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攔住青紅二妖龍去路的力量,隨著魔君一席話,驟然消失。
積攢的勁道,拖拽著那一株桃花,沿著弱水劃出一道妃色的光線。
無數(shù)桃花花瓣,散落在尚且純凈的弱水之上,如硬生生擠進(jìn)地界的風(fēng)景,落在魔君黎末眼中。
“既是你的情淚,自當(dāng)為情而去……”
可瞥過自己手中那瓢弱水,魔君又好似想起什么,仰頭傳出一陣可怕的笑聲,隨即平靜地看著弱水對岸。
不讓水色離開弱水,只因地界正遭受惡念侵蝕。
弱水完全變色之時,這道天塹將失去它的作用,再也無法成為難以逾越的界限。
甚至魔君也不知曉,對手是從弱水對面來,而是會從身后突然現(xiàn)身。
身為這地界主宰之一,唯一的感覺是,那能夠成為對手之物,正在逼近。
“傳三道魔君冥令:不論修為高低,所有地界之魔,今夜不得踏入羅剎嶺萬里之內(nèi),亦不能弱肉強(qiáng)食,自相殘殺。違者,噬無赦!”
三條紫色冥蛇,從魔君黎末周身魔氣中飛出,蛇信吐卷,身形暴增。
直至近萬丈時,又突然化作千條細(xì)小的冥蛇,如大地上的紫色波浪,飛快地消失在弱水東岸。
幾乎在魔君聲音落下的同時,臨近對岸的那灰色的弱水,開始逐漸沸騰,無數(shù)氣泡冒出水面瞬間破裂,灰氣形成一層陰霾,向弱水以西的大地蔓延。
看似平淡無奇的灰氣,竟在與瘴氣接觸時,猶如“活”的一樣,將其吞沒。
堆積的骸骨也被重力碾壓,發(fā)出“噼啪”怪響。
那無數(shù)歲月都不會出現(xiàn)裂痕的骸骨,竟在頃刻間化為齏粉,連同瘴氣一道,被那勢如破竹的“灰氣”,吸入“腹中”。
眼見就要被灰氣波及,那些由骸骨堆積起來的“墳冢”猛然裂開,噴出濃郁的瘴氣后,隨即四分五裂。
無數(shù)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身影,自對應(yīng)的墳冢內(nèi)飛出,竟然都是一具具沒有睜開眼睛的尸體。
或人,或妖,或獸,或靈……
它們都是這地界尸淵內(nèi),最接近地表的“行尸”。
行尸無法睜開眼睛,不具備太高靈智,只有在尸淵被侵犯時,才會像侍衛(wèi)一般挺身而出。
當(dāng)黑壓壓的行尸遮蔽夜空,那稀薄的灰氣頃刻間顯得遜色太多。
“嗬……”
所有行尸同時張開干癟的嘴,發(fā)出一個晦澀難懂的聲音。
緊接著。
自行尸口中吐出一顆顆褐色珠子,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亮,將周圍的瘴氣吸入其中,竟化作一枚枚耀眼的咒符。
億萬行尸御使的咒符,如地界月色下的花火,劃著美麗的弧線直奔下方的“灰氣”。
破空聲,碎骨聲,響徹大半個地界。
就連弱水,也蕩起微波。
……
片刻后,歸于寧靜。
不明來歷的“灰氣”,消散殆盡。只剩下億萬行尸尚在夜空中,如同尸淵的守夜之“人”。
眼下雖然無恙,可魔君曾為弱水,感覺從來沒有錯過。
果然。
那縈繞在心頭無法散去的陰霾,在魔君眼前再次驚現(xiàn)。
億萬行尸打出的褐色咒符,齊齊從下方的骨灰中爆射而出,瞬間穿透尸體,釘入行尸頭部。
與此前不同的是,所有咒符都已變的暗淡,儼然有輝光流轉(zhuǎn)。
下一刻。
無法睜開眼睛的行尸,竟齊刷刷睜開空洞的眼睛。
方才被釘入頭部的咒符,似在飛快攪動,如無數(shù)幽暗的眼瞳,逐漸占據(jù)行尸的意識。
井然有序的行尸,忽然瘋狂。
或相互廝殺啃食,或落向下方繼續(xù)破壞骸骨,或接連不斷涌向弱水……
無數(shù)行尸扎入弱水,臨近西岸的灰色弱水,竟無法將其消融,反而自身顏色愈發(fā)渾濁。
只有當(dāng)行尸接近弱水中央,那尚且純凈的弱水時,才會直接化作霧氣蒸發(fā)。
然而,無數(shù)行尸的前仆后繼,使得灰色弱水正慢慢變寬,而純凈的弱水也在同時變窄。
如同弱水正遭受前所未有的侵蝕。
此情此景,曾為弱水的魔君,也難免心生惻隱。
可那種不安之感,就像未知之物站在背后一般,從未有過的清晰。
恰在此時。
萬道白雷自尸淵深處爆出,將所過之處的行尸,化作一具具枯骨。
骸骨形成的大地開合,瘴氣彌漫而出。緊接著被地面鉆出的旋風(fēng)吸扯,如風(fēng)掃落葉一般,將周圍的行尸卷入其中。
數(shù)萬“頂天立地”的無頭巨尸,自尸淵深處爬向“地面”,似被驚醒。
最先到達(dá)地面的無頭巨尸肩膀兩側(cè),各站立著兩個身影。
兩男,兩女。
……
魔君看到他們時,他們腳下的巨尸也憑空一躍,平穩(wěn)落在弱水之畔。
不論是那些行尸,還是灰色的弱水,此刻都未被放在眼中。
兩男兩女裝束各異,古舊的款式早已看不出風(fēng)格。
鐵青的面色透著冷酷,枯槁的手臂裸露在外,眉心怪異的符號卻似烙印一般深可見骨。
“尸祖小憩萬年,概不見客。莫不是魔君以為,鬧出一些動靜,尸祖就會見你?”
