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艸怎么這么菜啊,這么菜打什么游戲啊靠!坑我分呢!”
陸杭指著自家adc罵到。
“人家是妹子,讓著點唄?!?p> “妹子?又不是我妹!”說著,扣了一行字過去,大體內(nèi)容是問候人家家人。
然后,他掛起了機,自己點上一根煙,望著屏幕撅起了嘴。
他大概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什么時候?也許,他這樣才最舒服吧。
“喂,在不。”
“嗯?”
“我分手了?!?p> “……em?”
“別他媽點點點了,走,上網(wǎng)?!?p> “哈?啥玩意?”
寒假第一天的凌晨一點半,我被微信叫醒。語氣十分悲傷,大概,這種語氣就叫做悲傷吧,就好比剛從冰水里出來的人在鎮(zhèn)定的告白一樣。
分手的這個人叫陸杭。
我認為分手后哭一哭,不憋著就好了。
我坐在網(wǎng)吧靠門口的一號機上,我本想陸杭會哭哭啼啼的推開門進來,然后開個機子盯著屏幕一邊發(fā)愣,一邊問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出乎意料的是,我半根煙的功夫,陸杭便春光滿面的破門而入,那步子簡直六親不認,甚至有些浮夸,嚇得后排的小孩拔腿往后門跑——以為是警察來了。
這般的盛大登場嚇得老板娘(也就是四十多歲的夜班女網(wǎng)管)一通亂罵,口吐芬芳,春光滿面的陸杭并沒有在寒夜里奪其芳心。
“干嘛呢!干嘛呢!真他媽當是自己家啦?趕緊給老娘把門關上!”門外下著雪,冷的要命,陸杭扛著一身的雪。
我懷疑他是跑步過來的,當然,他沒有哭。
“咋還來這破地兒啊,不都成年了嗎?!标懞级读硕渡砩系难?。
“你怎么回事???”我想問他為什么會分手,但事實上所有這么問的人,都得不到滿意的答案。
“我跑步過來的唄?!?p> “什么?……”
“臥槽,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機智。”
他沒給我問的機會。
“那破出租,敢收我五十,我的媽呀!太黑了……”
“然后你跑著過來了?”
“我當時身上就五塊,但是我沒告訴那傻逼司機我就直接上車了,哈哈哈!”
“然后?”他笑的太假了。
“當然不是,坐了半路,良心收到了自我譴責,告訴了那司機我身上沒錢,然后那傻逼司機就一腳把我踹了下來,疼死了我去!”
大概人只有在假笑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演的很逼真。
“也就是說你身上又沒帶錢?”我盡量配合的抓起他的衣領幾乎忘了他剛剛分手,沒幾分鐘。
“不,我不是還有五塊嗎!”他笑嘻嘻的,滿臉小人得志,也幾乎忘了他剛剛分手,沒幾分鐘。
我只好給他掏了網(wǎng)費。
他精心編的段子講完了,一點都不好笑。我們都知道不能讓空氣安靜下來,因為,一旦安靜下來,他心里的悲傷就會把空氣凍住,冷的刺骨透心。因為最冷的那個總要把衣服蓋在另外一個人身上,所以,陸杭一直在說,但是,我沒有接著說下去的心情。
他演的太假了。
兩人一人一瓶怡寶,兩縷白煙將墻上“無煙區(qū)”三個字又熏黃了幾分。后排的小孩恢復原貌,繼續(xù)嘰嘰喳喳;老板娘看著韓劇,不知道死了哪個歐巴,哭的稀里嘩啦。
門外的雪還在下,沒有人知道什么時候停,當然,除了明早的掃雪人。
一直很快樂的人,很難吧難過掩飾的絲毫不顯。就好比只打輔助的和事佬,現(xiàn)在跑去上路和人針鋒相對,被揍的抬不起頭,還要一直往前沖;就好比,一個抽煙只抽半根便要轉(zhuǎn)讓的人,現(xiàn)在一口吞掉半根,還要嚷嚷著再買一包……
結(jié)局悲劇的故事,就是塊灰色的畫布,任憑你用多么厚實的油彩去掩蓋,都沒用。
對不起,朋友,你不是個合格的卓別林。
他靠在沙發(fā)上,瞇眼望著昏黃的燈泡。
“有號沒有。”他潦草的問了一句,沒有問游戲大區(qū),甚至連游戲名字都沒講。
“哪個大區(qū)。”
“德瑪西亞,em。。。英雄聯(lián)盟?!?p> “為什么不玩自己的?”
“別人的號可以隨便輸?!?p> 我輸入了我的賬號,然后將他的號輸在我的登錄界面上。我心想:“沒門,賤人?!钡俏颐艽a打了一半的時候,我意識到不能和他一般見識,索性玩了小號。
因為段位差距,我們只好打匹配。
剛開局,陸杭便和對面問候上了。
對面:“?這也是鉑金?就這水準?不便宜吧?真菜嗷!”
陸杭:“呵呵,白銀守門員你瞧我怎么單殺他!”
