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樣貌已是一覽無余,平平無奇的一張長臉,左邊眉毛上長了一顆紅色的痣,那雙細(xì)小的眼睛此時正折射出冷厲的光芒。
若心整個人顫了顫,身體竟不由自主地往床邊走去。
她拼命的掙扎著想要奪回主動權(quán),然而卻無濟(jì)于事,很快便走到了右邊的那張床邊。此時,她突然發(fā)現(xiàn),床上瘦弱的女子已然不見蹤影,灰白色的床鋪上空蕩蕩的,似乎在等待她的到來。
額頭開始源源不斷地冒汗,在男人一瞬不瞬嚴(yán)厲的注視下,她躺在了那張狹小的床上。
一道白色的亮光一閃而過,緊接著,一把鋒利的短刀出現(xiàn)在了若心的頭頂,她大驚,想要出聲喝止,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只能一動不動地任由那男人將刀一點一點的靠近。
越來越近了,她看見那高個男人眼中閃著得意的光芒,嘴角則露出一抹邪惡的笑。
這張畫面不斷地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終于,她脫離了這個場景,猛然間驚醒,低下頭,身上的被褥已然落在了地面。
靠在有些發(fā)硬的床頭,若心呆呆的望著眼前的黑暗,等到從方才的夢中緩過神來時,才發(fā)覺眼角竟已然有些濕潤。
寂靜的房間內(nèi),一陣悠揚的蕭聲飄了進(jìn)來,縈繞在她耳畔。曲子旋律舒緩優(yōu)美,蕭聲悠揚動聽,隱隱帶著淺淺的憂傷。
她起身點亮了蠟燭,推開窗戶,一陣微涼的夜風(fēng)卷了進(jìn)來,吹動她額間的碎發(fā),一時之間,她的神志無比清醒。
原本還有些后怕的情緒在蕭聲的作用下漸漸消散,她探出窗外望去,只見月光下,不遠(yuǎn)處的屋頂,一個黑色的背影靜靜的佇立著。
仿若察覺到了女子的視線,那道背影緩緩轉(zhuǎn)了過來,那人手中執(zhí)了一根長蕭。
蕭聲在男子轉(zhuǎn)過身之后戛然而止。
即使距離有些遙遠(yuǎn),若心依舊看清了屋頂那人,此刻與她遙遙相望之人不正是同住這家客棧的雪依閣閣主么?
第一次,她對這個陌生男子充滿了好奇。無論是碧城街上的擦肩而過,亦或者是碧落宮地底的強(qiáng)行相見,還是今日客棧的再次相遇,她都看不透他的來意。
起風(fēng)了,男子的衣袍隨著夜風(fēng)輕輕擺動,遠(yuǎn)遠(yuǎn)的望去,她不由對這個殺手組織的頭領(lǐng)產(chǎn)生了一抹奇異的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便早已熟識。
“姑娘早些休息。”屋頂上的男子溫和的開口,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到了女子的耳畔。
若心怔了怔,隨即對著他點了點頭,沒有去管他是否能夠看見,徑自關(guān)上了窗戶。
窗外斷了的蕭聲接著響起,女子吹滅了蠟燭,躺回了柔軟的床上。
許是蕭聲的作用,后半夜,她睡的格外安穩(wěn)。
不遠(yuǎn)處的屋頂,男子在夜風(fēng)中的背影帶了些許悲傷之感,云夜寒沒有停止吹簫的動作,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胸口處藏著的玉牌正散發(fā)出一股股溫?zé)幔涑庵拍男摹?p> 翌日清晨,無色客棧門前,服飾不同的兩隊人馬正整裝待發(fā)。
“若心師妹,我看你還是不要同我們前去璇璣門了,留在這里照顧傷員罷了?!?p> 檢查完行李的紫衣女子正撫摸著身旁駿馬頭上柔軟的毛發(fā),此時沒來由地聽見耳邊刺耳的言語,微微皺了皺眉,反駁:“七薇師姐,你一定很想照顧傷員,你留下甚好?!?p> “哼,少給我貧嘴,我還不是怕你一身武功丟了我們忘憂谷的臉。”一找到機(jī)會便見縫插針嘲諷幾句的七薇此刻滿臉的不屑。
“七薇師妹,我看你此番的行徑方才丟臉?!辈恢螘r出現(xiàn)在二人身后的梨白,突然冷冷地冒出一句。
“梨白師姐,你這是又來撐腰來了?明明是實話還不讓人說了?”
