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道連狹邪,青牛白馬七香車。
“這就是長安,好熱鬧啊!”葉安安趴在車窗上探頭探腦。
季風寵溺的望著葉安安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
“那個燈籠好漂亮?。∵€有那個,那個雕刻成小鳥的木頭,可以飛耶!”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馬車內(nèi)尷尬的氣氛緩和許多,似乎被葉安安快樂感染。
“季風,你快過來看,那個,還有這個!”回頭朝季風招手,另一只小手于車窗處指點。
“你看便好?!蔽窬芙^。
“那我們?nèi)ス涔浜寐??”撒嬌的凝視著季風,兒化音婉轉(zhuǎn)悠揚,比嬌娘還要嬌媚幾分。
“好不好嘛?嗯?”起身坐在季風身側,捏著衣袖,腦袋搭拉在其肩膀上,左右搖晃他的胳膊。
季風在葉安安的撒嬌的功力下壓根扛不住一時片刻,立馬繳械投降,連聲應道。
轉(zhuǎn)頭朝君乾歉意一笑,“麻煩君兄一路照顧,就不多做叨擾,我們在這下車便好。”
“嗯,烏歸停車?!本哪罨蕦m,也無意挽留。剛好順著葉安安的意思送走他們。
葉安安直想翻白眼,照顧什么了?坐在那就像一尊大佛,又不是誰都想供著他。還是季風太和善。
“后會有期。”季風臨下車時,禮數(shù)的辭別。
“嗯?!睔w心似箭的君乾沒有注意旁人所說所言,濃濃的鼻后音應了一句。
繁華富麗的長安街,路兩旁各形各色的攤販,琳瑯滿目的稀奇珍寶,高樓聳立,人山人海,車水馬龍。不愧是長安。
一下車的葉安安像撒了潑的兔子,這瞧瞧,那看看,看什么都好奇,季風也不惱,靜靜的跟在其身后。
“這里的簪子好漂亮!”葉安安逗留于一攤子上,久久不愿離開,這個放在頭發(fā)上比劃,那個也不舍得放手。
“這個好看嗎?”一只玲瓏流蘇放在發(fā)髻處比劃給季風看。
“好看?!标柟庀碌娜~安安白皙明亮,配上淡紫色的流蘇恰到好處。
“那這個呢?”放下流蘇,換上一只瓔珞比劃。
“好看。”淺笑暖如旭日東升,雖不懂女孩子家的東西,于眼中,兩只各有千秋,但配上葉安安,都是極好。
“怎么可以都好看呢?更難選擇了。”嘟囔著嘴,兩手緊握著兩枚簪子,舍去那個,都是不愿。
“若是喜歡,都買了?!?p> “真的?”葉安安驚喜的看著季風。
“真的?!?p> 女商販看見季風時已垂涎,聽到他豪氣買下更為傾慕,不由得羨慕說:“你家公子對你可是真好,你真有福氣?!?p> 葉安安一愣道:“大嬸眼力真好,我家夫君對我自然是好?!?p> 季風面色微紅,站在一旁,并不解釋。
“什么大嬸?!公子玉樹臨風,怎么會找一個丫鬟做夫人?!簡直癡心妄想?!迸訉θ~安安的說法棄之以鼻,兩人天壤之別。實在不搭。
“丫鬟怎么了?你倒不是丫鬟,怎么沒看見你有這么一個英俊的夫君呢?”虛心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肥大的男裝,不施胭粉,確實容易誤會。但要在氣勢上壓過她。
“你……”女子一時氣結,指指點點,說不出個究竟。
“算了,不要了。人家似乎不歡迎我們,我們走吧!”兩枚簪子直接放回攤子上,挽起季風胳膊往前走。商販女子的呼喊聲遺落于身后,充耳不聞。
“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滿臉好奇,轉(zhuǎn)頭將商販女子的嘴臉遺忘。
“去了你便知道?!?p> “到底什么地方???透露一下唄?!?p> “天機不可泄露?!奔撅L神叨叨的搖搖頭。
“……好吧,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
“好。”
拐過兩條街,走過東作門,人煙漸漸稀少,路兩旁的攤子稀稀落落。最終停留在一家店鋪門口。
卿萍坊,三個大字的木牌有些老舊,歪歪斜斜,似有一種立馬掉下來的錯覺。
入店內(nèi),卻別有天地,服裝種類雖不多,但仔細一看,件件都是精品,柜臺上幾件珠寶首飾,珠圓玉潤,光彩奪目。
葉安安巴掌大的小臉沒有預想的高興,相反有些愁眉苦臉。
“不喜歡嗎?”季風有些驚訝。
“不是不喜歡,只是……季風,是不是也嫌棄我身著破破爛爛,若……”眸子緊盯著季風的神色,似乎他的一舉一動都可以牽動別人的喜怒哀樂。
“不是,于我而言,你便是最尊貴的女子,不應受人白眼,你應該獲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备┮暼~安安的眸瞳,一字一句肺腑之言,淡淡的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葉安安有些慌張,并不知季風竟會如此說,這世間的一切包括你嗎?
