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數個時辰里，西門戎幾乎窮盡了各種語言結構的可能，不僅僅是地球人和外星人使用過的語言模式，還包括一些未曾被真正使用過，僅僅存在于理論中的語言模式。譬如說“二重隱喻式語言”（又被稱為“云天明式語言”），真正的含義潛藏在深深的比喻之下，又譬如說“多維語言”，這種語言在一維二維的條件下是無法解讀的，只有把它放在三維以上的模型中，才會出現規(guī)律，還有最為喪心病狂的“分數維度語言”，也就是所謂的“分形語言”，這玩意兒浸透在深深的惡意之中，因為它純屬欺負數學學的不好的智能生物的……
然而結果除了失敗還是失敗，拜夜教的特異語言體系確實怪異到神乎其神的地步，它不符合西門戎嘗試過的任何一種語言模式，到后來，西門戎甚至開始懷疑這玩意兒到底是不是一種語言了。
正在這時，闌珊提出了她的猜測，雖然簡短，卻讓西門戎有一種“一缸子冷水迎頭潑下，整個人都清醒很多”的感覺。
因為黑發(fā)琥珀瞳少女說的分明是——“西門先生之前做的破譯嘗試都建立在‘被記錄的信息都是不變的、死的’之基礎上的，但如果‘被記錄的信息本身會根據你的破譯行為而做出某種類似應激的反應’的話，那么是不是就會顯現出‘無法破譯’、‘全無規(guī)律’的表象呢？”
西門戎沉默了好幾秒，然后很鄭重地說了句；“還真的有可能?！?p> 被記錄下來的信息存在一定的應激性，甚至有模糊的自我意識，它會根據外界的窺測來改變自己的內容，這看似荒謬絕倫的事情，但考慮到神靈這樣的信力聚合體都能在九墟切切實實地存在，所以這樣有“生命”的信息，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以為西門先生會很快想到這種東西呢，畢竟‘有生命的信息’很像是地球那邊的電腦病毒什么的。”
“不，這玩意兒和電腦病毒完全不同?！?p> “嗯？”
“你見過純粹的文本文件充當的電腦病毒么？”
“好像……真的沒有？”
“那是當然，就算一個文本文檔包含了電腦病毒的所有代碼，只要它是不可執(zhí)行的，那么它就是一個文本，而不是一個病毒?；蛘哒f的更露骨一點，一個黑客把電腦病毒的代碼寫到紙上，并不能讓這張紙變成電腦病毒……”
西門戎的聲音逐步減弱。
由于基礎物理定律高度、甚至可以說完全的相似性，西門戎思考九墟這邊的問題往往還用的是地球那邊的思路，這種行為在大多數情況下并沒有什么問題，然而“大多數情況”的潛臺詞就是“不是所有的情況”……
單純的把代碼寫在紙上，會讓紙變成電腦病毒么？如果紙和墨都是靈氣親和程度很高的材質，代碼以符篆的模式去書寫，那么還真有可能讓寫滿代碼的紙變成“病毒”?；蛘咴龠M一步，這紙和墨水都是微符篆構成的，本身就有一定的識別能力，那么就算是普通的文字，并不是在書寫符篆，也存在“寫滿字的紙成精了”的可能。
等等……這似乎很接近真相了……
“流體機器人復制時用的是荒州地下世界的物質，而荒州地下世界的物質長期以來浸漬在濃郁的信力里。從廣義上說，這些信力法術實體甚至可以說是星空真神的‘身體組織’，所以這些物質本身就攜帶著來自星空真神的信息，似乎說的過去……”
“因此一種有趣的情況發(fā)生了，表面上看那些流體機器人中只有一個操作系統(tǒng)，它兢兢業(yè)業(yè)地收集‘信力洪流’里的信息，試圖解讀，然而實際上流體機器人還疊加著隱藏的生物，這生物是由那些被星空真神信力浸漬過的物質構成的，到現在為止，它只做了一件事——搗亂，無所不用其極地搗亂！”
“不僅僅是搗亂那么簡單吧，西門先生，既然荒州地下世界的物質已經大范圍、普遍性地被星空真神的信力所浸漬，那么是否可以說，星空真神對任何使用荒州物質的外來力量的行蹤了如指掌？”
“那是顯然的?！?p> “這不是等于說流體機器人已經被發(fā)現了么？”
“發(fā)現也分很多檔次，我的小姑娘。哪怕是凡人也能發(fā)現入侵自己身體的微生物，但‘白細胞擊斃細菌’這么小的事情，免疫系統(tǒng)一般不會向大腦匯報，現在的星空真神也處于類似的狀態(tài)，既然它的免疫系統(tǒng)足以抗拒我們當前的窺探和滲透，那么它還真的沒必要專門分出一絲心神來盯著我們。”
對西門戎的套路已然非常熟悉的闌珊，聽到“當前”兩個字兒就坐不住了，這分明是要搞事，而且是搞大事的節(jié)奏，所以小丫頭片子也不廢話，直接就一句：“是要給星空真神足夠大的刺激，看它的反應？”
“正是如此。我倒要看看，這種級別的刺激是否到了閾值！”闌珊分明發(fā)現西門戎讓一個流體機器人盡力遠離它的同類，然后它被下達了什么命令，再然后……