“好了,怎么又開始了,我們抓緊時間出發(fā)?!被糜芭纱髱熃懔肿蠠熥⒁獾竭@邊的動靜,忙上前打著圓場,視線卻落在了方才走出客棧大門的黑衣男子身上。
“閣主也一同前去么?”幾人皆停下了爭執(zhí),梨白見黑衣男子身后的下屬背著包裹,不由開口詢問道。
“聽聞璇璣門是江湖第一大派,必然是與眾不同,不去看看真是可惜了?!敝皇堑牡懒艘痪?,云夜寒的眼中閃過一道冷漠的光芒。
若心側(cè)過頭看了他一眼,她敏銳的察覺到男子那稍縱即逝的情緒,原本是一句夸贊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卻似乎帶了些嘲諷的意味。
“承蒙閣主過獎,其實璇璣門并非江湖中所傳的那么好。”客棧門前,兩道雪白的身影相繼走出,為首的白洛萱笑著接話道,“我已于師父通過信,我們前去取藥便是。”
“那便好,聽聞璇璣門下天機(jī)子造詣深厚,我倒想要討教一番?!迸c白衣女子的視線對上,云夜寒眼中的神色復(fù)雜難辨,說出口的話帶了些試探之意。
“天機(jī)子的實力雖深厚,卻還是不及我?guī)煾秆┮构?,只可惜,我?guī)煾溉缃裨缫巡辉?。?p> “是么?”黑衣男子臉上的表情頓了頓,眼中的光芒突然在一瞬間凌厲異常。他緊緊的盯著白衣女子,渾身上下的溫和之感霎時間全無,只剩下冷冷地來自地獄的寒冷,“姑娘是雪夜公子的徒弟?”
“正是,我?guī)煾钢挥形乙粋€徒弟,有何不妥?”被男子有些可怕的眼神注視著,白洛萱沒來由的心虛起來,忙移開了視線,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不已。
“閣主,時辰不早了,我們立刻便出發(fā)?!鄙砗蟀滓碌娜~亦辰見此,上前擋在了白洛萱的身前。
“嗯?!痹埔购@才移開視線,轉(zhuǎn)而看了一眼幾步外的紫衣女子,這才徑自上了馬。
“我們也出發(fā)吧?!崩姘讍玖艘宦曥o靜站在一旁的若心,隨即牽過自己的坐騎。
將目光自那兩道白色身影上收回,若心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她掩蓋住眼中的黯然之色,等幾人都上了馬,方才不緊不慢的跟在最后。
葉亦辰策馬緊緊跟隨在白洛萱的身旁,一樣顏色的服飾襯得兩人更加的般配,她望著她絕美的側(cè)臉,心頭浮現(xiàn)出一股奇怪的念頭,她前世的樣子會不會就是這樣的呢?擁有著這樣美的容貌,這樣高超的武功。
她看著白衣女子轉(zhuǎn)頭與身邊之人小聲說笑著,看著看著,不知不覺竟有些魔怔了。
“若心姑娘?!敝钡揭宦暅睾偷哪凶拥穆曇繇懺谒亩?,她方才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向來人。
“閣主?!睂χ唏R來到她身旁的黑衣男子笑了笑,她開口道。
“你的名字很好聽。”來人開始攀談起來。
“有么?”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低低地反問道,“不知閣主的姓氏是什么?”
“云夜寒,我的名字?!毖┮篱w主加重了語氣,緩緩道。
“我記住了?!比粜念D了頓,終是開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么?”
“可以?!痹埔购χ卮?。
“我們之前認(rèn)識么?”她看著他的笑,卻總感覺帶了一絲她不懂的悲傷,“或者你之前認(rèn)識我么?”
“為何如此問?”黑衣男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怔了怔,目光復(fù)雜的變幻著。
若心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將心中所想道出:“因為我總覺得,你看我的時候好像在看另一個人一般?!?p> 女子活落,云夜寒的神色有些恍然,許久沒有說話。
他看著身旁馬背上的若心,淡紫色的衣衫,長長的青絲飛揚,一雙眼明亮,純澈。女子的姿容帶著些許青澀,雖算不上絕世美人,卻自有一番獨特的氣質(zhì)。
他心中的人原本是什么樣的呢?他一直都想看看。
重生在雪依閣閣主身上兩年多了,這兩年多來他已然完全適應(yīng)了自己的身份。前世,作為璇璣門門主的大徒弟,他從小便雙目失明,從未見過世間萬千景色,然而今生何其有幸,竟能見到光明??墒?,他卻因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差一點便要失去她。
要不是自己及時恢復(fù)記憶,找到了屬于她的還保存尚好的命牌,他也無法在一年內(nèi)尋到她。
前世,他從未看過她的容貌,然而對于今生來說,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之人,即使她已不再記得關(guān)于他的過往,他也會一直守護(hù)著她,守護(hù)這個他愧對了一生的丫頭。
“有么?一定是錯覺罷?!边^了許久,他終于開了口,望著女子關(guān)切的目光,依舊溫和的笑了笑,“快出鎮(zhèn)了,我們快些趕上他們。”
“好。”察覺出男子突然之間低落的情緒,若心也不再深究,開始專心趕路。
連水鎮(zhèn)外,八匹駿馬飛快的疾馳著,消失在林間的道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