“那是自然。”帶上甜甜的笑容,似從未發(fā)生過任何事。
簾幕慢慢卷起,一個絕色身影悄悄闖入眸中,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一襲月牙色的廣袖百合裙,皎若太陽升朝霞。
“好看嗎?”葉安安有些不確定的問。
“好看。”季風強裝鎮(zhèn)定回應,走出來那一刻,不得不承認,天地之間,萬物抹去痕跡,眼中只容下一個她。似有莫名的感覺,前所未有。
“姑娘穿這一身真的是恍若天人,沉魚落雁之姿?!辫圃谝慌缘恼乒竦牟逶捰芍再潎@。
季風突然直徑上前幾步,與葉安安只有半步的距離停下,慢慢向她靠近。
葉安安微紅著臉,恍惚的看著季風的胸口處,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一寸一點的靠近,鼻息交錯,神色迷離,小手緊抓住裙邊,一點迷茫,一點后怕,一點不知所措。
“好了?!彼扑穆曇魧⑷~安安喚醒。
“嗯?”恍然的抬頭,剛剛有發(fā)生什么嗎?有嗎?沒有?
“這簪子配你這衣服剛剛好。”細細觀賞,慢慢品味,月牙色的羅裙,搭配白玉簪子,宛若嫡仙。
“……”葉安安的臉徹底紅個透,只是插一簪子,自己怎么會……真的是,丟死人了。
“受風寒了嗎?怎么會這么紅?”季風擔心的欲要試試她額頭的溫度。
卻被葉安安一手攔下,假意扇扇,“只是太熱,這家店太熱了,我們走吧。”說罷,一刻不肯停留,著火般急不可耐的離開。
季風莫名其妙的被葉安安拽著走,熱嗎?自己怎么沒有感覺的?
獨留掌柜一人了然的笑笑,年少輕狂,似曾相識,獨到中年,苦有百事哀。
看罷,收回視線,了卻回憶,畏縮著身軀回到后院,繼續(xù)忙忙碌碌。
一個人影閃入街巷,季風微皺眉頭,駐足原地。
“怎么了?”如初見季風面色奇怪。順著視線往幾條街巷來回巡視。
“沒什么,你到那個茶攤子坐會,不要亂跑,自有人來接你?!奔撅L不安的囑咐道。
“哦,記得,早點回來接我。”葉安安眼底一緊,自顧自的走向茶攤,不忘于季風擺手。
看著葉安安坐下,才放心走開,隱入人海,幾個轉(zhuǎn)身,走入巷子中。
“公子。”小廝朝向季風行禮。
“如何?”
“晏貴妃的病,太醫(yī)院的人無法醫(yī)治,都已……下了獄?!?p> 頓了頓接著說:“包括老爺。”
季風緊縮眉頭,“父親現(xiàn)在如何?”
