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李然說道:“你如今懷有身孕,這監(jiān)牢陰暗潮濕,陰氣極重,對你與孩子都不好?!?p> 蔓兒不停動作:“我自由分寸?!?p> 他知蔓兒是個有主見的女子,便只得依言坐下。
蔓兒為他束好發(fā)后,李然轉(zhuǎn)過身來。蔓兒取出一些吃食,李然見都是平日自己喜歡吃的,當下眼眶一紅,原來她都知道。
蔓兒道:“過幾日,你就可以出這牢獄了,你便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再不要回來了……”
李然見蔓兒一臉平靜,便知她一定是與魏翌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你可是答應了魏翌什么?”
蔓兒并不答話,將碗遞與李然:“勞里吃食定是不好,你將這些都吃了?!?p> 李然接過碗,并不動著:“你到底答應了他什么?”
蔓兒只是盯著藍中吃食,不敢看李然。
李然見此嘆口氣:“我是死諫,我自是知死諫不成,只能一死。這本就不管你的事,你又何必橫插進來呢。”
蔓兒抬頭,泫然欲泣看著李然:“是我對不住你,讓你卷到這荒唐情事中來!”
李然拾箸吃一口飯:“你又怎知我是不愿的呢!”
蔓兒不明所以的看著李然,李然見蔓兒不明神情,放下碗箸:“你可還記得十年前洪福寺嗎?”
蔓兒皺眉,不解。
李然繼續(xù)道:“那日我隨母親去寺廟為父親祈福,我嫌廟堂木魚聲吵鬧,便到院中閑逛,便在院中祈福樹下看到了你……”
那日正好是四五月的天氣,天清氣朗。他便在大槐樹下見著跪著雙手合十的豆蔻少女,指尖掛著一條紅綢帶,面目平和。風一吹來,槐樹上的白色花瓣紛紛落下,樹枝上掛著的紅色綢帶隨風飄揚,他聞著空氣中飄來的淡淡花香好,混著廟中香紙味道,竟覺著十分好聞。廟堂有佛,不拜佛,竟拜一個樹,真是奇怪的女子。
他正奇怪見,就見蔓兒睜開眼,起身準備將紅綢帶掛在樹枝上。掂了幾次腳尖均未夠著。他見她四處看了看,見著了自己,便向著自己走來。
她先行了一禮,才對自己說道:“公子,可否勞煩你幫這紅綢帶掛在這祈福樹上?”
他頷首,接過這紅綢帶,見上面用娟秀的字寫著:“愿君一生順遂,白晝有光,暗夜有星。”他將其掛在樹枝上。
再次見她時,卻是魏翌金榜題名時,同個學堂中榜的學生聚在一起多喝了幾杯,加上魏翌奪得榜眼之名,又得宰相之女的青睞,魏翌就額外多喝了幾杯,眾人便將魏翌送到魏府上。他本是也要隨著幾個同伴一起離開的,卻想起,他一直找魏翌借的那本書,魏翌一直未有拿給他,想著不如現(xiàn)在就問他要,也省的再跑一趟。
等他再進魏府,外間找不見他時,就跑到后院找,卻見穿著大紅喜服的女子站在魏翌對面,他不知當時時什么心態(tài),悄悄躲了起來。
他在暗處看了那女子,卻原來是兩年前在廟中,他為其掛起祈福紅綢帶的女子。他以為他都將廟中那一幕忘了,現(xiàn)今看見穿著大紅喜服她,那記憶又鮮活的在他腦中出現(xiàn)。
他見她說了那句決絕的“我自不思量,你莫思量我”,便翻墻而過了,才知那是魏翌偶爾在口中提及的他的未婚妻子甄蔓兒。
往日從魏翌口中,他便知甄蔓兒與魏翌是感情篤厚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誼,更是有患難與共的情分在的。他便自己心中悄悄描繪了一番這甄蔓兒的音容外貌來。這魏翌長得絕美,想來甄蔓兒定是絕色女子。今日一見,確是如此普通,但與魏翌站一起卻又是如此般配。
自此之后,他便常常偷偷思量甄蔓兒,漸漸的,便將魏翌偶爾透露他與甄蔓兒的情事帶到自己身上,自己竟成了魏翌,成了別人故事里的人。
他打聽到魏翌是鐵了心要娶宰相之女的,他便央著父母,向甄家求親。父母對他向來寵愛,打聽甄家姑娘性情家世都不錯,雖比不上李家,但奈何自己兒子喜歡,也值得找了媒婆說媒,之后便將甄蔓兒娶了進府。
他知蔓兒心中自是有魏翌,他也未多勉強,只想要待蔓兒好。也慶幸,蔓兒不是個沒心的,將一切都看在心里,對他也漸漸熱絡起來,雖不關風月,但晚間他下了朝,坐在書房看書時,她坐在一旁偶爾看些話本,看到逗趣處,便輕笑出聲,之后再說與他聽,又或者她只一旁安靜的繡些東西,他便覺得人生如此,足矣。
蔓兒聽李然現(xiàn)下說出這一段情事來,才想起,廟中拜樹是因魏翌連日來身體不適,請了多少大夫都沒治好,她無法,這才讓娘陪她到廟中祈福的。她早就忘了,在廟中請李然幫忙掛紅綢帶一事。
李然繼續(xù)說道:“我今日說出來,并不是想要你內(nèi)疚的。我只是想說,當初橫插進你與他之間,一切都是我自愿。我明知你心中有他,卻又求娶與你,不過是我自己的私心而已。你大可不必內(nèi)疚。”
蔓兒聽李然如此說道,更是愧疚,頓時淚如雨下:“終究是我害了你!是我負了你!”
李然見她落淚,頓時一慌,忙伸手為她拭淚:“懷孕之人,怎能多哭呢,快別哭了!”
李然等甄蔓兒漸漸收住情緒后,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這是我早就擬好的合離書,本想等你來問我,你卻一直未來問我。今日我便將它給你,往后嫁與不嫁都隨你。”
甄蔓兒紅著眼眶接過合離書,李然摸摸她的頭:“去吧,愿君一生順遂,晝有光,夜有星?!?p> 李然說完便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甄蔓兒,過了會他才聽甄蔓兒小聲咄泣的走了。他轉(zhuǎn)過身,喃喃低語道:“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端起碗箸,吃了起來。眼眶漸漸紅了起來,眼淚滴到碗中,爾后放聲大哭起來,哭過一會,又收住聲音,大口大口夾起菜往嘴里塞,他拍了拍胸脯,似是被咽住,灌了口冷茶,拍拍胸脯,又繼續(xù)合著眼淚將那碗飯吃完。
莫衡見李然如此模樣,嘆息一聲,那李然似有所覺,抬頭看向莫衡所在的位置,見沒什么異樣,爾后又吃了起來。
莫衡正準備轉(zhuǎn)身去尋甄蔓兒,就見魏翌走進了牢房,便留了下來。
李然見魏翌來,放下碗,正了正表情。
倆人對視一陣,誰也未說話,過后,魏翌便將一個小瓷瓶放在牢房欄桿外,便轉(zhuǎn)身離開。
李然似是早有準備般,撿起瓷瓶,對魏翌喊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魏翌聽到,嗤笑一聲,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然打開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便將其吞下,沒一會,便倒在了榻上,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