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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5號郵筒

第十四章:再見

925號郵筒 羅北的北 8425 2020-09-17 14:40:09

  地震剛一開始,房間就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根本沒有一點(diǎn)由弱漸強(qiáng)的過程。茶杯中的水在顫抖中失去了原有的平靜,像暴風(fēng)雨中的海洋,猙獰著洶涌著;一開始,幾支蠟燭歪歪扭扭的懸而未倒,緊接著又在不到幾秒鐘的時間里倒了下去;墻上的相框帶著脆弱的墻皮以及不計其數(shù)的塵土紛紛向下墜著。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我本能的向外看去,似乎是工廠爆炸,那紅色的閃光比剛剛的閃電還要明亮,透過殘存的玻璃,屋子變得更加詭異無比。

  由于房屋在不停的抖動,我沒辦法保持平衡,只得放低重心蹲在地板上。劉璐的腦袋仍然被裹在被子里,她拼命的甩動著僅能活動的頭部,似乎想從被子中掙脫出來。我想她一定非常害怕。

  “別怕,我來了我來了?!蔽覊旱椭眢w,非常吃力的向劉璐的床邊挪動著,可由于房屋的震動太過劇烈,即使我壓低重心,可仍然掌握不好平衡。這時,我撇見了劉妮,她微抬著頭,目光呆滯,似乎還沒從剛剛的打擊中清醒過來。我沒辦法法顧及到她們兩個人,所以只能邊往劉璐那里挪動邊喊劉妮的名字。

  季谷里呢?我擔(dān)心他會對我或劉妮下手,便開始環(huán)顧昏暗的房間,原來他也因為地震而趴在地上并向樓梯口爬著,等我到達(dá)劉璐床邊的時候,季谷里也剛好爬到了樓梯口。

  掀開被子,劉璐的模樣使我震驚,她蓬亂著頭發(fā)遮蓋住了大半張臉,淚水和鼻涕混淆在一起使整張臉更加無法辨別出來輪廓,只有挺拔又好看的鼻子從凌亂的發(fā)絲中凸顯出來。我剝開她臉上的頭發(fā),盡量使它們變的像一開始那樣整齊,接著又用被子輕柔和的擦干了她臉上的污垢。

  看到我后,劉璐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顧著一味地抽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響亮?!拔?guī)阕?,我?guī)阕摺蔽也煌5貙λf。

  突然,后方傳來一聲巨響,只見一根碩大的原木從房頂上掉了下來,堵住了樓梯口,濺射起來的灰塵和碎石在僅存的燭光下瘋狂的翻滾上來。而季谷里則早已經(jīng)消失在這閣樓之上。

  我顧不得多想,抱起劉璐便開始艱難的向樓梯口挪動著,可想要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下保持平衡無比困難。好在白熾燈亮了起來,它閃爍著乳白色的光,一閃一閃的似乎隨時將要熄滅。我借著閃光辨別出了劉妮的位置。可剛邁出兩步便摔倒了,懷中的劉璐也被甩了出去。房屋的晃動越來越劇烈,閣樓的墻體出現(xiàn)了裂縫,縫隙從一角迅速蔓延,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角落里。

  “嘩”的一聲,吊燈終于經(jīng)不住這強(qiáng)烈的顫抖,掉在了距離劉璐一米左右的地板上,閃了兩下,熄滅了,同那美麗耀眼的星一樣停止了工作,房間也驟然間黑了下來。由于太過突然,眼睛一時接受不了黑暗,盡管我睜圓了雙眼,可仍舊于事無補(bǔ),除了懸在半空中冒著火光的電線之外什么也看不見。

  “你在哪?你還好嗎?”我喊著。

  “沒事,我沒事?!?p>  聽起來這聲音是從我左前方傳來的??陕曇舻统粒⒉煌耆莿㈣吹穆曇?,倒像是被人捂住口鼻之后發(fā)出的聲音。

  難道是季谷里???

