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君生我未生

　　　　莫衡睜開眼，見又不是在自己營房中醒來，便知道定是又入了誰的夢了。

　　她看了一圈，她看著房中略顯簡單素凈的陳設(shè)，也不知是生活拮據(jù)還是屋主人本就是個簡單素凈之人。不過房中最多的便就是書了，不光暗幾上，就連床榻前的踏床邊上都壘得有書。

　　她正準(zhǔn)備起身，就聽吱嘎一聲門推開了，進來一個粉裝玉琢七八歲大的男娃娃來。她仔細端看了一陣，卻是與小時的舟長得一般無二，當(dāng)真是稀奇。

　　那男娃娃開了門，將門掩好，蹬蹬跑至床榻前，手腳并用的爬上床來，搖著榻上與她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夫子，都巳時了，快起來了！”

　　榻上那女子慢悠悠睜開眼，看了眼男娃娃，慢慢起身，打個哈切，伸著懶腰說道：“知道了……你先出去，我梳洗梳洗就來。”

　　男娃娃看著女子散漫的動作，似是不信：“夫子，你昨兒個就睡到了下午，今日萬不可在耽誤時辰了，我還要習(xí)字呢！”

　　女子擺擺手：“知了知了……怎么像個老頭子般，趕緊出去。”

　　那男娃娃這才將信將疑的出了房門，將門掩好。

　　等女子出了房門，到得書房，就見自己案幾上硯臺上墨已經(jīng)磨好了，書剛好翻到昨日講解的部分，用鎮(zhèn)紙壓著，剛沏的茶冒著寥寥白煙。

　　她嘴角淡開一個笑容，摸摸男娃娃的頭：“小禎真是乖巧，甚得我心。”

　　叫小禎的男娃娃皺皺眉頭，將被女夫子弄亂的頭發(fā)撫好：“夫子，快開始吧。”

　　女夫子笑笑，呷了口茶后說道，移開鎮(zhèn)紙：“便生你怪，如你般大小的男娃娃，這年歲不是逗貓遛狗，飛揚跳脫，便是上房揭瓦，貓嫌狗厭。你倒是稀奇，這般愛讀書……”

　　女夫子正待說些什么，就見小禎已面露不耐的神色，她便斂了神色：“接著將講《酉陽雜記》：永泰初，有王生者，住楊州孝感寺北。夏日被酒臥，手垂于床，其妻恐風(fēng)射，舉之。忽有巨手出于床前，牽王臂墜床，身漸入地。其妻與奴婢共曳之，不禁。地如裂狀，初余衣帶，頃亦不見。其家并力掘之，深二丈許，得枯骨一具，已如數(shù)百年者。竟不知何怪。”

　　女夫子念完這一段，小禎臉已嚇得慘白，瑟縮著身子，緊緊抓著書本說道：“那……掘沒掘到王生？”

　　女父子笑笑：“夫子我就不知了……”女夫子眼珠子一轉(zhuǎn)，“今晚，我?guī)阋惶骄烤谷绾?？?p>　　小禎先還想著拒絕夫子，但見夫子一臉戲謔，便只得梗著脖子：“去就去……”

　　傍晚時分，女夫子帶著小禎騎著馬往城外墓地騎去。他們此處墳地大多是是城中無人送葬，無錢送葬，一些乞丐之人的墳地。大多是一副薄板草席裹身，也有些是直接露于地上，還能見到未被塵土覆蓋的白骨及尸首。女夫子將馬兒拴在了一顆歪脖子樹上，自己先幫著小禎將他爬上了樹，而后才爬上了樹。等做完一切后，天色已晚，掛上了群星。

　　小禎先時還能鎮(zhèn)定自若，現(xiàn)今已悄悄往女夫子懷中挪。女夫子見此，悄悄抿嘴笑了起來。

　　突然墳地遠處起了一絲異樣，兩人定眼一看，卻是綠粼粼飄在空中的鬼火。

　　小禎見此，啊的一聲叫出聲，緊緊抱著女夫子，將臉埋在女夫子懷中，瑟瑟發(fā)抖。

　　女夫子拍拍小禎的后背，說道：“小禎，好好看看，對面的是什么?！?p>　　小禎聽見女夫子如此說，更是將女夫子抱得緊緊的。女夫子安撫小禎了一會，這才慢慢說道：“予年十馀歲時，見郊野間鬼火至多，麥苗稻穗之杪往往出火，色正青，俄復(fù)不見。蓋是時去兵亂未久，所謂人血為磷者，信不妄也。今則絕不復(fù)見，見者輒以為怪矣。這是《老學(xué)庵筆記》里說的話，這人血中本就有磷，夏日天氣干燥，自是會燃起來的，你若不信可得空了翻來看看。”

　　小禎聽女夫子如此說道，抬起頭來看向女夫子說道：“可是當(dāng)真。”

　　“自是當(dāng)真。”

　　小禎這才敢轉(zhuǎn)頭看向方才見著有磷火的地方，聽夫子如此說，現(xiàn)下見著這滲人的磷火也不是特害怕了。

　　自此，兩人便就在樹脖上等著什么出來。兩人等了一宿，也沒見什么出來，倒是小禎已經(jīng)困得睡在了女夫子懷中。

　　女夫子見天色已亮，便將小禎抱在自己懷中，爬下樹，往城里去。

　　兩人走到李府，也未見小禎醒來。

　　李府的門房，見自己小少爺在薛二小姐懷中，伸手想將小少爺接過來，薛二小姐搖搖頭，李府門房只得收手，跟在薛二小姐身后，看著她將小少爺放到房中這才放心來。

　　薛二小姐回頭，對著門房說道：“李夫人可睡下了？”

　　“回二小姐，今日早時，李大人見夫人困頓得厲害，將夫人哄睡著了，這才將將睡下。可是要喚夫人起來？”

　　薛二小姐擺擺手：“睡下就罷了，我先回去了。等你家夫人醒來，你便告訴他，小禎完整無缺的送回來了。”

　　門房答道諾，薛二小姐便出了李府，牽著馬往自家房中走去。

　　莫衡跟著薛二小姐走向自己家中，只聽李府家下人叫她作薛二小姐，卻在她家中不見比她年長的長輩。薛二小姐將馬交給一個年邁的老者，便就回自己房中睡下了。

　　莫衡一睜眼，以為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營房，卻還是在薛二小姐的房中，而薛二小姐也將將才醒，她見她先是伸個懶腰，而后才慢悠悠的起身穿衣，隨意地挽了個發(fā)便就出了門去。

　　薛二小姐醒了后，便去了李府，她邊打著哈欠便問身旁為她領(lǐng)路的李府丫鬟：“你家夫人與小少爺可用過膳了？”

　　“回薛二小姐，已經(jīng)吃過了。夫人為小姐留了一份在夫人房中，正等著小姐呢。”

　　薛二小姐笑笑：“你家夫人到時料事如神！”

　　薛二小姐進入李夫人房中，莫衡就見一個柔弱似水的女子正為李禎喂飯。

　　李禎見她進來，臉一紅，奪過那女子手中的碗箸，自己吃了起來。

　　那女子回頭，見是薛二小姐，對著薛二小姐柔柔的說道：“就知你今日醒了定是要過來用膳的，這還給你留的有呢，快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