他，甚至愿意拿著假婚書腆著臉去林府提親，還幫他把三大族長叫到家中封印了林瑤青的靈力，才最終助他將心愛的女人娶回了家。

　　后來妻子嫁過來也未能盡職盡孝，多虧爺爺提點(diǎn)才沒讓雙親沒有過多苛責(zé)媳婦。

　　就連前些日子岳母吵著鬧和離，也是爺爺幫忙按下的。

　　且不談平日里有什么好東西，爺爺都是第一個想著他，留給他的資產(chǎn)也是最多的......

　　回想著祖父的音容笑貌，張徹哀愁斷腸。

　　爺爺對自己的疼愛，早已遠(yuǎn)超父親母親。

　　但最寵愛他的祖父，今天要入土長眠了。

　　張徹哭得傷心，淚水啪嗒啪嗒灑落，染濕了面前的蒲團(tuán)。

　　來賓與族人見之，皆夸贊張徹仁孝。

　　林家族長林修與林家男丁前來慰問，白嘉騫率白家族人、葉雪嵐率葉家族人也紛紛到訪。封家兄弟到場行禮，程郅路兄弟鞠躬叩安，商賈之家也幾乎全部都趕來送別。

　　白嘉騫跪在張族長墳前祈愿：“張爺爺，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輩盡早緝拿兇手，為枉死的親友報仇！日后待孫兒抓到幕后主謀，定要將那兇手千刀萬剮！滅兇手一族來安慰逝者在天亡靈！”

　　葉雪嵐和葉家族人也從旁祈愿：“張爺爺，孫兒和白兄一樣，定要狠狠懲治兇手，為逝去的全族長輩報仇！”

　　圍觀之路人眾多，他們亦紛紛感嘆白家葉家命數(shù)悲慘，兩族長輩皆被殺手謀害，此等大仇必要剿殺主謀全族才能安慰逝去怨靈。

　　后面張家人也喊起“以牙還牙！血債血償！”的口號，更多的家族也隨之加入其中。

　　林璟立身于刺耳的聲浪之中，望著周遭一張張猙獰憤恨的面孔，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zhàn)。

　　林修倒吸著一口冷氣，滿目皆是哀思。

　　*

　　此次前來祭奠張勛的人數(shù)較多，遂儀式顯得格外冗長。

　　眾族人回程時已是傍晚，各個餓得饑腸轆轆。

　　大家不僅哭乏了也跪乏了，歸家的路上疲散了許多，一個個都慢吞吞的拖著腳步。

　　眼看大哥傷心欲絕，二弟張衍走到張徹身邊挑釁道：“大哥，爺爺走了，以后可沒人護(hù)著你了?！?p>　　張徹本就心情憂郁，看見素日不和的弟弟更是不爽，反詰道：“怎么，爺爺走了你很開心嗎？”

　　張衍頓覺失言，連忙轉(zhuǎn)身望向四周看是否有人聽見，以免被人誤會。

　　望著弟弟鬼鬼祟祟的表情，張徹忽又想到一件事。

　　上次他與林瑤青爭吵時，妻子已然知道婚書是偽造，且聲稱見過原件。

　　婚前林瑤青顯然是不知情的，婚后他又看管的緊，妻子幾乎沒見過什么外人，所以偷婚書的一定是張家的內(nèi)鬼。

　　一般小奴小仆也進(jìn)不了爺爺?shù)臅?，能進(jìn)去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主人。

　　叔叔們不會閑著沒事去偷這個，嫌疑人最多也不過是幾個弟弟。

　　張徹曾私下命戴箏搜查了所有弟弟的房間，排查了一切可能藏匿的地方，唯獨(dú)二弟的一間暗房未能進(jìn)入。

　　此刻趁弟弟不備，張徹驀然開口道：“二弟，你是不是偷過我的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張衍冷不丁被問住了，眸底倏地一暗。

　　可就是二弟眼神飄忽的那一瞬，張徹已經(jīng)了然于心。

　　婚書，果然是被他的二弟偷走了。

　　且那婚書就應(yīng)該藏在暗房之中。

　　*

　　眾族人回府，張徹進(jìn)門第一件事就是去確認(rèn)妻子的安全。

　　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到竹園，見林瑤青身后有戴箏和月無影守著，全身上下毫發(fā)未損，才緩緩舒了口氣伸臂將人抱入懷中。

　　林瑤青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了？葬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

