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籠罩在“寒雨帶”上方的烏云絲毫沒有散去的跡象,反而愈發(fā)渾濁不堪,不時有閃電劃過天際,揭開云霧下的隱秘。
穿過左側(cè)的密林,視野逐漸開闊起來,露出屹立在山坡上的簡陋木屋。
“就是這里了?!?p> 中年獵戶提著火槍,硬朗的五官在深色皮帽下若隱若現(xiàn),聲音低沉有力,仿佛金石碰撞時發(fā)出沉悶聲響。
怎么會有人在這里建居所,真不是找死么?夏洛克不解地望著木屋旁,沖著幾人狂吠不已的白色細犬,終究還是壓下了疑問,畢竟眼下他們確實需要一處能夠避雨的地方。
獵戶推開木門,發(fā)出刺耳的“吱吱”聲,隨后從右側(cè)的窗沿上拿起兩塊打火石,靠近頂端的煤油燈,用力摩擦,將其點燃。
夏洛克帶上門,沒有放心警惕,悄悄觀察著屋內(nèi),莉娜則是自來熟地坐到了本應(yīng)該屬于主人的位置——棉絮散開的單人沙發(fā)上,搖晃著雙腿,悠然自得。
這間木屋遠比要從外面看起來的大,估計應(yīng)該有三十平左右,一張單人床、簡單的烹飪工具和木桌上幾張還沾著血跡的動物皮毛,外加一張單人沙發(fā),這便是所有擺設(shè)。
夏洛克走過布滿黑色污痕的地板,腳步聲清晰響起,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把玩著秀發(fā)的莉娜,依在窗邊,埋怨道:
“早知道會下暴雨就不來了。那個叫安東尼的‘靈媒’實在是太不靠譜,占卜結(jié)果居然相差這么大,你到底是從哪里找的人?”
“這也不能怪我啊……”
莉娜撇撇嘴,隨后猛然舉起拳頭,在半空中用力揮舞,滿腔怒火地說道:
“等回去了,一定要他好看!”
“那倒不用,反正我們也沒有付錢?!毕穆蹇斯雌鹨馕恫幻鞯男?,看向窗外,那是霧氣和深夜結(jié)合的另一個世界。
他伸出手指,在滿是朦朧水霧的玻璃窗上劃過,漸漸形成一道漩渦狀的圖案,在恍惚中,這道圖案仿佛有了非比尋常的魔力,將所有思緒吸入,送進黑暗的巢穴。
其實夏洛克心底,一直對“巫妖”、“漩渦”和“逆十字”之間的關(guān)系有種猜想,并且自上次將黑巫師的靈獻祭給“巫妖”后,這種猜想就愈發(fā)強烈起來。
首先,毫無疑問的是。
“巫妖”這位活躍于毀滅紀元前的邪異神祗,受到不知名的原因,被封印或者拘束在某個空間,在那里,祂除了能將“漩渦”傳遞出去以外,連自我精神世界都無法進入。
這也就導(dǎo)致了,在接受黑巫師的召喚儀式時,被外來者羅嵐占據(jù)了身體,隨后又產(chǎn)生異變,殘留在精神世界的碎散靈體與夏洛克融合,最終形成了替身般的存在。
“逆十字”作為“巫妖”的圖騰或是召喚媒介,擁有著能夠主動進入祂自我精神世界的能力,盡管夏洛克現(xiàn)在還不能自主掌握,但也比,只有被信徒召喚才能進入,要主動多了。
“諾爾斯碼絕對存在有關(guān)于‘巫妖’的事跡,無臉神像、‘侍奉者’家族、因未知原因死去的奧菲利亞,這些肯定不是巧合?!?p> 他思緒運轉(zhuǎn),對于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也有了深刻的了解,打個比方來說,現(xiàn)在的他,就像是走在一條前途未卜的泥濘小徑上,每走一步,鞋上的淤泥就會多上幾分,直到無力前行。
“產(chǎn)生恐懼的原因是未知,邪神也不過只是高位面的存在,如果能試著了解祂們,那么心理上的恐怖是否能夠克服……”
夏洛克不知道,但如果能的話,他甚至愿意舍去“守夜人”的能力,來換取“漩渦”詛咒的消失,可這是不可能的交易。
他記得莉娜曾經(jīng)說過,可以將被污染的靈體舍去,但這無疑是下下策,凝結(jié)成的靈體可是關(guān)于著“靈魂”的完整性,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否則不會去考慮。
“在想什么呢?”
