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苑中種滿了桃樹,此時已開滿了粉色的花,微風吹過,大片花瓣紛紛墜落,美不勝收。一黃衣女子穿過簡短的回廊,緩緩入了正廳。
廳中間是一個偌大的屏風,上好的紫楠木上雕刻著繁雜的花紋,兩邊的窗戶大開,風吹動著微卷的簾子,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屏風前的桌后坐著一名淺紫色衣衫的女子,女子略施粉黛,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長長的青絲用簪子斜斜的挽起,露出白皙的額頭。
“拜見師父?!比粜耐T谧弦屡由砬埃_口道。
“來了?”
陌之夏未曾抬頭,兀自揮動手中的狼毫,雪白的紙上轉(zhuǎn)眼間便呈現(xiàn)出幾個娟秀的大字。
“你可知為師今日找你來所為何事?“
“弟子不知?!钡谝淮我娮弦屡訐]墨書寫,若心不免有些驚訝,她從未想過,一雙揮劍自如的素手竟也能寫的出如此好字。
陌之夏將最后一筆寫罷,素手自案上取了一個木制的小盒,輕輕打開:”近來你的武功可有進步?“
“不曾?!比粜膿u搖頭,秀眉微顰,她知陌之夏極為關心自己,原主本身便是孤兒,從小由陌之夏養(yǎng)大,兩人之間的情分自然不同尋常。她不是冷情之人,這四年來,陌之夏對她的關懷已然讓她將她當成自己的親人般對待。
”切不可過于心急,凡事都有轉(zhuǎn)機?!弊弦屡幼阅竞兄腥〕鲆话亚嗌拈L劍,雙手輕撫劍身,眉眼溫柔似水,“這是為師最寶貴的一把劍,今日便贈與你?!?p> ”師父?弟子武功不高,當不起!“若心沒有接過紫衣女子遞過來的長劍,忙道。
“為何?”陌之夏握住劍柄緩緩打開,隨著鋒利的劍刃出鞘的那一刻,一股寒意也彌漫開來,“此劍名為垂淚,是為師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你師祖贈與的,那時候為師的武功也就與你差不多。“
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紫衣女子話落后沉默了一會,接著道:“你雖武功比不過其他師姐師妹們,但卻是我看中的人,此劍非你莫屬。”說罷,便將長劍歸鞘,遞給了面前的人。
驚詫于陌之夏如此堅定的決定,黃衣女子接過長劍,劍身入手后似乎有一絲涼意透入手心,她當下便對著眼前的女子拜了一拜。
“謝師父。”
窗外一陣風吹了進來,撩起冷霜派領頭人那寬大的衣袖。
“去吧,記住,武功的高低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強弱,但是內(nèi)心可以。”陌之夏望著面前人澄澈的雙眼,微微一笑。
“謹記師父教誨,徒兒先行告退?!?p> 紫衣女子目送少女離去后,方才起身關上了大廳的門。
“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身?”寂靜異常的暖心苑內(nèi),陌之夏轉(zhuǎn)身對著身后的屏風悠悠道。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一點沒變?!币宦曒p笑過后,屏風后走出一名黑色衣衫的蒙面人,步伐輕快,腰間的白玉鈴鐺不時微微作響,隨著她的出現(xiàn),一股濃濃的殺氣悄然彌漫在空氣中。
她在紫衣女子身前止步,從袖中取出一碧綠色的小瓷瓶,遞給了她,“碧鴦尾得手了,拿去吧!”
“多謝了?!?p> 見陌之夏道謝,蒙面人眉目一皺,“你確定要這么做么?”
“我已想了很久。”陌之夏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堅定。
蒙面人見此不欲再勸,沉默許久突然開口:“我有什么能幫你的么?”