說完點上一根煙,一口抽掉一大截,喝掉半瓶水。
兩分鐘后。
陸杭:“上路是你爹?這個擱打野是不是沒了媽?一直抓我?!?p> 說完,抽掉剩下的一截煙,喝完剩下的半瓶水。然后再點上一根,擰開了我的那瓶水。
就這樣,他幾分鐘死一次,每死一次就要像吃飯一樣喝水抽煙。
最后三十分鐘過去了,他也終于把我方和敵方的所有人的祖上八輩以及妻兒老小問候了一遍,而且頻繁的發(fā)生了關系。桌子上剩下一小堆煙頭和幾個礦泉水瓶子,一片狼藉。
很慶幸,有人和他一塊口吐芬芳。
我被煙熏得頭昏腦漲,去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當我回去的時候剛點起一根煙就看他終于哭了。
我清干凈桌上的垃圾。只字不語。
他抽起了煙,眼淚打濕煙桿,煙灰落在桌子上,眼淚又滴在煙灰上。
我買來一包紙和四五瓶水。他自己摸干眼淚,把一整瓶水當酒喝了下去,滴滴灑灑流進了脖頸,他打了個嗝,差點吐出來,我仿佛能聽見他的胃在抽搐的聲音。
有人推門進來,風也隨之涌了進來。小角落里的煙灰稍稍揚起,昏黃的燈搖搖欲墜,同樣昏黃的等下,一片安靜。后排的小孩不再吵鬧,柜臺上的老板娘給客人開最后一臺機子,也可能還會有人來,時候繼續(xù)聽著聽不懂的韓語,瞇著眼看著字幕。客人從懷里掏出啤酒,抖了抖身子,看起了老電影。影片里星爺依舊帥氣,發(fā)哥抽煙的樣子依舊瀟灑……
陸杭沒有再哭,我也沒有再問。
他把沙發(fā)朝向網(wǎng)吧門,癱倒在上面,從門縫里進來的風偶爾鉆進他的衣領,他偶爾發(fā)抖,打幾個噴嚏。
我為自己點上最后一根煙。蒙上衣服,睡到清晨。
走是不可能走干凈的,這和忘也忘不干凈是一樣的——我可以忘干凈剛背過的單詞,忘干凈剛糾正過的錯題。我可以把知識還給課本,分文不取,但是,我該怎么把記憶還給你呢。
深夜,陸杭登陸了自己的賬號。ID:謝芷。
謝芷,就是那個女孩的名字。也是這個賬號的名字,也是這個賬號的密碼。
所以,這個號,我沒有玩,他也沒有玩。
早上七點,雪停了。
門外白白的一片,大雪鋪了一地,風貫穿了全部街道,呼呼作響。冬天的早晨,天是不亮的,空無一人的。只有似有似無的點點燈光照著隨處可見的蒼白。
“回去?”我問
“嗯,不然去哪?!标懞忌ひ羯硢〉幕卮?。
“怎樣了?”我指了指嗓子。
“都挺好。”
我倆站在網(wǎng)吧門口,一動不動沒有抽煙,沒有喝水。陸杭一直在咳嗽,那聲音仿佛嗓子眼里塞滿了沙子。
“抽了多少?”
“不知道。”
陸杭帶上了耳機,放的是《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一個老大爺扛了把掃帚走了過來,問了一句:“年輕人,吃了么?”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摸出一包煙,撕開小孔倒出來一根,點起了火。
“吃了,大爺您起這么早啊?!蔽一貞溃俏液完懞即_實什么也沒吃。
我走上前幫大爺點上煙,地上的雪被我猜的沙沙作響。
我們?nèi)齻€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不知道談到了哪里,大爺悠長的說了一句“天兒冷哦!”彈了彈煙灰,便哼起小曲,左一下右一下的掃起了雪,雪地被掃帚劃開一道道色彩不一的口子,口子里面也摻雜著雪。
幾分鐘過后,公交車來了。陸杭自己上了車。
“晚安?!蔽艺f。
“晚安?!彼曇羯硢?,我聽不太清楚,但是,大概是說了晚安。我看著車尾燈慢慢遠去,逐漸駛向灰白的天空,車輪和積雪相互摩擦,發(fā)出響聲,車里就陸杭自己,也許,半路還會有人上車也說不準。
天色逐漸放亮,但還是有風,冷的很。所有的東西都昏沉且安靜,雪也一樣。我抄起袖子,一步步往家走。半道上看到一只貓,暗黃色。我不知怎么的就像把它抱回去,還好它不是很怕人,我很輕松就抱起了它,它好像凍壞了,一個勁往我懷里鉆,我也冷的發(fā)抖,緊緊的抱著貓,貓毛很軟,挺舒服,而且暖和。
我走的很慢,到家的時候,街上已經(jīng)喧鬧起來。
我拉起窗簾,把貓放在沙發(fā)上,隨它怎樣。
“愿風記住我的聲音,愿水留住她的影子?!薄獊碜躁懞嫉膭討B(tài)。
這是我那天看到的最后一句話,仿佛是陸杭用沙啞的嗓音說的一樣。然后,我就息屏,倒頭就睡。
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晚安。