  我迅速爬了起來,踉蹌的向前走著,同時,我的眼睛也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再加上電線的緣故,我看到了劉璐。她面部朝下趴在地板上,由于四肢無法活動,所以只得任由自己的身體以那樣的姿勢回應(yīng)著我。

  看到劉璐,我嚎啕大哭,恐懼與緊張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

  “對不起?。∈俏液α四?!”我哭喊道。

  這時,地震所帶來的抖動突然變得不那么強(qiáng)烈了,眩暈感也逐漸減輕。我勉強(qiáng)站了起來,幾步便跨到了劉璐面前。

  為了安撫劉璐,我強(qiáng)裝鎮(zhèn)定:“劉璐你別怕,地震好像停了,我們得救了。”我把劉璐的身體翻了過來,她高挺的鼻子被磕的不輕,頭發(fā)則又一次被弄亂了。這時,明亮的光線從屋外照射進(jìn)來,天空上的最后一抹黑云不知何時已經(jīng)褪去了,僅剩下一抹單薄的云,只是它們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月光,月光似乎憋足了力氣,盡情的把光灑在房間里,灑在了我們的身上。

  不遠(yuǎn)處的劉妮正費(fèi)力的從滿是灰塵的地板上爬起來。剛剛沒見她有什的動靜,我還擔(dān)心她有什么危險,此時見她沒什么問題我也松了口氣。可劉妮的眼睛卻同剛剛一樣毫無生氣,只是呆呆的坐在地板上。

  “劉妮!劉妮!”我喊道。

  說完,她打了個寒顫后看向我:“我妹妹怎么樣?季谷里呢?”

  “劉璐沒事,咱們都沒事,季谷里可能跑了,也可能死了,別管別的了,先出去再說?!闭f完,我再一次抱起劉璐。

  “那些信呢?你先不用管我了,快點(diǎn)先找找,如果房子塌了就找不到了,難道你不想回去了?”劉璐扎在我的懷里小聲的嘀咕道。

  “顧不上那么多了,先出去…”

  其實,真正另我匪夷所思的是地震。按理說這應(yīng)該是小說的結(jié)尾了,可為什么我們?nèi)齻€安然無恙呢?難道是我距離鋼筆的距離足夠近了才導(dǎo)致地震停了不成?還是說,小說的結(jié)尾已經(jīng)被誰更改寫了?會是路西嗎?可按照之前的推測,信紙應(yīng)該還在這間閣樓里才對。

  我邊想邊抱著劉璐往樓梯口走去,劉妮也站了起來。這時,貓咪從一處角落竄了出來,它趴在了主人的肚子上,像是驚嚇后又被安撫的嬰兒,撒嬌似的貼著自己的母親。

  正當(dāng)我以為這個世界已經(jīng)握手言和了的時候,又一波強(qiáng)烈的震動戳破了所有美好的幻想。

  這一次的震動是前所未有的,并且同剛剛一樣毫無征兆。我和劉妮還沒站穩(wěn)就又被重重的摔了出去。劉璐則又一次從我的手中“溜掉了”,她肚子上的貓被嚇的不輕,扭頭便從她的身上飛是的跳了下去,踩著劉璐父親的遺像,鉆到了柜子底下

  “那是…什…”這幾個字從劉璐嘴里說出來的極其含糊。還沒容我反應(yīng),只聽“轟”的一聲,屋頂上的無數(shù)瓦片、石板、圓木便無情的砸了下來,那些顆粒般的塵埃在月光的照射下陡然升騰起來,揚(yáng)起的灰塵使我一度無法呼吸。

  “劉璐!劉妮!”我高喊著。

  沒有聲音。

  這可能是余震,也可能是真正的開始。我的心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在房屋劇烈的抖動中,我艱難的向前爬著,并不停的呼喊著她們倆??僧?dāng)遮天蔽日的灰塵稍稍散去的時候,眼前的景象使我顫抖不已。

  一塊巨大的青石板和一整根原木重疊著壓在了劉璐和劉妮身上,另外還有無數(shù)的紅色瓦片以及破碎的石膏板散落在他們周圍。我根本顧不上地震,瘋了似的沖了過去,到跟前我才看清,姐姐與妹妹重疊著被巨石壓住了,姐姐在上,妹妹在最底下。