“也許有一個忙只有你能幫了?!弊仙律赖呐余嵵氐目粗媲叭说碾p眼,壓低了聲音。
廳內(nèi)的交談聲越來越小,夾雜著“沙沙”的風聲,院中紛紛墜落的桃花瓣仿佛帶走了苑中發(fā)生的一切。
西苑廂房內(nèi),已是深夜,明黃色的燭光下,手中的紙已被來回翻閱了許多次,書桌前的少女依然緊皺著眉頭。
若心整理著之前書寫下來的夢中的文字,將它們拼湊在一起。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些字早已爛熟于心,卻渾然不解其中之意。
她沉思良久,將紙張放在燭火中燃盡,腦海中不由回憶起那一個個夢,前世她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是如何死去,她的師父還活著么?種種疑惑困擾著她,讓她整個人變得有些疲憊。
若心趴在書桌上不知不覺的睡去,直到她被一陣雨聲吵醒,少女起身打開了窗戶,撲面而來的水汽帶著一股淺淺的香氣,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一旁梨樹的枝葉斷了幾根,綠葉落在屋檐下與泥土融為一體。她不由的向阮暮兮所在的廂房望去,對面的房間黑沉沉的一片,想必主人早已歇下。
她倚靠在窗邊,閉眼聽著雨水敲打地面的聲音,名為垂淚的長劍靜靜掛在墻上,一時之間竟覺的無比安逸,心中的煩躁之感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想,如若是一直生活在谷中也不失為一種好的活法。
”過去的事便過去了,活在當下方才最為要緊?!叭粜牡哪X海中突然響起葉亦辰對她說過的話,記憶不知不覺飄回了三年前。
彼時,忘憂谷比試大會的最后一天,白衣錦服的公子一展身手,面對步步緊逼的對方,男子不慌不忙的揮舞手中長劍,那是一把鋒利至極的劍,劍刃相交,他輕松的化解了對方的招數(shù),轉(zhuǎn)眼便將對方擊敗,隨后足尖一點,整個人如風一般掠了出去,穩(wěn)穩(wěn)的落在比試臺下。臺下頓時叫好聲一片,都道,御劍山莊的少莊主果然厲害。
他含笑向眾人抱拳,轉(zhuǎn)身走入人群,也就沒有留意到人群中有一名女子的目光緊緊跟隨著他,那便是若心與葉亦辰的初見。后來,等她上臺比試,一兩下便被打的落花流水,望著對面幻影派弟子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中雖惱火,卻也無可奈何,她想,她在他眼中一定很丟人。
比試大會結(jié)束后,她獨自前往西苑,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哎呀!“一不留神便撞到了人,她捂著撞疼的鼻子退后兩步,抬眸望去,只見身前站著一位白衣男子,男子的五官俊美絕倫,淡墨色紋路的腰帶上系了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烏黑的長發(fā)牢牢束起,灑脫的氣質(zhì)渾然天成。
”你沒事吧?“獨屬于男子的聲音縈繞在耳邊,若心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許多。
“我沒事,對不起!”她道了歉匆匆離開,沒有再理會身后的男子。那一天,黃昏的夕陽與平常一樣美的不像話。
究竟是什么時候與葉亦辰熟悉的呢?是那年大會結(jié)束之前午后花海中的相遇?亦或者是每年夜晚相聚屋頂上的吹笛賞月?還是這三年間二人每幾月一次的飛鴿傳書?
也許都是,她想,葉亦辰已然成為她生命中最特別的存在。今年,他會與往年不同么?若心不免期待起他的到來。
窗外大雨不止,就像她的思念延綿不絕。
翌日清晨,若心如往常一般前往藏書閣,谷內(nèi)的藏書閣是她兩年前發(fā)現(xiàn)的一處幽靜之所,只是偌大的書閣中的藏書卻寥寥無幾,只供偶爾打發(fā)時光的。她和守著藏書閣的于婆婆很熟,她告訴自己,十六年前忘憂谷與御劍山莊對戰(zhàn)碧落宮的那場大戰(zhàn)中,藏書閣不幸被殃及,大火燒了一夜,大部分書籍皆被燒毀,令人感慨不已。
若心每幾日都會去一次藏書閣,里面所有的書雖早已銘記于心,但她依然愛讀,聞著書頁間的墨香,和婆婆聊聊天,好不安逸。
今日與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她微笑著朝門口躺在躺椅上的于婆婆打了聲招呼,腳步輕快的走入了藏書閣。若心在書柜間穿梭,片刻后,她隨意的拿了幾本書,卻在要前往書桌的路上被什么絆了一腳。
她穩(wěn)住身形,蹲下身發(fā)覺絆到自己的是一枚鑰匙,仔細看去,通體鐵銹的鑰匙之上泛著淡淡的涼意,透著肌膚傳入肺腑,若心打了個寒顫,忙將鑰匙放在書皮上,打算前去問一問于婆婆,或許是她丟的東西。
“婆婆,這枚鑰匙是你的嗎?“
躺椅上的人聽見動靜,沒有睜開雙眼,反而點了點頭,慢悠悠道:“這是里面小柜的鑰匙,婆婆很久沒整理了,你幫我打掃一下,有什么東西都拿走吧,我不需要了。”
”好,都交給我了?!叭粜哪弥€匙進了藏書閣,心中疑惑不解,藏書閣里的每個角落她都熟悉,卻沒有看見什么小柜,難道是隱藏在暗處?
想到此處,她已然站在了最后一排的書柜前,暖黃色的木質(zhì)書柜上空了一大半,書柜的每一處分隔著的木板上都貼了一張字跡凌亂的紙條,唯一正常的是小角落里整整齊齊放著的幾本破舊的書。她仔細的檢查了整個書柜,并未發(fā)覺異樣,便將視線轉(zhuǎn)移到這些小紙條上來。
這些小紙條上的字跡雖然凌亂,合在一起看竟有一種相似的感覺。閉上眼,這些字跡全然印在了她的腦海中,片刻后,她終于發(fā)現(xiàn)這些字條的相似之處,每一張字條的最后一個字的最后一筆都是朝下的,地上定然暗藏玄機。
她睜開眼,蹲下身望著木質(zhì)的地板,伸出手去撫摸,終于,雙手在最右邊一塊的地板上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