“目前無事,只是夫人……”
“我知道了,找人去……”季風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葉安安的方向。
“那位小姐……”小廝望去,即使不施粉黛也難掩容色
“督察御史的四小姐?!?p> “是。”
最后留戀一眼,滄海天涯,一切不過剛剛開始,葉安安,來日方長。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一個八九歲模樣的男孩抓住一個行路男子腳腕哭求。
男子剛想抬手將拉男孩起來,卻看見追來的一個彪形大漢,伸出的手瞬時嚇得縮回去,又使勁踢了男孩一腳,“滾開。”踢開男孩轉(zhuǎn)頭就走,不敢有絲毫停留。
大漢追上男孩不由分說一頓打,故意專挑男孩舊傷處,一拳,兩拳,傷口崩裂,血濺黃沙。瘦弱的男孩在拳頭下不堪一擊。
人群漸漸圍上,里三圈外三圈,低低私語,好不熱鬧。
男孩匍匐于地,放棄反抗。大漢才堪堪住手,抱歉道:“小兒不學好,讓大家看笑話了。”
“無妨,不打不成器?!眹^中有人言語。
男孩趁大漢放松之際,卯足全力爬起突破人群撒腿就跑。
葉安安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孩不顧一切的奔向自己,大腦一片空白,呆在遠處,不知如何是好。
男孩用盡最后余力跪倒在葉安安面前,拽著她的衣袖,吐出“救我。”兩字,堅定有力,不容反對。
葉安安尚未做出反應,大漢追至,“小兒不成器,讓這位小姐看笑話了。”
葉安安低頭不明所以的看了看男孩,眼神滿是疑惑。
男孩立馬堅定的反駁道:“我不認識他?!?p> 葉安安將男孩慢慢扶起,護在身后,“這是我家阿弟,并不是你什么兒子,想必你是認錯了人吧?!?p> “小姐真是說笑,我自己的孩子又怎么會認錯?!?p> “若他真的是你的孩子,你又怎會如此狠心?!”寥寥數(shù)語,不痛不癢,背后,卻是滔天怨恨的控訴。
剛剛扶男孩的那一剎那,他一個縮手,襤褸的衣服下竟布滿傷痕,這該是何等的父母,能下如此毒手?
“小兒偷東西,我只是教訓他一下而已。”一語言罷,圍觀之人紛紛附和。
“我沒有,我沒有?!蹦泻⑿估锏椎霓q解終是淹沒于人聲鼎沸中,輕若鴻毛。
“我知道?!比~安安并未轉(zhuǎn)身,平定的說出三個字。似乎已經(jīng)足夠了。
男孩定定的看著葉安安的背影,百味雜陳,眼眶澀澀的,竟有想哭的沖動。
“姑娘,不要多管閑事,小時偷東西,長大了就盜竊?!眹^人好心出言提醒。
葉安安看著這群圍觀的人,百感交集,原來這長安非彼長安。
“今天這閑事我管定了。”幾字鏗鏘有力,驚起一番波浪。
“小丫頭,不要不識好歹。”鄙夷的看著葉安安,似在估量她的身價,腦海也在搜索是何家的小姐。
“你開個價,他我?guī)ё摺!比~安安不屑的再與他爭論無謂的事情。
大漢深思片刻,伸出一個手掌。
“五兩,我給你?!?p> 大漢戲謔的搖搖頭,“姑娘莫是開玩笑,五兩買一個人的命?五十兩!”
“五兩不可以,難道五十兩就可以決定一個人的性命嗎?”葉安安怒道,她也不是任誰都可以捏的主。
“五十兩,不二價,否則今天你休想帶走他。”
男孩拉著她的衣袖,正欲開口,只聽見葉安安一個“好。”字。
葉安安猶豫一下,摘下發(fā)髻上還沒有捂熱的白玉簪,“這個可否?”
簪子上的玉,圓潤,雕刻精美,明眼人一看就知好物。
大漢眉開眼笑,接過簪子,滿口答應。
“你小子命好,若不是這位小姐,早不知……”
“拿了錢,還不趕緊走?!”充滿憎惡、厭煩。
“是,是,小的這就離開?!惫吠茸铀频馁r笑,懷揣著簪子大搖大擺離去。
“你可有地方去?”葉安安低頭尋問男孩。
男孩搖搖頭。
“那你可有名字?”繼續(xù)追問。
男孩依舊沉默不言。
“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韞玉如何?”
男孩點點頭,眼中掠過一絲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