  “劉璐!劉妮!”我喊著。

  我試圖將那青石板挪走,可它實在太重了,不管我怎么用力,青石板竟是紋絲不動。再加上房間的抖動,我又一次摔倒了。

  汗水和淚水像是說好了似的,它們順著臉頰不停地往下淌。見青石板紋絲未動,我便跪到他們面前,輕輕的搖晃著她倆,我一會兒推了推劉璐,一會兒推了推劉妮,可她們兩個卻始終沒有發(fā)出過一點(diǎn)聲音。我害怕極了,那種面對絕境而無能為力的感覺使我感到恐懼,那種看著親人在眼前死亡的感覺讓我難過。一瞬間,我覺得這個世界只剩下我一人了,但這孤獨(dú)感似乎又很熟悉,像現(xiàn)實世界中的我,可為何從前的感受沒有現(xiàn)在這樣強(qiáng)烈呢?

  我踉蹌的站了起來,并再次嘗試著挪動石板的,這時,從我腳下傳來了一個聲音,這聲音像是太平洋中心的一塊木板,給了我足夠的希望。

  “別弄了?!边@聲音沙啞,我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

  我跪下來,看到劉妮微微的動了動腦袋,我迅速的把她的頭發(fā)撥到一旁,她的口鼻在流著粘稠的血液,灰塵粘在她的臉上一點(diǎn)也不舍得離去。

  “你怎么樣?!你等著我,我去喊人。”我急迫的說。

  “不…用不…用不上了。劉璐…怎么樣?”姐姐的聲音小的的像只蚊子。

  “我不知道啊!我摸不到你倆的脈搏,摸不到,脖子…手腕,任何地方我摸不著你知道嗎?”我急的幾乎哭了出來。

  “那年火災(zāi)…我救了她,后來我發(fā)誓…我再也…再也…不會這么傻了,可今天…我的腿…卻不由…自主…”

  “別說了…求你別說,你倆都會沒事的。我會把你們都救出去的?!蔽铱拗暗馈?p>  “我…我的腿…好…好賤??!”

  “你別睡!你別睡!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和我說話,千萬別睡!”我的聲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沙啞,仿佛在同死神搶奪劉妮的靈魂一樣。

  最后,劉妮死了!她嘴角的鮮血還在流淌,可我依然覺得她還活著,直到若干年以后,每當(dāng)我看到流動的液體便會想起她,想起那個杵在臥室旁頭發(fā)滴著水的姑娘,她叫劉妮,她一直活著。

  后來,我又試了幾次,可青石板紋絲不動。我又跪下來拍打著劉璐的臉,她的臉比姐姐的要干凈不少,沒有塵土,也看不見血液。她一直被姐姐保護(hù)著,似乎連塵埃都被姐姐全盤接住了。終于,劉璐有了意識,她緩緩的睜開雙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由上垂下的胳膊,瞬間便明白了一切。

  慘烈的哭聲音貫穿了我的耳朵。

  “我姐姐呢!我姐姐呢???都怪我!都怪我!”

  “別這么說,不怪你。。”我看她落淚,也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突然,劉璐安靜下來,她目光呆滯,一直死死的盯著一個方向。我害怕她接連受到打擊而精神崩潰,便不停地輕輕拍打她的臉,說:“劉璐!劉璐!你怎么了?你別不說話,你怎么了?”

  “我沒事?!眲㈣存?zhèn)定地說:“我只是突然想起來剛才我好像看到了信!可現(xiàn)在…又不見了。”

  她情緒的突然的轉(zhuǎn)變使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什么信?”

  “就是你在現(xiàn)實中寄給我信?!?p>  “我現(xiàn)在還哪有時間顧得上它呀!我得先把你們救出去。”說完我便站起來,繼續(xù)用力的想要將那石板推開??煞块g的晃動一直就沒再停止過,石板上的碎石將我的手掌扎破了皮,鮮血也不停地從手掌往外冒。

  “馬統(tǒng)!馬統(tǒng)!你先等…等一等?!?p>  “你就別說話了。”

  “不不不,你過來,你聽我說!”