莉娜輕柔的聲音打斷了夏洛克的沉思,她歪著頭的樣子有種說不出的可愛,在漸漸回溫的木屋內(nèi),白皙嫩滑的臉蛋透著一朵紅暈,再加上清澈的眼神,仿佛不因世事的女孩。
“沒什么,在想一個奇怪的女人?!毕穆蹇私z毫不介意對方有些危險的距離,捋捋發(fā)梢,古井不波的雙眼帶著些許羞澀。
“這樣啊?!崩蚰拳h(huán)起手臂,濕漉漉的內(nèi)衫下,姣好的身形若隱若現(xiàn),她輕笑道,“萊利大叔人真的很好,還給我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據(jù)說是鹿肉哦。”
肉啊……夏洛克點點頭,目光越過女孩,看向背對著自己,按著一條白花花的大腿,在砧板上全力剁肉發(fā)出“砰砰”響的中年獵戶。
獵戶沒有理會他的目光,目光陰沉,戴著灰色皮套的雙手接過剁碎的鹿肉,扔進沸騰的坩堝中,再放進調(diào)味品,拿起木勺加以攪拌。
很快,空氣中蔓延出一股香濃的味道,渾黃的高湯吐著油花,不時涌出一塊塊淡色肉片,這對于任何一個疲憊不堪的旅行者來說,都是無法抵擋的誘惑。
莉娜呆呆地望著高湯,兩片水潤的唇瓣微微張開,就跟著了魔一樣,緩緩走上前,就差把頭伸進鍋中品嘗一番了。
終于離開了……夏洛克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如若無事般靠近單人沙發(fā),用腿輕輕挪開,露出底下幽暗的地窖。
俯視而去,那里無比破舊,在滿是蜘蛛網(wǎng)的支柱下,堆積著無數(shù)森白骸骨與碎散的腐臭肉塊,而最上面一層,是一具少了右腿的模糊尸體。
他們或是四肢脫落、或是脖頸斷裂、或是被一分為二,拖著幾根猩紅的腸子在尸骸里異常醒目,從干練的黑色服飾來看,應(yīng)該是旅行者或者游行商人。
果然是這樣,那么……夏洛克不動聲色地抬起頭,卻不想剛好撞上了一雙被血色與殘暴布滿的瞳孔。
“莉娜”陰測測地看著他,頭顱漸漸轉(zhuǎn)動,脖子傳來清脆的骨頭斷裂聲,但依舊沒有停止。
樣貌開始了變化,原本漂亮的臉蛋仿佛沾上了硫酸般,隨著一絲絲蒸汽冒出開始燃燒,露出底下血管交錯的猩紅皮肉
她勾起駭人的笑容,沙啞道: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發(fā)現(xiàn)了你個大頭鬼!”
夏洛克咒罵一聲,想要順勢轉(zhuǎn)身,卻沒想到腳底倏然一滑,居然不慎掉進了漆黑的地窖,碾碎了一具又一具骸骨。
就是現(xiàn)在!
他快速摸向掛在脖子上的黑色項鏈,注入精神力,腦海中迅速鎖定了凱蒂女士的靈體結(jié)構(gòu),隱住呼吸,蹲在冰冷、潮濕的骨骸中。
這里仿佛是堆積了無數(shù)年腐肉的冷庫,刺鼻的腥臭味無孔不入,時刻挑撥著承受能力的上限。
這時,頂端的入口突然刮進一陣怪風,一只雙眼翻白、手持黑色牛骨刀的兇惡鬼魂悄然落到尸骸上。
它眉目腐爛,搖搖欲墜的半張臉掛在下顎處,露出猙獰的臉部肌肉,蒼白的瞳孔緩緩掃視這狹小的地窖,憑著對夏洛克身上散發(fā)的靈的記憶,開始尋找。
蹲在角落里,夏洛克的雙腿被一架盆骨牢牢卡住,但他并沒有動,而是屏住呼吸,左手緊握“欺詐項鏈”,仿佛與這里的“住客“同化。
這時,惡靈朝這邊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