在微秒級的時間內，一個滿血滿藍的流體機器人被摧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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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地球聯邦教育系統(tǒng)培養(yǎng)出來的星際開拓者，西門戎對地球文明的認同程度極高，“為地球之外的文明當帶路黨”是絕對不在考慮中的事情，但是如果你認為他會在實力不足的情況和強大的異類文明死磕到底，那么你得到的答案會是——“不知道變通的星際開拓者一般活不過三個地球年?！?p> 而現在，西門戎確實體驗到了那種“無法死磕也不能死磕”的強大壓制力，這種判斷并不基于流體機器人被摧毀的時候爆發(fā)了多大的能量，而在于流體機器人被摧毀的方式——
純粹的內力，沒有任何外力，換句話說，星空真神和它麾下的神使連一根毫毛都沒有動，純粹是那些被信力浸漬的物質本身“出手”，在一瞬間摧毀了流體機器人，干凈，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西門先生……您到底做了什么？”
“很簡單，我讓流體機器人內部一小部分的能量密度提升到了足以摧毀分子結構的地步，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吧？”
“星空真神信力浸漬構筑的‘生命'是基于分子結構的，所以您試圖摧毀分子結構的行為被它解讀為‘不可容忍的挑釁’。秉承星空真神的‘教誨’，這個生物直接殺死了流體機器人……”
“那么你認為，在流體機器人毀滅之后，那個或者說那些‘信力分子生物’是否還存活？”
“應該……是……還活著吧？畢竟它們平時的狀態(tài)也是以看似無生命的物質潛伏的說……不過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什么奇怪的，隸屬星空真神體系的信力分子生物數量大的嚇死人，死上一片也不會引起什么大的動靜……”
這次輪到闌珊的語音逐漸減小，因為她分明觀察到了西門戎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彩，著根本就是“有辦法了”的征兆，換句話說，西門戎可能真的找到了對付信力分子生物的辦法！
“沒發(fā)現敵意的時候‘守秘’，發(fā)現敵意的時候‘抹殺’，小小的信力分子生物，直接構筑起星空真神的一道重要防線。但就算是最嚴密的防線也存在被潛越的可能，而潛越信力分子生物防線的辦法……”
闌珊滿懷期待地準備聽到一個詳盡的方案，而且是非常高大上的，華麗的，BLINGBLING的，總之一眼看上去就能對拜夜教形成智商壓制的那種。然而后續(xù)的事件似乎并沒有按照小丫頭片子的期待去發(fā)展，因為西門戎說的分明是——
“……需要大量的試驗之后才能確定。”
好吧，白高興一場，闌珊不禁感嘆，西門先生的智力確實還沒到完全碾壓拜夜教的地步，然而后續(xù)事件再次出現反轉，西門戎確實和盤托出了一個龐大的計劃，雖然不夠靈機一動，雖然不夠福爾摩斯，不夠元芳，也不夠柯南，但是至少聽起來十分可行。
“……信力分子生物廣泛存在于被星空真神信力浸漬的物質里，所以荒州的許多生物體內都可能存在這樣的東西，然后就出現了一個有趣的問題——信力分子生物的‘敵意觸發(fā)機制’到底是什么樣的？”
“畢竟任何生物，哪怕是主要靠靈氣能源來運作的生物，體內依然是存在化學反應的，而化學反應就牽扯到分子結構的變化?；瘜W反應級別的分子結構變化并不會觸發(fā)信力分子生物的敵意判定，而我剛才發(fā)出的指令卻觸發(fā)了？這種判定是基于什么規(guī)則存在的？分子結構破壞的程度，還是分子結構破壞的速度？”
“所以我們有必要做試驗，做更多的試驗，做非常非常多的試驗……一直做到把這個判定標準給解讀出來！只要成功解讀了這個標準，就存在繞開信力分子生物構筑的防線，真正窺測到星空真神體系內核信息流的可能。雖然付出的代價或許足夠大，花費的時間也足夠長，但得到的回報對得起這個‘價格’?！?p> “西門先生，雖然目前還不確定結果，但既然拜夜教遇到了您這樣的對手，我還是先為星空真神和夜天子默哀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