  我再次蹲了下來。

  “按照你之前的推測,這就是小說的結(jié)尾…而你如果逃不出去,可能一會兒也會死在這里!”劉璐說。

  “死又怎么了?正好可以重來,如果真的是這樣,說不定我還有機(jī)會救你們。”

  “不!那是你的猜測。如果沒有循環(huán)呢?你就永遠(yuǎn)死在這里,從現(xiàn)實世界里消失掉!”

  “消失就消失吧!我只能先顧及眼前的事,我不會讓你死的?!蔽覉远ǖ耐鴦㈣?。

  “別說蠢話了馬統(tǒng),我們都是虛構(gòu)的,而你確是活生生的人啊?!眲㈣吹难蹨I從眼角滑落下來。“你死在這里得不到什么的??涩F(xiàn)實世界里呢?路西怎么辦?你父親怎么辦?”

  “我父親?還有…路西…”

  “對,路西。那個讓你傷害過的,現(xiàn)在還在昏迷不醒的女孩。而你現(xiàn)在有機(jī)會出去,快去做吧!不用管我,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就算被救出去了又能干什么呢?姐姐死了!活著只會更加痛苦不是嗎?”

  “可萬一我不會死掉呢?”

  “你賭不起的!況且,你真的還想讓我在經(jīng)歷一次這種內(nèi)心痛苦嗎?你要知道,有時候內(nèi)心的掙扎要比身體上所受的折磨更加痛苦?!?p>  “可…”

  “別說了,去吧。還有,你不是說,有可能會帶我一起逃離這里嗎?你不是推測我其實是路西的意識嗎?就像平行宇宙一樣,她在現(xiàn)實世界昏迷,我就在這個世界清醒。如果我死了,那她也許就會醒來?!?p>  我知道,她最后那句話是安慰我的,那種推測正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突然,我發(fā)現(xiàn)劉璐的手臂竟可以活動了,她抬起小臂,用手拖住了我的臉,并用大拇指輕柔的刮去了我臉上的灰塵。

  “你的手?”

  “我的手很疼,醒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有了直覺,我嘗試了一下,果然能動了,但很吃力。”

  “好!好!知道疼了就代表快好了?!?p>  與此同時,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說出的話也不是很完整,但我半聽半猜,得到的結(jié)果是:信在柜子邊上出現(xiàn)過。

  “我去看看,你等我,你等著我?!?p>  “嗯,你去吧,我累了,想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不行!不行!你千萬不能閉眼!”我強(qiáng)調(diào)著。

  “去吧…我不會死的,只是累了而已?!?p>  這時,震動突然停了下來,這次震感雖然強(qiáng)烈,但持續(xù)的時間卻很短暫。趁著這個空擋,我快速跑到了柜子旁邊,撥開地板上厚厚的灰塵尋找,可沒有任何類似紙張的東西。

  這時,旁邊的一處光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由月光打在碎玻璃上反射出來的,是相框!

  暴風(fēng)雨后的余風(fēng)從窗子外吹進(jìn)了閣樓。它吹著壓在相框下的幾頁信紙“嘩啦啦”的響著。我迅速爬了過去撿起相框,是劉璐父親的遺像,信正是被藏在了遺像之中。

  那些信紙大部分都被燒掉了,參差不齊。我望著這一疊信紙,不由得想出了神,我似乎看到了幾年前的情景,看到了劉璐正拿著打火機(jī)點(diǎn)火,“噠”…“噠”,終于,打火機(jī)吐出了火舌頭,它像一條貪婪的魔鬼,在信紙上迅速蔓延、吞噬。由于受到了驚訝,劉璐點(diǎn)燃信紙之后,沒有一絲恐懼與猶豫,她惡狠狠的看著燒起來的信,她憤怒、憎恨,又歡喜,她恨不得把灰燼拿起來再燒一遍才好,直到最后,火勢失控。這一畫面在我腦袋中聚攏成象,像是活過來一般??晌也豢赡芡耆w會劉璐當(dāng)時的心情,可就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想法,就已經(jīng)叫我無法平靜。

  后來,我就把精力放在了空白信紙上。我想,據(jù)日記記載,那信紙不是空的,路西醒來后還在信上寫了什么,另外,它是綠色的,也沒有被燒過,我迅速篩選手中的信紙,生怕有所錯過。

  “一定不會錯!一定不會錯!”我的嘴里不停地默念著?!扒f不能錯,不能!不能!”