　　“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睆垙匦嶂i間的淡香，“一天不見，有些想你了?！?p>　　“你哪里是想我了？你明明是想念祖父了?！绷脂幥嗷乇е?，“看你眼睛都哭腫了，從小大到我從未見你哭成這樣。”

　　妻子的一番話令他略略釋懷。

　　張徹將她擁的更緊：“你一定要好好的，爺爺走了，我絕不能再失去你。不過今天幸好你沒去參加葬禮，他們一群人一直吆喝著屠戮兇手全族的口號，都快把我耳蝸?zhàn)诱鹚榱?，你若去了肯定會驚嚇到孩子的?！?p>　　仿佛她已經(jīng)成了他在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林瑤青推搡道：“你們還沒用膳吧？前廳還有客人等著你去招呼。你別在我這耗太久，會被長輩指責(zé)不懂禮數(shù)的?！?p>　　張徹想起正事，親吻一下她的額頭，才松開妻子一路小跑去了正廳安排來賓用膳事宜。

　　*

　　白天一切順利地度過了，夜雨凄凄瀝瀝的襲來。

　　子初，一個黑影從三老爺張屹的房外速閃而過。

　　屋內(nèi)的三夫人徐氏正在榻上睡得香甜，不知自己的丈夫已被人砍斷一腳氣絕而亡。

　　*

　　張家府外的一條暗巷，一個蒙面殺手從一雙女人的手中接過黑色布袋，再一路狂奔回古槐庭院復(fù)命。

　　“宗主，四當(dāng)家任務(wù)已完成?！?p>　　“辦得好！”林瑤墨傲然一笑，扯下張屹之名牌，放入火爐之中啪啪灼燒。

　　身后站著一排黑衣刺客，艷麗的火苗在林瑤墨的眼中忽閃跳躍。

　　林瑤墨若有所思道：“雖然紅笠的力氣不如你們，但要說暗殺，她當(dāng)數(shù)第一?！?p>　　“是，紅笠做事干凈利落，屬下慚愧不如?！笔掃咁h首道。

　　林瑤墨問：“四大家族最近還是咬得很緊嗎？”

　　“是?！笔掃叴穑拔覀冇直欢说袅藥讉€聯(lián)絡(luò)點(diǎn)，生意也冷清了些?！?p>　　“無妨，最近的任務(wù)有紅笠來執(zhí)行，你們正好趁機(jī)歇一歇，都下去吧！”

　　“是！宗主！”黑影齊齊告退。

　　*

　　夏逸與蕭邊并肩走在暗道之中，夏逸好奇聊道：“誒，張屹也就罷了，你說紅笠究竟是怎么殺掉張勛的？人家好歹是個族長，靈力高強(qiáng)的很呢！且不論明處暗處，但凡出招就會被發(fā)現(xiàn)吧？”

　　蕭邊聳肩一笑：“你覺得張族長的咳疾是怎么來的？”

　　夏逸頓悟：“難道......”

　　“無聲無息害人于無形，又能精準(zhǔn)的把控死亡時間，也就只有老二和老四才能做到。他倆是宗主的嫡系親兵，最得宗主真?zhèn)?。?p>　　*

　　天權(quán)十五年十月十二，立冬。

　　徐氏從睡夢中清醒，便摸見丈夫的遺體已經(jīng)涼透了。徐氏驚叫著喚人進(jìn)屋，丫鬟們聞聲闖入。

　　張崢與秦氏聽完侍衛(wèi)報告，第一時間就跑去了三弟房中。

　　徐氏見到兩人，哭嚎著撲了過去：“大哥大嫂，你們要為我家老爺做主啊！弟妹如今實(shí)在是不知該怎么辦了......嗚嗚......”

　　秦氏攙扶著徐氏道：“弟妹節(jié)哀，凡事有大老爺撐著，咱們一起扛下去！”

　　“嗯！”

　　張崢見弟弟死于床榻之上，于是問向徐氏：“弟妹，你昨夜可與三弟同寢？”

　　“是，我昨夜與老爺一早就睡下了?！?p>　　“不可能啊......”張崢眉頭緊擰，“你不是今早才發(fā)現(xiàn)的嗎？昨夜就一點(diǎn)聲響也沒聽見嗎？照理說砍斷腿腳絕對是要出聲的，弟妹你即便睡得再沉也不可能毫無察覺?！?p>　　“大哥，弟妹當(dāng)真是一點(diǎn)也沒有聽見?！毙焓险媲写鸬?，“但凡弟妹聽見一點(diǎn)聲響，也絕不會與老爺?shù)氖w同眠至今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