開口的是巨尸左肩上的男子,眼中布滿紋路,言談時有光閃過。
“就是就是!你這新魔君不過才上任千年。昔日魔君,有些直至輪回也沒見到尸祖呢!”
巨尸右肩上一女子附和,同樣冰冷的聲音里,亦認(rèn)為這一切都是魔君黎末所為。
“……”
黎末并未接話,也不會在意對方的不敬。
他既不是來見尸祖,更不是來惹是生非。對于早已涼透的尸體,作為魔君同樣不屑一顧。
“告訴尸祖,弱水有變!”
“這無數(shù)萬年來,弱水千流,都是地界分水,何曾變過?還望魔君不要再玩小把戲,若尸祖想起,自會見你……”
“……”
話不投機(jī),半句太多。
黎末竟覺得,這些“玄尸”的腦子,一定都爛太久。
無須再言,無須多辯。
黎末已能清晰地感覺,弱水在驚懼。
不僅僅是那已變?yōu)榛疑脱娜跛?,還有那在月下,泛著淡藍(lán)色波光的昔日“姐妹”。
……
夜。
突兀地,變得寧靜。
不論是億萬行尸,還是手握旋風(fēng)的無頭巨尸,甚至是玄尸的兩男兩女,都在同一時間停下。
因為。
東岸邊血色的弱水,忽然濺起無數(shù)水花,又頃刻間變成血色的“魚”,躍過淡藍(lán)色的弱水,直接落在西岸的灰色弱水里。
一波。
兩波。
直至第七波時,魔君黎末的不安,達(dá)到巔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灰色的弱水徹底變?yōu)槟?,血色的弱水轉(zhuǎn)眼化作猩紅。
狹長的淡藍(lán)色弱水,再一次趨于一線。
無數(shù)行尸再次瘋狂,無視那些強(qiáng)大的無頭巨尸,直撲弱水。
“別讓它們接觸到弱水!”
預(yù)感到什么的黎末,再也顧不得魔君的身份,沖著那兩男兩女玄尸冷喝。
輕易渡不了弱水的魔君,放出其余七條冥蛇,直接化作數(shù)萬紫色光點(diǎn),在西岸形成屏障。
才反應(yīng)過來的四個玄尸,也使出渾身解數(shù),不斷將那些瘋狂的行尸化為飛灰。
只是。
一只經(jīng)歷廝殺啃食的行尸,竟依次生出背鰭胸鰭,當(dāng)變幻出尾鰭時,已如漏網(wǎng)之魚一般,一頭扎進(jìn)墨色的弱水之中。
有一只,則有第二只。
任憑魔君實力再強(qiáng),此刻也只能在弱水東岸,眼睜睜看著。
當(dāng)那些飛入墨色弱水的行尸再次露頭時,已完全變成黑色的“尸魚”。
它們嘴巴大張,仰頭望月,似在經(jīng)歷某種儀式。
下一刻。
尸魚飛離弱水,在空中不斷匯聚,迅速拼湊成一物。
一顆墨色龍頭,竟是六角天龍。
它尚未睜開眼睛,也還未有龍身??赡Ь枘?,已呼吸都變得急促。
這六角天龍雖是墨色,可他卻一眼認(rèn)得。
正是上任魚主,魚為淵。
心中思緒,讓黎末略一猶豫。
卻見一道妃色光芒劃過,一個有些特別的魚符,不偏不倚地砸在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