  沒有!

  為什么?!

  我把信翻了個遍,可還是沒有找到綠色的信紙,我瘋了似的抓著自己的頭發(fā),不停地彈著頭發(fā)里的塵土。難道所有的推斷都是錯的?

  正當(dāng)我灰心喪氣之時,不經(jīng)意的撇見了不遠(yuǎn)處劉璐母親的遺像,遺像下好像是露出了一角信紙,只是受灰塵影響,顏色分辨不出,但我敢肯定,它與我手中的不同。

  我飛快的把手伸了過去,抻出了信紙,吹去信紙上的灰塵后,信紙本來的顏色赫然出現(xiàn)。

  那是張綠色的信紙,春天的顏色,新生的顏色。信完好無損,上邊寫著一段文字:

  馬牧:

  你好,我是路西。闊別已久…我想應(yīng)該用‘很久’更為恰當(dāng)??刹还苁且丫眠€是許久,我似乎與你已經(jīng)不在同一個世界了。你寫的小說我知道,并知道它的內(nèi)容,可奇怪的是,我醒來后并沒有看到它們,只有這張信紙留在我的身邊,我甚至沒有絲毫猶豫,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筆回信。我不知道為什么我要這樣做,更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但我知道,時間緊迫,而我的回信對你的影響非常大。其實,對于小說,我看出來你很自責(zé),也很糾結(jié)。雖然我昏迷不醒了,但我卻萬分的想要醒來,我想告訴你,關(guān)于我,你不必道歉。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一定會陷入兩難的境地,即會自責(zé),又怕承擔(dān),你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人吧。

  馬牧,放下負(fù)擔(dān)吧!你不用自責(zé),更不用煎熬,我不希望你進(jìn)退兩難,那次事件完全是由我引起的,是我非要讓你在我后脖頸上畫星,又是我承受不了皮癢而亂動…

  我了解你,你明知道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可你不敢放下,你怕放下之后,自己會看不起自己,因為那樣你便成為了一個推卸責(zé)任的人。

  可有些責(zé)任不用你來承擔(dān),就沒必要在心里和自己過不去,對嗎?所以,來見我!看到這封信后,立刻來見我!免的你忘記了我的樣子,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愿不要醒來。

  最后,小說的結(jié)局由你來寫吧?我在你的生命里已經(jīng)留下了重重的一筆,至于小說,我不應(yīng)打擾。

  好了,快到時間了,再見,再見。期待與你相遇。

  ——路西

  她想讓我從心底里解脫出來!她想讓我坦然面對那件事,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她并希望我不背負(fù)任何內(nèi)疚的面對生活。

  長久以來,我一直被自己鎖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害怕承擔(dān)責(zé)任,然而,每當(dāng)我想要勸說自己:路西所受的傷害與我無關(guān)的時候,躺在療養(yǎng)院的路西卻使我無法釋懷。該背負(fù)還是該放下?該承擔(dān)還是該坦然?這樣的選擇題我不知做了多少遍,我把所有的情緒發(fā)泄到小說里?!榜R統(tǒng)”和“季谷里”,他們一個是天使,一個是魔鬼,可究竟哪個是我?直到最后,路西給了我答案。我想,她才是指引我逃出小說世界的唯一線索,也是我掙脫心靈枷鎖的金色鑰匙。與其說我是被困在了小說里,不如說我是被困在了由自己編織的矛盾靈魂之中。

  這時,“轟”的一聲,一處寫字樓轟然倒塌,我被拉出了自己的思緒。

  “自己寫結(jié)局…自己寫結(jié)局…”我重復(fù)著信中的話。

  鋼筆?。克蝗釉诹藰窍?!

  我不知道這座房子還能堅持多久,便開始爭分奪秒起來,我飛快的爬向樓梯口,可連接上下層的樓梯已經(jīng)被碎石和原木堵死了,當(dāng)然,還有季谷里的尸體。

  我絕望著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這時,劉璐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找到…找到了?”那聲音小的像是從我腳下飛過去的蚊子,可傳進(jìn)我耳中的聲音卻像個美麗的歌者。

  我爬過去,雙手拖著信紙說:“找到了找到了??蓻]有剛筆,我的筆被摔在了樓下,樓梯也已經(jīng)被堵的死死的了?!?p>  “家里…家里有…”劉璐的聲音突然變得虛弱無比。她喘了幾口氣,接著說:“我記得…家里有一只鋼筆,白色的鋼筆,記得…記得我給你換…換筆尖的事嗎?那支白色的…鋼筆就是我修好的,可…可它早就不見了,你再找…再找一找?!?p>  我突然想到了路西的白色鋼筆,她寫完信后會將它和信一起寄過來的,可我不敢確定,但是父親的日記里好像有過這樣的內(nèi)容,路西在出去寄信回來之后,手里頭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你別說話了,我知道,我知道了,留著力氣好不好,別說了,我去找。”我說道。

  說完,我再一次爬回了劉璐母親的遺像旁,翻開遺像,一支純白色的鋼筆靜靜地躺在地板上,沒有一絲灰塵的鋼筆在月光下顯得透亮極了。

  我迅速的拿起鋼筆,準(zhǔn)備在空白信紙上寫字??射摴P卻似乎失去了它的功能,無論我怎么努力,鋼筆始終擠不出一點(diǎn)墨水。

  我擰開鋼筆一看,沒有墨水!

  我又翻回了劉璐身邊,輕聲詢問道:“墨水,家里哪里有墨水?!?p>  劉璐的精神頭比剛才更弱了,她微微的搖著頭,微笑著說:“不知道?!?p>  我強(qiáng)顏歡笑,不知如何是好,但事到如今,該做的都做了,可能命該如此吧。我癱坐在地板上,把劉璐當(dāng)做了路西,這樣,我的心里也有些安慰,畢竟死在一起,也是一件美妙的事。

  我的求生欲越來越弱,我想躺在劉璐身邊,想讓她的腦袋枕著我的胳膊睡覺,只有這樣,我才可以放心的把眼睛閉上。

  “把鋼筆…給我?!眲㈣凑f。

  她的話使我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給我吧,跟你說過……我…我可會修鋼筆了?!彼纹さ男α诵?,可聲音卻無比虛弱。

  接過鋼筆,她沒有絲毫猶豫的便將鋼筆尖戳進(jìn)了自己的脖子。

  “你干什么!你瘋啦!”我嚷道。

  她拔出鋼筆遞給了我。鮮血像自來水一般從她美麗的脖子里流出來。

  “給…你寫吧?!?p>  “不!不!不!劉璐你不能這樣,這樣會死的!”我捂著她脖子的空洞拼命的搖著頭。

  “快拿過去,你是想要我的血都流干嗎?”她幾乎是撕喊了起來。

  我接過鋼筆,泣不成聲。

  鋼筆被劉璐的鮮血染紅了,她將手輕輕的放在了我的手上,“快寫吧,寫完了我也就解脫了,死亡或者活著就都解脫了。”

  “我做不到,劉璐我真的做不到?!?p>  “好了,難道想等我死了再寫嗎?”

  我輕輕的搖了搖頭,身體已經(jīng)顫抖的不成了樣子。劉璐將我捂住他脖子的手輕輕拿開,然后自己用手貼在了自己脖子上。“放心吧,我沒那么快死,我會親眼看著你離開的,如果…如果你的鋼筆又沒墨水了,你告訴我,我會把手拿開,在這之前,我不會死掉的?!?p>  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剎那間又被劉璐的鮮血染紅了。

  我用粘滿劉璐鮮血的手按著信紙準(zhǔn)備寫字,可拿著鋼筆的手卻有些麻木,一時間竟無法體會到筆尖觸到紙上感覺。

  我看著奄奄一息的劉璐,艱難的用鋼筆寫下:

  我與劉璐最后從地震中幸存下來,一同逃離了這里。

  我不知道我之前推理的逃離這里的方式是否正確,更不知道如果有一點(diǎn)差錯,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蛇@句話與小說的內(nèi)容沒有絲毫銜接,可以說是狗屁不通。這樣的推測根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只是憑著感覺推測而已,可這推測未經(jīng)驗證,卻極有可能因我的失誤而讓劉璐白白搭上了性命。寫過字之后,我又開始后悔起來。

  我環(huán)顧左右,期待奇跡發(fā)生,可半會過去了,身體卻仍處閣樓之中。

  “你怎么…還在這里。”劉璐的聲音開始變得沙啞起來。她脖子上的血跡在她雪白的肌膚上顯得鮮艷無比。

  我癱坐在地板上,盯著眼前的劉璐,徹底失去了信心。

  “為什么會…這樣?!眲㈣吹臍夤芟袷菃艿搅搜曇粢矓鄶嗬m(xù)續(xù)的,臉色慘白,目光則愈發(fā)呆滯。

  她快要死了。

  我心灰意冷,可從劉璐指縫中間流出的鮮血卻沒有絲毫減弱的趨勢。我不能讓她死,我要帶她離開。我站起來,用力推著她姐姐身上的石板,可腳卻不知踩到了什么,還沒用力,便又跪倒在了地板上。這一下雖摔得的不輕,但卻使想起了被燒壞的小說原稿。原稿的內(nèi)容如游絲一般一閃而過。我飛快的折回剛剛她父親的遺像旁,再一次撿起了剛剛?cè)釉诘厣系脑?,快速的掃視著殘余的?nèi)容:

  “我看到一位姑娘,她美極了,穿著碎花長裙。她騎車的樣子很像我的姐姐…”

  “我約馬統(tǒng)在書店碰面…”

  “只要我先把劉妮弄到手,拉攏唐主任就容易多了…”

  原稿是以第一人稱寫的,而小說中的“我”是“季谷里”!

  看到這,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像要炸開一樣。一直以來,我都很好奇,在小說中的我本應(yīng)該被情節(jié)、語言所限制,可我卻無比自由,除了一些特定的情節(jié)必定會發(fā)生之外,似乎沒什么可以限制我??吹皆逦也呕腥淮笪颍竟壤锊攀切≌f的主角,這樣說來,一切就都解釋的通了。

  而剛剛之所以在寫好結(jié)尾的時候沒發(fā)生什么,是因為我在信上寫的“我”其實指的是季谷里,可他死掉了,所以這個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季谷里仍然被埋在廢墟之下。

  這時,房子突然倒塌了,青磚、瓦片還有無盡的塵土幾乎要將我埋起來似的。半會兒,我才從廢墟中掙脫出來,看到不遠(yuǎn)處的劉璐,她微睜著眼睛,似乎快要失去意識了,我迅速跑了過去,想告訴她我的想法,可還沒等我開口,卻看到道路對面的巨型寫字樓向這里傾斜過來。

  我來不及解釋,將綠色信紙上的塵土一口氣吹個干凈,并劃去了“我”字,改寫成:

  “馬統(tǒng)和劉璐最終在地震中幸存下來,一同逃離了這里。”

  寫完,周圍變的暗下來,只是這變化不是別的,而是寫字樓遮擋住了月光。我知道,下一秒就會將這里掩埋,可奇跡依然沒有發(fā)生。

  看來,所有的推測都是錯誤的。什么日記!什么勇氣!什么拯救!什么逃離!這一切只不過是自己與自己玩的一場游戲,只有我自己的游戲!

  我在心里念出了劉璐的名字,把想了一晚的告別放回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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